勘破半丝天机

    
    天下名山僧占多。佛家修行，讲究六根清净。/p
    绝大多数的寺院，都在那远离红尘世俗之所。/p
    佛自传入中华以来，日渐兴盛，求佛平安与钱财名利者，如过江之鲫。/p
    在那繁华之所，亦不凡有寺庙林立，以供苦海百姓之所需，诚所谓佛法无边，普度众生。/p
    自赵宋一统中原，华夏之地，渐离烽火之祸。然而北方契丹强盛，大宋又失了燕云十六州，导致战马不足，无法抵挡契丹兵锋。长此以往，大宋北境之民，亦处于兵凶战危之中。/p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为求自保，各人心中皆想有所依靠。/p
    朝廷于北境置大名府，为东南西北四京之一，号位北京。北京北去百里，便是大辽地界，两国若是太平，自然少不了商人为利早起。因此北京也越发的繁华，几不亚于东京城汴梁。/p
    然祸福无门，北京乃是大凶之地，契丹军马随时可能南下。为求平安，各种号称能保人平安之佛陀圣僧都显出灵光，再加上世人求财生前利，眼下得手方心安，求财的人络绎不绝。/p
    因此故，北京郊外的一所寺庙，便繁华起来。/p
    早上艳阳不升，积云漂浮，此时辰时不到，寺前便涌来了许多香火信徒。/p
    这些信徒，脸上皆无拜佛之虔心，反而有种急躁不安。他们大多数，都是来交香火钱，求钱财平安的。但偏偏寺门紧闭，所有人都不得其门。佛门清净地，不得喧哗。但此时的信众，却不是因佛法而肃静。/p
    整个寺庙，不但门前有军士把守，更是被大军团团围住，这可不是些普通的军士，而是真真正正与北方强大的契丹人，浴血而活下来的勇士。那些战将勇士，个个都面带杀气。/p
    虽在本国境内，不会对百姓下手，但谁也不知道，在这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猛士面前，自己反抗会不会招来杀身之祸。没有人敢吭声，甚至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所有人的直觉，会有大事发生。/p
    果不其然，正当大家胆怯的时候，寺庙的门开了。/p
    里面走出一位高僧，众人都认得，他是本寺的方丈。/p
    就算是那些不曾见过面的，也都认得出来。他是最有佛像的，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没有人能和他的大耳相比。方丈出门，先向所有人喧了声佛号。等寺中所有人出来后，他又喧了四句佛言：/p
    “本州十分财，世尊占其三，佛有割肉举，僧应崇佛法。”/p
    但普通百姓，多数目不识丁，为了生活而劳作，为了生活而求佛，哪能懂佛语之意？就算是那些稍有些学问的，也只半明半昧，真正能懂的，恐怕不足百中之一，所以还需有人来解释。/p
    “高僧的意思是说，我大名府的财政，如当做十分，那这寺中的如来世尊，就占有其中三分。”/p
    正当人们不解，在交头接耳时，寺门口高台上的方丈，早已经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官员模样的儒生。信徒几乎都是大名府辖下，也有人也认得这官员，知他的官职只在知府之下。/p
    “本官乃朝廷所命，这位高僧亦乃佛祖门徒，数月前佛祖显灵，怜悯我汉人受契丹兵祸，愿行割肉喂鹰之举，以普度世人。”/p
    官员似乎身体不甚强壮，又似乎是早上未曾进食，话语不过几声就有些气虚。/p
    他连忙放下手中书帛，招招手，就有人端上的一杯水。他喝完水后，继续说道：/p
    “高僧刚才所说，佛有割肉举，僧应当崇佛法，意思是说……”/p
    这官员高谈阔论时，边上有着一位副将模样的军官，在一位同行官吏的陪同下，进了寺院。/p
    进入寺庙后，那副将左拐右走，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不过他虽是在找东西，但在进入寺庙不过几个瞬间，就被惊呆了。/p
    边上的官吏，本来见他着急寻找而不获，想出声询问。/p
    但看到他面色变化，就知道了缘由，肯定是被这寺院的奢华给震惊了。/p
