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契约

    
    夜色已深，叶明宇站在露台上，电话的另一边，混厚的男声说道：“万事俱备。”
    叶明宇挂断电话，他现在只要将沈洪送走就再无顾虑，唯有静待李兴海出现。
    看着满天繁星，叶明宇闭上双眼，五年以来他从未如此平静，那曾经的茫然无措，和多少个无眠之夜的辗转反侧，终于要了结于此了，叶明宇不知结果是否会如己所愿，却已尽力而为。
    沈洪与宁语欣几乎没有任何随身行李，沈洪转身看了看沈家别墅，浅浅一笑，叶明宇在侧，心中颇为感慨，若不是当年的那个决定，或许不会有后来的是是非非和情非得已，那么这些人会不会有更好的结局！
    三人并未再犹豫，依着叶明宇安排悄然离开了别墅。
    沈洪看了看叶明宇，此时他与以往不同，不似泰国那般强于表现，亦不是刚刚回到营海时候的步步为营，更不同于失忆时那样狠辣决绝，现在叶明宇就只是叶明宇，沈洪反而安慰的笑了笑，如此才是最好。
    “佳妮怎么样？”
    “还好，那里有人会照顾她，而且很安全，佳妮的状态也不错，放心吧爸。”
    “那就好。”沈洪笑了笑说道：“你这家伙是不是老早就藏了什么人在那儿。”
    叶明宇轻挑了下眉睫，浅浅一笑说道：“那可真说不定。”
    “你这小子！”
    “对不起，爸！”
    沈洪看了看叶明宇，反而一笑说道：“你可是警-察，对不起这三个字，不应该说出口。”
    叶明宇浅浅一笑，说道：“可你也是我父亲！”
    沈洪狠狠的拍了拍叶明宇的肩膀，已无须再说什么。
    宁语欣坐在后边，欣慰的笑了，就算此时他们如此狼狈的逃跑，却还是忍不住开始期待，逃亡的日子。
    三人终于摆脱了几方面人的尾巴，一路向东，已经远离城区，沈洪愈发的轻松起来，好像只有叶明宇眉头微蹙，只要沈洪和宁语欣还留在营海，还在国内，他就没办法真真正正的放松。
    车一个转身停在码头边，叶明宇看了看时间，说道：“我们到早了，再等会船就到了。”
    沈洪点了点头，闭目。
    宁语欣轻拍了拍叶明宇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应该没事了。”
    “不到最后，就觉得不踏实。”
    宁语欣笑了笑，刚要说些什么，便被一阵极为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打断，叶明宇没有熄火，第一时间调转了车身欲避开极速冲过来的轿车，但却并未成功，那辆轿车又调头向叶明宇的车冲过来，同时对方向其射击，叶明宇毫不犹豫的反击，沈洪和宁语欣也随之拔枪双方驳火。
    叶明宇见车内便是李兴海与金楠，金楠推撞李兴海并试图抢枪，但金楠始终是女人，并未占到什么便宜，叶明宇示意金楠保护好自己，金楠却眼神笃定，誓要与李兴海拼死一搏。李兴海一面要应对叶明宇等人，一面又要应付难缠的金楠，双方纠缠中李兴海的车撞向一边的货柜箱，李兴海随即拉着金楠转向货柜箱间的小路，叶明宇看了看沈洪和宁语欣说道：“我去救金楠，爸，你和欣姐小心。”
    沈洪点了点头。
    叶明宇弃车追去。期间断断续续的驳火，叶明宇被流弹擦伤了肩膀，却也紧追不放，金楠推脱与李兴海撕扯在一起，叶明宇一时更无法开枪阻止，李兴海大怒，推开金楠，并向其连开两枪，转而向他处逃去。
    金楠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叶明宇愧疚不已，抱起金楠，就算金楠真的罪有应得，他也无法安然面对，叶明宇这才真正感受到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金楠却笑了笑，一手握住叶明宇的手说道：“这仇，看来还是要你来帮姐姐报。”
    “楠姐！”
    金楠虚弱的笑了笑，说道：“得了，你这家伙，都说红颜祸水，我看你才是，不知道为什么信你一次又一次，谁让姐姐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呢！”
    “对不起，楠姐！”
    金楠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叶明宇痛苦的别过脸，就算见惯生死，却不想这样连累了他人，调整了数次呼吸，终于勉强缓过神，另一方面，李兴海与沈洪和宁语欣两人相遇，双方开枪驳火，混乱之中宁语欣为掩护沈洪不慎中枪倒地，沈洪扶起宁语欣，冲李兴海的方向疯狂的射击。
