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黄,日月星辰!”
“难怪老和尚成不了佛祖,道藏居然比佛经还要多!”
小胖子掰着手指,看着百草寺唯一一座藏经阁,没心没肺的说了一句。
小花僧有些气馁,这个傻胖子前一刻还哭的要死要活,此时,便开始忘了老和尚的好,不过他说的却是事实。
“我有向佛之心,不修道,不修法,不修身!”
“贫僧满心欢喜,佛亦满心欢喜!”
家师只修心礼佛,三千大道,无穷法术,外物乎!
小花僧从心底里挺佩服老和尚的,这个圆寂的和尚本应该成为照映诸天的璀璨人物,但却不走捷径,甘愿沉沦六道,不求诸天解脱。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小花僧又想起师父生前念念不忘的那件事,可能是他一辈子未了的心愿。
“诸佛龙象是贫僧毕生所学,花花,你切记拿回来,龙虎山的道人不是蛮不讲理之人,贫僧十二年前与众山门一场豪赌,却没有输,我想让我的弟子亲手把它拿回来。”
“是为了龙虎山的周易参同契吧?”
老和尚那天丢了诸佛龙象没有丝毫沮丧的情绪,他仰天长啸,活脱脱就是一尊弥勒佛,亲手将参同契交到了小花僧的手里。
“自此终年,花花,你圣道有望!”
小花僧站在浮屠塔上的望星台,满天星光迷了他的眼,却照亮了他的心,周易参同契伴着星光发出淡淡的余晖,这是师父和哑师兄第一次上望星台,至少在花花的记忆当中是如此,那年,小花僧五岁。
“望星台上,酔望五洲山,渺千里,银涛如注,波光如怒。”
老和尚五味杂陈的看了一眼小花僧,语句一顿,继续开怀吟唱:“凤裘星帽,踏遍银河路,沁天外,残霞一缕,德星光次!”
一旁,星光下的哑师兄依依呀呀的拍着小手,那年他十岁。
记忆如潮水般涌现,小花僧回首望了一眼哑师兄和小胖子,只见二人眉眼间带着一丝郑重,还有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种欣慰。
“花花,大和尚以前叮嘱过,若是你从望星台上走出来,就让你代师收徒,以后你就是我师兄了!”
小胖子挥了挥手,开心的像个孩子。
台痕阶绿,草色入帘,小花僧拾阶而上,星光似水银般洒落,伴着阵阵光芒,小花僧回首,挥手,他的眼中此刻除了璀璨,还有人世间的情。
“师父,你宁可永世沉沦,不求诸圣解脱,徒儿没有这天大的本事,但兹事体大,我愿扶摇千里,去看一看诸圣真容。”
小花僧目光变得凝重,心中激荡,这已经是第三百六十五颗星辰,周天之数,圆满之机。
人生就是一场莫大的修行,人世间事态万千,修行之路万千,可是却是有高低之分,诸圣之道为上上之功,堪称绝品,旁门八百,左道三千,但这座天下并不缺惊才绝艳的天人,阴阳五行,魑魅魍魉,皆可成道。
圣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又如何?
世人都道修行不易,道途艰难,从练体,练气,内景,外罡,何止难倒了千万人?一步一重天,天堑之壑,生死之别。
小花僧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浮屠之上,哑师兄目光紧紧的盯着星空,手里的幽暗的木剑发出淡淡的光辉,一旁的小胖子嘴里还叼着一个菜包子津津有味的吃着。
“师兄,花花不会有事的,一切都只是开始而已!”
“师兄,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说的实话而已!”
“师兄,我入了百草寺,有没有法号僧衣啊?”
看着哑师兄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小胖子几乎绝望:“师兄,今日我入百草寺门墙,师父只留下只言片语,没有赐予法号,佛宝,但以前却跟我说过,让我去天龙池敲钟,以前花花撒尿的地方,我知道的!”
哑师兄终于回过头来,只见小胖子很郑重的对他打了一声佛号:“师兄,既然师父让我去天龙池敲钟念经,从此,我法号降龙!”
哑师兄沉默片刻,指了指天龙池,有指了指那口井,随即点了点头。
第三百六十五颗星辰似乎没有什么难度,周易参同契就像是一个引子,比起以前看星星,更加简单自然,那是一颗红色的星辰,不知为何,小花僧突然想到了阿鼻地狱。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充沛的星光将小花僧笼罩其中,最后的循环在小花僧的体内归于平静,从小花僧记事以来,师父就让他看星星,但是,按照老和尚的说法,小花僧从出生被捡来的时候,不哭不闹,只是盯着星光在看。
星光渐退,但小花僧却没有动,他想到了种种过往,关于师兄的,关于师父的,关于许多童年的纯真,直到现在他依旧保留着那份藏在心底的纯净。
浮屠塔上的小花僧看着小胖子一步步走向天龙池,说是天龙池,不过是一个方圆十丈的土坑,没有水,当然更没有龙。
浮屠塔上七十年来终于迎来了第二位真正意义上的僧人,小花僧手指一动,降龙二字深深的刻在浮屠塔的墙壁上。
一日之内,一夜之间。
师兄不是僧人,不戒五荤!