    官员非常熟悉这寺庙，他虽是孔圣门人，不拜释迦不求佛，但他熟读阿房宫赋，每每心有所感便来此处观摩，因为只有这寺庙，才配得上阿房宫赋的名言：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层层相连。/p
    当真是人间少有真净土。/p
    抬头看那暮鼓晨钟，矗立在远处高楼，再加上那大雄宝殿上巨大金像，就算只是表面镀金，那也需要许多的金子。整个寺院给人一种奢华之感，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天下名山僧占多。/p
    好山配好房，好佛镀好金，果然世间好景色。/p
    那佛祖金像更值钱，全州熔此佛，足够十万1税。/p
    “这寺好看，这佛厉害，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地方了。”/p
    那副将终于不再目瞪口呆，也不再到处乱走，因为他实在忍不住，也有溢美之词。/p
    “将军贪看风景，怕是忘了什么事情吧？”随行的官员，见他还没从震惊中醒过来，忍不住便开口提醒。/p
    “我忘了什么事情？”那副将心不在焉。/p
    “将军进来，应该是寻找什么东西吧。”/p
    “寻找东西？”似乎想起了什么，那副将大声说道：“想起来了，听你们府尹大人说，这里有很多的尼姑，本将怎么一个也没看到？”/p
    一听这话，官员立马就明白，也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但他并没有点破。他并不知，那些尼姑在什么地方，所以只好如实相告，说只有出去找那方丈和尚，才能知晓情况。/p
    “那和尚不是什么好人，这事情关系到我们守关兵士的利益，怎么能相信那和尚？”/p
    “将军多虑了，那和尚一来贪生怕死，二来我们大人保证了他的富贵，捧起了他的名声，此乃一举多得之事，他是聪明人，有钱有权，诸事都顺，权衡之下，他怎么会不愿意？”/p
    那副将进来时，因被环境所迷，所以并没有看路，此时出去的时候，确是由那官员引路。/p
    那官一边员引路，一边为这副将解释，但他还是贪看寺中的风光，因此心不在焉，说话也没有几分思量。/p
    “我还是不放心，那和尚靠不住，这可是我们军中的大事！”/p
    “将军，那和尚若真的敢乱来，你大可以一刀送他去见佛祖！”/p
    听得官员这么一说，那副将反应过来，干笑一声，不再接话。看着眼前已到了寺门口，他便快步走了出去，其实对于这种事，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所以只好逃避。/p
    “……铜镜，钟磬，以及寺中各种物器……”/p
    他快步往外走去，感觉后面那个官员没有跟上，心里就踏实了不少。/p
    心静则明，他放下后，耳边就传来一个声音，是那个先前颂读府衙公文的官吏，具体那官员说些什么，不是太清楚，但一关系到物件的处理，耳朵立马就灵敏起来，他放慢脚步，用力倾听。/p
    “……寺中所得金，银，铜，一律交由朝廷铸造钱币，此乃佛祖使我大宋国富民强之法旨，至于其他铁器，交由本州铸为农器，赠于本州百姓，以助农事。”/p
    那官员不知是何出生，说话竟然越发的精神起来，洋洋洒洒一大段，又换了一张锦帛。/p
    “本寺还俗僧侣，各自回归本籍，充作为国纳税之户，若有外族，则送还本帮，其次，因寺中尼姑不检点，故特令寺中女尼，道姑二十七人，入教坊为抗契丹之勇士，打理日常起居。”/p
    有道是世间好语书说尽，但这对于百姓实打实的好处，对军人真真切切的利益，却还不如几张锦帛来得痛快，见那官员说完，不知何人起哄，整个四周的兵士就起来。/p
    受军士的影响，那些百姓当中，生活比较穷苦，家中缺少农具的，也跟着兴奋起来。/p
    这的人群当中，几乎所有人都山呼皇上万岁，当然，其中也有少数人真心感谢佛祖。/p
    看着骚动的人群，那副将手一抬，所有士兵都恢复了勇士模样。见众军一言不发的神态，百姓们心中也有了些底气，他们也知道，只有这样的战士，才能保家卫国，他们才能够安享太平。他们也渐渐安静。/p