    李兴海拖住一装卸工人，继续逃离。
    沈洪痛苦的流下眼泪，一只手扶着宁语欣，一只手轻轻的掠过宁语欣的脸，失声说道：“阿欣！”
    宁语欣伤在要害，极为虚弱的说道：“洪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哭，什么都值了！”
    沈洪虽经历大风大浪，但面对心爱之人如此境地，再无法平静，他不停的安慰说道：“没事的，阿欣，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宁语欣淡淡的笑了笑，很是满足。
    随即，叶明宇紧跟上来，见到浑身鲜血的宁语欣，和已经失态的沈洪，不禁哑然，彻底走向崩溃的边缘，他从不想是这样的结果，他只求给大家一个活的希望，却不想变成如今的局面，宁语欣看了看叶明宇，露出一丝笑意，在宁语欣眼中，叶明宇曾经给她温暖和感动，现在是她的孩子，她并不想自己的孩子因此而愧疚，叶明宇虽心知，却无法无动于衷。
    沈洪看了看叶明宇，又看了看李兴海逃走的方向，叶明宇冲沈洪狠狠的点了下头。
    一路追了上来，李兴海手中有人质，行动并不方便，再想到因为自己才会牺牲这么多人，加之叶明宇已满脑子怒火和仇恨，心情混乱，惜日师生转眼持枪相对。
    李兴海用枪抵住金楠的头，说道：“明宇，枉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背叛我，你太让我失望了。”
    叶明宇“呵”笑了一声，这一声胜过千言万语，包含着太多意义和无可奈何，说道：“我从来就不是校长大人你满意的学生。”
    李兴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明宇啊明宇，你真是选错了。”
    叶明宇淡然坚定的说道：“李兴海，你走不掉了，把枪放下。”
    “你觉得你赢了是吗？”
    “谁输谁赢那么重要吗？”叶明宇放下指着李兴海的枪，淡淡的说道：“有时候，我宁愿我们关系像从前一样，我还是学校里那个违规违纪的学生，而你也还是那个恨铁不成钢的一校之长，所有事情都没发生过。”
    李兴海大笑，带着一丝感慨，说道：“我们的身份似乎互换了，从前总是我在说教，现在反过来要你来教育我了。”
    “一，说教这种事，我做不来，而且从来都是别人对我说教，二，校长大人现在心若磐石，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那你可曾想过，你我也有持枪相对的一天。”
    叶明宇却不以为然的说道：“谁又能想到，当年义正严辞、桃李满天下的校长，会成为所有罪恶的始作俑者呢。”
    李兴海摇了摇头，说道：“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叶明宇，我不信这个。”
    叶明宇不语，再次举起枪，目光从容坚定。
    “当年的江浩，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会毫不犹豫的开枪，而现在的叶明宇，在面对人质的时候却不得不犹豫，不得不考虑后果，何苦呢。”
    “太放任自由，自以为是便会毫无顾及！”
    李兴海摇了摇头，似乎对现在的叶明宇极为不满意。
    “官话套话，我不说了，校长，你知道我的枪法，我不想那样！”
    李兴海反而大笑起来，说道：“好个叶明宇！好个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叶明宇的眸子中闪出异样的光，一字一句的坚定说道：“放下枪！”
    李兴海一手拉着人质，另外一只手拨动扳机，向叶明宇开枪。
    叶明宇动作极快，矫健闪开。与此同时，李兴海将人质挡在身前，叶明宇无法射击。却只听“砰”，“砰”两声枪响，沈洪猛然大笑，吼道：“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李兴海左臂受伤，人质也随之摔倒在地，叶明宇顺着枪声的方向，看到沈洪赶了上来，李兴海并未就此算数，连续向叶明宇和沈洪射击，两人不断躲闪，叶明宇推开沈洪，一颗子弹擦过了叶明宇的手臂。
    沈洪紧张的看了看叶明宇，叶明宇摇头示意无事，说道：“爸，快离开这，船已经到了。”
