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李渊怒道。
王晞摆摆手,接着道:“上皇迟疑不决,坐看二子相争,到秦王于东宫中毒吐血,兄弟阋墙已成必然,此时,若上皇欲立秦王,当速速为之。若上皇欲立太子,当速夺秦王兵权,助太子稳固朝纲,可是上皇你什么都没有做!竟然还有将秦王派往东都洛阳!太子有燕郡王李艺的燕云铁骑支持,有薛万彻这等虎将俯首,秦王的天策上将府亦是谋臣如云,武将如雨,若是太子于长安登基,秦王于洛阳起兵,届时天下必定重回隋末诸侯割据之乱,而突厥自武德三年便屡屡寇边,上皇猜测,若中原战乱,突厥会不会趁机南下?届时李唐宗室满朝文武可有幸理?好在政变只在玄武门之内,流血不过数千,陛下死了两个儿子,却保全了宗室与大唐的社稷,何其幸也?”
李二已是懊悔不已,裴矩却一脸惊骇的看着王晞,这可真敢说啊,这番话谁人都懂,可即便是被李渊视为生死之交的裴矩亦不敢说啊。
王晞凑到李渊耳边:“且秦王半生戎马,精通军略,突厥入侵以致长安以北,秦王六骑出长安,渭水河畔退突厥二十万雄兵,若玄武门胜出的是昔日的太子殿下,上皇以为太子殿下有能力退掉突厥的大军吗?且秦王登基数月以来,开明纳谏,明君之相已显,大唐君明臣贤,盛世可期,所以臣说,以上皇所为,玄武门的结果是当下最好的结果!”
李渊已经彻底崩溃,当下捶胸捣足,痛苦不已:“吾的儿子啊!吾有何面目去见你们的母亲啊,都是朕这个父亲的错啊•••••••”
王晞有些怜悯的看着这个可怜的老头,人生三大悲,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李渊算是齐活了。
李渊渐渐冷静下来,暴虐的眼神已经褪色:“汝说,二郎会杀了朕吗?”
王晞躬身一礼:“陛下对上皇恭敬有加,断无相恶之礼,可太极殿毕竟是皇宫正殿,即便是陛下不言,恐怕朝中幸进之臣也会心生歹意,届时挟持圣意,对陛下对上皇恐都不是好事。”
李渊戏谑的看着王晞:“怎么?鬼谷高徒要助朕夺回帝位吗?”
王晞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上皇何必要害臣?上皇已是耳顺之年,云梦山虽有不世学问,却并无长寿之法,即便臣侥幸助上皇重回帝位,上皇百年之后还不是要传位于陛下,届时臣又如何自处?眼下元日已经临近,历来元日大朝会皆在太极殿举行,上皇既已禅位,却仍居太极殿,虽然是陛下仁孝之心,可是昔日上皇提拔的老臣却全都心存侥幸、翘首以盼,陛下执掌朝政也会阻碍不少,上皇纵自轻,难道忍心辛苦打拼下来大唐江山在百废待兴之时靡耗岁月吗?”
李渊沉默了,良久,对殿外喝道:“传旨,太极殿人员繁杂,太过聒噪,命内侍丞收拾好大安宫,朕将不日移居。”
看着富丽堂皇的太极宫,李渊到底还是有些落寞。
小黄门飞速的写好诏书,用印乃是太上皇印信,天子玺印早在李二登基时便交了出去,李渊进封太上皇,内侍丞便又刻了一方太上皇印信,上面极为随意刻着“太上皇印”,想想李二的那方好像也不是传说中的传国玉玺,真正的传国玉玺腰要等李靖大破突厥,萧皇后携杨正道归唐后才会道李二手里。
李渊看着王晞忽然似笑非笑道:“巧言令色,极尽言辞之能,纵横捭阖,不愧是鬼谷门下,朕欣赏汝的才学,却极为厌恶汝,毫无根由的厌恶,但是汝今日为朕卸去心头阻碍,却又不能不赏,真是让朕为难啊。”
王晞看了看身后桌案上的大堆金银道:“如此,不如请圣皇将这些金银赏赐给臣吧。”
李渊的笑容越发诡异:“如此大功岂能用金银相抵,这样吧,朕送一样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王晞突然有种不好的直觉,只见李渊对小黄门道:“再拟诏:鬼谷门下王晞,学问精深,解纷乱于通达,驭神算而测无常,朕心甚慰,特,敕封其为我大唐白鹿候!”
等等!什么玩意?这就封侯了?是不是儿戏了点?侯爵老子当然想要,谁不想要,可是你他么不是皇上了啊,••••
王晞看了看同样懵逼的裴矩,惊愕的看着李渊在诏书上盖上他的太上皇印•••
尼玛,你那玩意朝廷会认吗?!李二会怎么想?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和李渊背着他筹谋了什么吧?!