    官吏传达完公文，又把一份锦帛交给了方丈，至于那上面说的什么，没人知道。/p
    不过也没人在意，方丈接受锦帛后，走到副将面前，说要带他进去，寻找他该要的。/p
    那副将点了点头，与另外的军官简单说了几句，转身就走。同时身后还跟着几十个士兵，与那方丈一起，都进入了寺院。/p
    “啊，那是狐仙姐姐！”/p
    “是啊，方丈怎么舍得？”/p
    副将进了寺院，在方丈的带领下，七拐八拐的，终于在寺中的一处隐蔽之地，看到了他此次前来真正想要的，也是军中所有士兵真正渴望的，二十六个尼姑和一个道姑。/p
    那些尼姑，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沦落的少女，但她们既然栖身于佛寺，早就应当没了贞洁。/p
    这一点，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包括那十几个士兵。更何况，他们都是些战场上，早就被晒焦干的柴火，此时见了火星，没有被立马点燃，就算是军纪严明了，哪里还会有什么怜爱之心？/p
    见到这二十七人后，那副将就听到有两个小和尚说什么狐仙姐姐。/p
    于是他顺着那两个小和尚的目光，竟然在一群尼姑当中，看到了一个绝美的道姑。/p
    那道姑身着宫装，气质出众，在这二十七人当中，显得格外耀眼，但他竟然被风景所迷，而无无视了如此美色！/p
    本来这种押送的小事，他是不屑于做的，但看到这道姑后，心中就强烈地想与她亲近。/p
    可恨，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寺中的尼姑和道姑共二十七人，刚好与过来的士兵数目符合。当他一声令下，所有士兵，就一人逮到了一个，由于数量刚刚好，反倒是把做军官的晒到了一边。/p
    他瞬间失落无比，可恨，自己竟然失了计较，若是以身作则，先去押送，哪里会错失良机？/p
    见事与愿违，他心中不是滋味。可惜这些兵士都是统帅的亲兵，不但同样得统帅重视，更与自己交情不浅，他不好夺人所爱。/p
    毕竟是男人，记忆中也似乎从未近过女色，此时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偏偏又化作泡影，心中的难受实在难以言说，又见那些兄弟一个个都不老实，动手动脚的磨磨蹭蹭，心中更加不是滋味。/p
    于是他又是一声令下，所有兵士就押着那些尼姑女子，朝寺庙后门去了。/p
    “寺里面怎么会有道士？”/p
    在方丈带领下，一群人来到了寺院后门。寺院后门处有一间小茅屋，很明显是新建的。茅屋中走出来一个道士，他伸了伸手，似乎要拦住他们。但一眼看到是一群尼姑，手就缩回去了。/p
    只见他朝着副将稍稍行礼，便从袖中拿出钥匙打开了后门，整个过程中，道士一句话也没说。/p
    眼前的一切，副将看得清楚，但他心中不明白。等到出了寺院，那方丈行礼道别时，他才忍不住问了出来。/p
    “阿弥陀佛，将军有所不知，此人乃是府尹大人派来的监寺，虽身着道袍，身处佛寺，却非佛道人士，真实身份乃是儒生。阿弥陀佛，副将军，您的同伴正在前方等着，贫僧就先告辞了。”/p
    原来那道士是府尹派来的，说是为了提高寺院与官府之间的联系，但实际上就是用来监视的。/p
    听得方丈言语，副将自然明白，不过他却半点也不在乎，他的心早被那道姑勾了魂，一门心思想如何才能得手。/p
    那方丈虽是酒肉和尚，但还是有些修为，他看出了这副将的心思，也感觉到了前面树林中有一对兵士驻扎，于是他点名情况，稍微行礼，转身就走。/p
    “你过去一下！”/p
    “呃……遵命。”/p
    得到方丈的提醒，副将抬头就发现了情况，他怀着私心，命令那押着道姑的士兵前去传话。/p
    那小兵押着道姑，正在挨挨蹭蹭的享受，一听到命令，心中老大不快，但军令不可违，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听从了命令。/p
