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小镇里面,老人走出了典当铺,看了看充满春意的天空,叹了口气,身子猛然拔地而起,在小镇空中顿了顿,遥遥看了眼真姬山方向,身后破空声响彻天际,须臾远去。这一刻,自青州地界起,亳州地界终,这一大片广袤无垠的大秦江山上空轰鸣之声久久不散,像是积聚已久的春雷,滚滚而来。
小镇里面,白承志走出书房,看着天空之中寻常百姓并不能看到的渐渐消散的残影,叹道:“一百二十年了吧,再次君临江湖,又该掀起怎样的波涛呢。”白乐清眨着大眼睛,跟在屁股后面,摇头晃脑地背着白承志布置的背书任务,看着天空,懵懂道:“徐爷爷怎么会飞啊。”
白承志宠溺地摸摸他的头,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牵着他的小手重新走回书房,身后的房门自动缓缓关上。
真姬山上,宗越步伐却不快,但每一步都像是直接踩在了白重的心上,让白重觉得呼吸都有些顿促起来,秦武闪身站在白重面前,只觉得头顶像是承载了一座大山,膝盖都有些战栗不稳。
宗越饶有兴致道:“怎么,二皇子看来是想趟一趟这浑水了?”
“宗越,你想一下这么做的后果。”
“后果?”宗越哈哈大笑,笑得眼角流出了泪,“你现在跟我谈后果,那你们当时杀了我儿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个后果?”
徐宁咬牙喝道:“那是你儿子有错在先,怨得了谁?”
宗越咦道:“哦?那你们有谁死了?肉身碎裂,魂魄散乱的那种。”见无人回应,宗越接着道:“这不就对了嘛,现在的情况是,我儿子死了,但是你们毫发无伤,你说要讲道理,但是道理好像不是这么讲的吧。”
宗越蓦然挥手,徐宁如遭重击,身子被横砸出去,将坚硬的石墙表面砸出来一个深坑,烟尘弥漫,宗越已经欺身上前,秦武想要有所阻拦,但宗越只是伸手一弹,秦武便倒飞出去,宗越眯着眼睛,右手直直伸出去一拽,便已经将徐宁扣住脖子提了起来。
“你现在告诉我,我儿子到底错在哪儿了?”
徐宁七窍中淌出鲜血,气息委顿,全身耷拉着,像是破布一般被宗越提在手中,宗越道一声:“无聊。”然后随手将徐宁身子掷出去,像是扔出去一只发霉了的馒头,还在淡蓝色的长衫上擦了擦,转过头来,看着眼中布满怒火的白重,笑道:“怎么,生气啦,我在刚刚得知儿子死讯的时候比现在的你只会更生气。但现在发现儿子还有一线生机,我就没那么气了,但是该讲的道理还是要和你们讲清楚道明白,该死的人,我也不会让他在这浩然天下余留哪怕魂魄一丝。”宗越最后一句话说得杀气凛然。
宗越缓缓踱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白重:“后悔吗?我现在倒是挺可惜的,避世这么久了,想来这整个浩然天下都忘记了原来江湖上还有我这么一号人物存在,想来这么年轻就已经十二境的剑修,你应该也是什么大宗的传承弟子,不过无所谓,杀了也就杀了,死在我手上的各宗天才没有七八十也有三五十,现在也不差你这么一个。”
白重朝地上啐了一口:“王八蛋,别让小爷缓过来,不然小爷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宗越笑了笑道:“放心,我耐心挺好的,你这激将法对我没用,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封闭了这方小天地,什么传讯都飞不出去的,想要外援?我想你可要死了这条心了。”
秦武从被砸出来的废墟中站起来,颤巍巍走过来,宗越瞥了一眼,淡然道:“二皇子,
你是真的想死啊。”
秦武笑道:“若是你宗越真的敢杀了我这一国皇子,我无所谓,真的。”
“你这是在玩火。”
“那你就试试呗。”
宗越眯起了眼睛,在心中衡量许久,还是打消了心中的念头,杀那青衫年轻人一人或可能后果还承受得住,要是真的杀了一国皇子,不单单是自己,或许自己的宗门也会跟着覆灭。毕竟,这不是三百年前的那个混乱的春秋战国,如今的大秦,已经有了与任何一家传承宗门掰手腕的实力与底气,再加上那个刚创办便崛起的一剑阁,在大秦地界之内,或许真的没有任何宗门敢真的与大秦这一国之力抗衡,哪怕是十二座传承宗门。
虽然如此,但这并不代表宗越没有想让秦武受些罪过的心思,当下闪电般伸出右手凝指在秦武眉心一点,顿时秦武如遭雷击,整个人如炮弹一般直直射了出去,直接撞断了三堵墙壁才堪堪停住了身形,伏面扑倒在地,晕死过去。
宗越还算手下留情,并未断去秦武修行之路,只是震断了其全身经脉。回过头来,宗越看着白重笑道:“这下局势就明朗了,你说我应该怎么打死你呢?”