裴矩试探着问:“陛下,如此•••恐怕有些不妥罢••••”
李渊哈哈一笑,看着王晞阴险道:“如此甚好,朕给赏了你之功,又出了心头这口恶气,甚好,白鹿相传为古之瑞兽,非大功德之人不可见,以此为封侯,正合你鬼谷高徒之身份,据说二郎对你看重有加,不知道他对朕给你的封爵会不会满意呢?”
王晞看着李渊脸上阴险的笑容不由浑身发冷,李二登基后非大功无以封爵,而且还把当年李渊封的勋爵削了个七七八八,这个时候不会前脚受封,后脚就给削了吧••••
而且自己前不久还骂欧阳胤的南海郡公那是幸进之臣,如今自己这算是什么?解纷乱于通达,这个可以理解,驭神算而测无常是什么鬼?!一句朕心甚慰就封侯,自己会被满朝文武视为异类,被李二的心腹手下视为敌人的吧•••
正心思急转的考虑怎么推辞呢,小黄门入内禀报道:“皇后娘娘求见!”
李渊勉力一笑:“二郎对你还真是看重啊,连皇后都派来救你了”说罢对小黄门道:“就说朕累了,不见,你们也全都退下吧,让朕清净清净。”
李渊落寞的看着太极殿的一切,王晞与裴矩对看一眼,一起躬身行礼退下。
出得殿门,王晞轻舒一口气,对着裴矩深躬一礼:“小子谢过裴尚书方才救命之义。”
裴矩摆摆手:“王侍读不愧是高人子弟,艺高人胆大,方才一番奏对,置死地而后生,当真是让人拍案叫绝,纵横风采,当真是精彩绝伦!”
王晞笑道:“不过是求生心切而已,某却知道,裴公的纵横术才是为国大用,昔日裴公游说铁勒、高昌诸胡,稳定草原,又定计分裂突厥,前隋北疆之利,半数归功于裴公,纵横风采,裴公当如是!”
裴矩笑呵呵的摆手道:“老了,没了年轻时的志向,如今满朝文武皆称某为佞臣,独太上皇还对吾信任有加,此生污名,恐难洗尽了。”
王晞劝慰道:“在某看来,裴公不过是深喑纵横家因势利导之术罢了,杨广昏庸,忠言逆耳者下场堪忧,所以裴公曲言附和,当今陛下开明贤达,裴公便犯言直谏,古人云:肉食者鄙,朝堂诸公愚者甚众,裴公自问心无愧便好,旁人所言,理他作甚!”
裴矩历经两朝,见惯了人情冷暖,此时得一知音,不由激动的两眼直泛泪花。
“是裴卿在外面吗?来,与朕饮酒!”殿中传来李渊的声音。
裴矩叹口气。指着不远处的銮驾说:“王侍读胜券正隆,还是先去再过凤架吧,日后有暇,自当邀侍读开怀畅饮!”
王晞躬身行礼:“晞,静待裴公之请!”
一身凤袍的长孙雍容华贵,王晞偷眼打量,放在2018的时代,绝对是为名媛熟女。想必年轻时候,也是祸水级的红颜啊。
王晞午间被抓之时,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衣,方才在太极殿险死还生,不觉衣衫已被汗水湿透,此刻冷风一吹,顿觉汝披雪衣,身体控制不住的抖。
王晞走近才发现,太子李承乾也在。
“臣王晞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太子殿下”太冷,王晞实在不想跪,拱手施礼作罢。
长孙也不在意,眼见王晞单薄的身子在寒风里抖的明显,有些怜惜:“难怪太子为你百般求索,你可知太子见你每日衣衫单薄,去求陛下赏赐些银钱与你,陛下不允,太子又找到本宫这里,如今看你这衣衫,可如何过得冬日啊,成乾,你为王侍读准备的寒衣呢,还不拿出来,莫要冻坏了身子。”
李承乾身后的小太监捧着衣服走到王晞身边,要为其披上,李承乾推开他,接过袍子,就要为王晞亲自披衣。
王晞虽然十四岁身量还未长成,却也比年仅八岁的李承乾高出一个头有余,看着李承乾踮起脚尖,吃力为王晞披上那件貂领紫色大氅,身上暖和许多,王晞的心理却更暖。
王晞的心融化了,为了日后做权臣,王晞一直刻意和李承乾保持着距离,可是此刻的李承乾让王晞感动了,这绝不是史书所载那个吾若为帝,当肆吾欲,杀五百人岂不定的李承乾,最起码现在还不是!
史书所载李渊是在贞观三年才搬离太极宫的,王晞的到来让李渊提前了三年,既然历史可以改变,那么李承乾的历史也一定可以!就冲这件袍子,王晞想去试试!
“臣王晞,谢过皇后娘娘,谢太子殿下厚爱!”王晞俯首跪地,真诚道。
长孙欣慰的看着这一切,温声道:“王侍读入宫已有半日,如今宫门已毕,太子,就由你送王侍读出宫吧,想必王侍读府上此时定已担心至极了。”
李承乾扶起王晞道:“父皇常教我等宽仁待人,如今天寒地冻,王侍读不必拘泥于礼仪。”又对长孙行礼道:“儿臣尊母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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