    副将早就心猿意马，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道姑身上，当小兵松手而去，他清楚的看到了那道姑回头看了一眼那和尚，虽不清楚那眼神中，到底流露的是什么情绪，但他想，这恨意肯定是有的。/p
    他顺着道姑的目光看向了那方丈，发现那和尚竟然也站在那里不动，他觉得莫名其妙。/p
    但下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心中隐隐有种感觉，那和尚能够感应到他的目光。/p
    他有些茫然，下意识的回了一下头，果然，自己的感觉不是错的，那道姑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份忌惮。/p
    “仙子放心，那和尚不会再来找你了。”/p
    “有劳将军费心，小女子多谢了。”/p
    看到这道姑，他非常动心，也想象那士兵一样，在身体上占些便宜，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竟然强行忍住了。他双手搓了搓，尽量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两人搭上了话头。/p
    但他根本就没想到，面对自己这位副将的关心，那道姑的回答却没有半丝的情绪波动。/p
    反而让他有种见到大家闺秀的感觉，简单几字的回复，加上那微微欠身的礼貌，只觉得周身似乎有股清纯之感流过，他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心中依旧心动，但心中那浑浊之念，却消散了不少。/p
    “敢问狐仙……敢问仙子，叫什么名字？”/p
    “婉莹，温婉的婉，晶莹剔透的莹，我若是狐仙，不会有这般下场。”/p
    “呃……仙子你好，我叫落凡……”许是环境所限，落凡一直认为自己没见过什么世面。/p
    又不知曾遭何种变故，往事的记忆也都丧失，虽凭着过人的直觉和不错的武艺当了副将，慢慢的也有了许多见识，但军中生活，多是教会了他如何与兄弟相处，至于异性，他依旧手足无措。/p
    若是学普通士兵粗手粗脚，以副将的身份得偿所愿，倒也容易。/p
    但偏偏自命不凡，不想自己过于庸俗。不曾想简单两句话，就感到有种自惭形秽的自卑。他不想沦落低俗，偏偏在在对方面前，却完全不受控制，怕什么就来什么，连说话都不利索了。/p
    当然，他知“狐仙”二字只是称呼，无非就是妩媚勾魂，在他看来，的确有资格叫狐仙。/p
    好在他是副将，虽然尴尬，却可以用权力来化解，见那过去接洽的兄弟回转，身后也跟着一队百人小队，他就计上心来。/p
    “没有我的份，你们也别想，大家一起忍着，这才是有难同当。”/p
    心中暗自嘀咕，觉得心中的不爽也消散了不些许，见过来的人当中没有比自己品阶高的，他表面功夫做到位，也就不再客气，直接开口大声道：/p
    “兄弟们，前面就是大路，身为大宋的勇士，要给我们自己留有一份体面！”/p
    “但你们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一个个都像是流氓，这样成什么体统！”/p
    “那副将军有什么吩咐？”边上那个百人小队的队长发问道。/p
    “所有人分为两队，让这群尼姑走中间。”/p
    “执行！”/p
    落凡说话自有一股气势，连他自己也赶到奇怪，今天的话所有人竟然如此服从，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但更让他奇怪的是，刚才说的话竟然如此流畅，这和以前相比，完全不是同一个人。/p
    “仙子，委屈你了，这是我所能做的最大努力。”/p
    得意忘形，正当落凡昂首挺胸，享受这份意气风发时，他的目光，就不自觉的看向了身为道姑的婉莹，似乎有种若有若无的深意在其中。/p
    一如既往，他们双目相对，婉莹的眼神在他看来，虽然依旧复杂，但不知为何，他内心深处却迷迷糊糊的升起了一丝无奈：/p
    “到了教坊那样的地方，我还能照顾的了你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