而小花僧从师父驾鹤西游之后就开始吃荤,人间美味,小花僧觉得自己不能错过!
晚膳过后,原本天地间的万籁俱寂中出现了一声悠扬的钟声,降龙小和尚毫不吃力的撞着天龙池上空的黄钟大吕,寂寥的星空出现一丝波澜。壮阔的钟声伴随着一声声诵经声竟然有着舍我其谁的架势。
“降龙,你是要下地狱吗?”
小花僧将烤的娇嫩的鸡翅嚼的嘎吱响,斜着脑袋看着已经剃度出家的小胖子嘲讽到。
“阿弥陀佛”
“我不入地狱!”
“圣僧,把你的哈喇子先擦掉才行,莫让阎罗天子以为你要吃了他老人家。”小花僧笑嘻嘻的看着降龙苦大仇深的模样笑道。
“我不入地狱!”
降龙吸溜了一下嘴边的晶莹口水,抡起胳膊狠狠的撞着黄钟。
怀抱木剑的哑师兄矗立在山尖上,他遥望着远方的星空,似乎在等一个人,但又像是羽化飞升的谪仙人,登高而呼。
哑师兄天生就是一个剑客。
虽然从来没有人这样评价过师兄,但小花僧心里一直都是这样一厢情愿的认为。
标准的执剑式,犀利的剑意,古剑仙的风韵一览无余。小花僧曾经讨教过师兄的剑法,师兄却摇头不语,只是传给小花僧一式剑诀。
“斩天拔剑术!”
谁都不知道小花僧其实是左手持剑,拇指背伸,虎口握地,弓背,弯腰,右膝像一张绷紧的弓,左腿更像一跟拉满的弦。唯独目光盯着天空,脚踩着大地,手里的剑刃直刺云霄。
老和尚生前早就说过,小花僧不适合学剑,不适合修佛,不适合悟道,不适合旁门八百,更不适合左道三千。
“花花,你修的是万法!”
就连宗师都不敢夸下海口说某位人杰适合修万法,而那个吹牛从来不打草稿的老和尚总是这么夸他的弟子。有时候,就连小花僧自己都觉得脸红。
所以,小花僧不懂什么剑法,他只知道,一剑破万法,万法归一剑。小花僧不知道师兄到底有多强,他的一式斩天拔剑术便可破天下万法,那师兄推演到十式的问天剑到底有强?
业精于勤,荒于嬉。
翠微山上的悬崖峭壁寸草不生,剑气纵横,一个日夜就是一道孕育的剑气。杂乱无章的剑痕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棋盘,整整十年,从一开始凌乱的剑气到现在笔直的剑痕,谁也不知道桀骜到底吃了多少苦。
是的,哑师兄名字叫桀骜,桀骜不驯的桀骜。
小花僧想了很久,降龙的敲钟声也响了很久。
他站起身子,拉开步,一个太极步浑然天成,若是让道门中人看到,一定会笑掉大牙。一个秃子,佛非佛,道非道。
“降龙小师弟!”
“你看我美吗?”
小花僧扭着腰,提着胯,落日的黄昏下,小和尚向另一个小和尚抛出一个媚眼。
降龙小和尚流到嘴角的哈喇子都忘记擦掉,目瞪口呆的降龙赶紧捂住嘴巴。
但下一刻,他嫌弃的眼神变成了震惊,呆滞,还有一丝狂热。
悬崖上练剑的哑师兄停下手中的剑式,目光湛然的看着小花僧。
“师弟,师兄今天传你一招。”
小花僧露出一个自认为很风骚的表情,搔首弄姿。
“佛祖拈花,珈蓝一笑!”
“拈花指!”
“无极拈花指!”
此刻的小花僧仿佛阴柔的可以拧出一把水来,降龙和尚眼睁睁的看着那根手指把自己夹起来,掰开,揉碎,却动弹不得。
“拈花指,可催魂夺魄,摘花献佛!”
“无极拈花指,可劈山断岳,夺月摘星!”
哑师兄分明看到拈花指尖点起的一点星光,万物生长,这是师弟的万法,金木水土,风林火山。还有一丝剑的影子。
此刻没有人知道哑师兄桀骜到底在想些什么,万法之道,深埋在瞳孔之间显现出一道凌厉的剑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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