    “我要为阿欣报仇。”
    “这种情况，警-察马上就会到现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沈洪不为所动。
    “爸，把这儿交给我。”
    “我要亲手解决这件事！”
    “是我的错，我害了你们。”
    “不，这不是你的问题。”
    “爸！”
    沈洪笑了笑，一个纵身，冲出去，叶明宇紧随其后，李兴海与沈洪几乎毫无躲避，不停的向对方开枪，叶明宇开枪打中李兴海小腿，并将沈洪推到一边，阻止两人驳火，但两人还是直到手中的枪发出空响才缓缓倒下，事情就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叶明宇怔怔的看着李兴海和沈洪倒下，李兴海的胸口、腹部、小腿中多枪，抽搐了几下，几乎已经没有生命迹象，叶明宇扶着沈洪的头，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李兴海，无声叹息，似乎新生入校，站在台上讲话的校长就在眼前，那一幕那么真实，又那么飘渺。
    相比之下，沈洪虽然身中三枪，却不是要害，只是虚弱无力的说道：“快走，你不该留在这儿！”
    叶明宇掏出手机，说道：“外环码头有人受重伤，快派救护车！快啊！”
    “傻小子，快走！”
    叶明宇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这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而近，六七辆警-车急速刹车，呈扇形包围过来。
    数十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了过来，将三个团团围住。
    沈洪无力的看了看叶明宇，说道：“你这家伙，总是这么麻烦。”
    叶明宇的眼中布满泪光，无奈的浅浅一笑，说道：“到最后，还是无能为力！”
    “已经够了！”
    警方检查了李兴海的情况，已确定死亡，又将沈洪抬上救护车，唯独几只枪口下的叶明宇，还在感慨所谓的世事无常，纵使当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过如此，沈洪的下场令人唏嘘，可李兴海的死更让人百感交集，五味杂陈，那一幕就在眼前，开学典礼上，李兴海站在台上，说：同学们，恭喜你们考入警-校，但是第一天我就要告诉你们，你们选择了一个伟大而又危险的职业，你们是黑暗中那盏点燃希望的灯，却又是最接近黑暗的人，你们以后会接触到各种让你们匪夷所思的案件和嫌疑人叶明宇感慨万千，竟不知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叶明宇回过神来,坦然走过荷枪实弹的警-察，被押解上车。
    叶明宇安静的坐在车里，纷乱复杂的思绪并没有因为事情的结束而有些许的轻松感，长达五年多的角色转换，在本不属于他的世界体验着别样的人生，经历着正邪之间的诱惑和冲突，生与死的夹缝中挣扎，最终活了下来，叶明宇咬紧牙关，闭上眼睛，轻轻的呼气，又微微扬头，深吸了口气，有人说忘记就意味着背叛，他宁愿背叛也不愿意再想起过去，这其中的爱与恨，喜与悲，生与死，他从来无法左右，却又不得不承受。
    叶勇坐在办公室，摆弄着手中的签字笔，无心办公桌上那成堆的文件，望着窗外，虽然阳光明媚，可他还是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收到消息后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他不是没想过叶明宇会放走沈洪和宁语欣，换个角度虽然可以理解，但却不愿意他这样做。
    突然，电话响了，叶勇一把抓起电话接听。
    电话的另一边，传来叶明琛的声音，说道：“我们在回去的路上，省厅办案人员，省里主要负责督办的领导会直接过去。”
    叶勇似乎松了口气，闭上眼睛，他不知道叶明宇最终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至少他们可以再见面，至少他会受到公正的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