宗越忽然抬手射出一道灵气,电射出去,直接穿透了刚刚艰难站起身来的徐宁肩头,将徐宁带飞出去。宗越淡然道:“二皇子我或许会考虑一下杀了之后的后果,其他人我可就没那份闲心了,自踏上真姬山起,我所有的行为都是在江湖道义里面,寻仇也只是针对这青衫年轻人一人,你们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徐宁咳嗽数声,讥讽道:“江湖道义?原来这就是你们所将的江湖道义,哈哈,真的是讽刺啊。”
宗越脸色变了变道:“小辈,我一直对你手下留情,看来这是我的不对,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说完,宗越凝指朝着徐宁一点,徐宁惨然一笑,闭上了眼睛。良久,徐宁心头诧异,睁开眼睛,意料之中的血溅三尺并没有发生,却发现在自己身前站着一位熟悉的佝偻身影。徐宁鼻子一酸,眼角清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老人转过身来,对徐宁笑了笑,和蔼道:“宁小子,怎么哭了?在我的印象中,自懂事起,你还就真没哭过。”
徐宁忽然蹲下身子,双手掩面,肩头颤抖。老人并未管一旁的宗越,而是蹲下身来抚摸着徐宁的头,轻声道:“爷爷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徐宁只是摇着头,却说不出话来。
老人拍了拍徐宁的肩头,随后站起身来,朝着白重笑道:“白重,你这个护道人当得有些不讲究啊。”
白重有些苦涩地摇了摇头,谁能想到随便杀个人都是传承宗门太上长老的儿子。
“行了,别苦着脸,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后面没你什么事了,自己拉上那边倒在墙里的那位协同宁小子站到一边吧,等会儿我出手,你能学多少算多少吧。”
白重兴奋地应了一声,急速掠至秦武那边,抱起仍旧晕死的秦武闪身至老人身后的徐宁那边,从方寸物之中取出丹药分别给秦武与徐宁喂下,然后自己也服下丹药,盘坐下来。
徐安平看着一边局促不安的宗越,温和道:“宁小子从小到大就喜欢和别人讲道理,这是我教的不好,所以哪怕在江湖游历了三年时间还是有些天真,有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意思在里面,可是现在他已经定性了,所以再后面教些什么还不如将这江湖的门门道道真的当着他的面揭露出来更来的有用。可是既然他喜欢讲道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总
要护着他点。”
宗越不知道面前这位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老的老人与自己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唯唯诺诺不做回应。
徐安平接着道:“你或许会疑惑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不着调的东西,没关系,你马上就要知道了。”然后徐安平转头对徐宁道:“宁小子,你想要的江湖不是不存在,只是你走得路太短,还没有遇到罢了,往后,该怎么样走还要怎么样走,但是,该杀的人,还是要杀。”
徐安平见徐宁点头,这才开怀大笑,一改原先和煦老翁形象,整个人气质一变,有股子睥睨天下的意味油然而生。
徐安平对宗越道:“出手吧,不然等会儿你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宗越有一种直觉,面前的这个自己看不透的老人说的话都是真的,但是自己现在上不去也下不来,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有心求饶,但是看着面前的老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当下宗越不敢托大,全身气势猛然提起,双手在胸前掐诀,一道青色的气流自宗越指尖流淌而出,在其身前积攒成为一只小巧的铃铛,宗越右手双指凝指狠狠击打在面前的青色铃铛上,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但一旁的徐宁白重却觉得脑袋一阵绞痛,面色蓦然惨白不堪。
徐安平道:“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瞧你气势还以为你是个人物,没想到也就这么点水准,那你可以安心赴死了。”
宗越那件秘宝其实并不是什么末流货色,反而成色等阶很高,是山上有名的摄魂铃,有摄人心魄的能力,一般修士可遇而不可的,有五种品阶,白、黑、黄、青、紫。宗越的这一摄魂铃的品阶已经到了青色的水准,哪里有徐安平说的那般不堪。只是徐安平见识过了太多的人和事与物,对于这些东西早就已经看不上眼,当下徐安平缓缓抬起右手,如山间溪水那般,轻柔如风,在身前的空气中划过,带起一阵透明的涟漪。一道双眼瞧不见的剑意自徐安平指尖流淌而出,如天上之水,顺流直下,一线连天,长出天外。
徐安平一身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机外漏,但在宗越眼中,眼前的老人那随意一划,只感觉天崩地裂,一道无形的剑意横冲直撞,宗越凝指敲击在镇魂铃上面的波动还未全数传开,便只听见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宗越面前的那枚青色的摄魂铃已经断裂成为了数枚残块,掉落下来,在石头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宗越呆立一边,双眼早已无神。
徐安平转过身,不再去看身后的宗越情况,先是对白重笑道:“懂了吗?”
白重懵懂摇头。
“没关系,我已经在你心中种下一颗种子,发芽只是时间问题。”
然后老人转头看向徐宁,伸手擦去徐宁脸上残留的泪水,老人温和道:“宁小子,爷爷带你去杀人。”
徐宁重重点头。
老人瞥了眼还沉浸在自己那一剑中的白重道:“一起?”
白重猛然起身。
老人点了点头,先是随手一挥,将秦武的身子轻柔送至小院,然后抓住白重与徐宁的身子一跃而起,直直冲向西方,音爆弥漫了一路。
待老人走远,许久之后,呆立在原位的宗越身子忽然一分为二。
再往后,宗越正后方的落霞山脉中的一只高峰,由上而下,自正中忽然出现一条剑道,直接将整座山峰一分为二。站在山脚往上看去,一线连天。
碎石滚滚,烟雾弥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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