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下过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经久不停。
吞云龟飞的极高,所以看着雨幕从脚下的云中涌出,其实是一个挺罕见的景象,让徐宁着实惊叹了一番。
几日前的那起纷争,虽然没有人真的明面上议论,但是私底下的谈话终究少不了,只是没人胆敢再去触犯白重与徐宁的眉头。
徐宁缓了几日时间才真正从杀人的那件事情中走出来,只是脸色还是有些白,精神也算不上有多好。林鬼当时也被山脚下的纷争吵起,站在山头远远观望一阵,直到看到徐宁杀人,林鬼也是好一番感叹,实在是徐宁以往的性子与表现,真的不能与他竟然有一天能够亲手挥剑杀人一事联系起来,林鬼有些唏嘘。
广场上的尸体与血迹自有渡舟管事前来处理,纷争起时,这些管事其实真的说不上什么话,说不定还会遭受无妄之灾,这种例子在以往并不少见,长此以往,渡舟上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渡舟管事不管你们纷争如何,你们自行处理就好,管事们只要最后出来收拾一下纷争过后的残局就行,对于这种事情,其实每个人都乐见其成。
再次踏上广场的徐宁其实还是有些不适应,但是心中的烦乱终究是被手中的桂花酿压下去了,脚下春雨淅淅沥沥,徐宁趴在栏杆上,看着脚下风雨以及大好河山,心情只能算得上不太糟糕。
广场上观光的修士见到了白重与徐宁两人,皆是离得远远的,好像徐宁与白重是那从深渊爬出来的恶兽,视线所及都会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对此,徐宁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这些修士心性,徐宁差不多已经琢磨透彻,所以徐宁才觉得这样的浩然天下,挺无趣且没什么意思。
白重与徐宁并肩站在船头。少年现在的个子虽然已经停止了迅猛增长的势头,但细微增高处还是有些看得出来,此时的少年个头已经到了白重的耳垂,想必再不用几年,少年就会与白重的身高一般无二,甚至犹有过之。
白重伸手轻轻拍着石头栅栏,眯着眼睛,笑着对徐宁说道:“怎么,还没走出来啊。”
徐宁笑着回答:“倒不是没有走出来,只是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罢了。”
少年并没有说出遗憾为何,但是白重知道,于是轻声道:“这一路走来,你也见识过了不少风景,小的道理不用我说,你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心存善念的人其实不在少数,比如青州清凉宗里的老宗主,比如山河宗内的掌门人,以及他们的门下弟子,他们虽然也是山上之人,但是或许一辈子也见识不了真正的山上风光,但是他们的心中,一直有一盏明灯在照耀着。像之前的老妪少女这样的性子,虽然也有不少,但是我们知道了在浩然天下里面,仍然有着那群人在一直坚守着自己内心觉得很美好的事情,这就已经很让人开心了。”
徐宁眼神飘忽不定,思忖着回答:“大叔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是好人多过坏人还是坏人多过好人,在之前我或许会迟疑不定,但是现在我已经对这件事有些不上心了。毕竟真正穷凶极恶的人又有多少呢?”
少年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之前看过一本书,我觉得上面有一段话特别有意思,书上说,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与坏人的定义其实并不纯粹,所谓好人,不过是顺从自己既得利益的一方,于自己有所帮助,又或者信仰相同,道路相同,而坏人,则正好相反。我一开始看到这段话的时候不是很明白,但是现在有些明白了,只是还没有真的明白透彻,但是我觉得往后的日子还长,总有一天我会真的明白的。”
白重感叹道:“世间事,非黑即白,但是黑白只是自己说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才是白的一方,到底谁为黑谁是白,身为局中人,又有谁能够看得清,说的明呢?”
白重忽然问道:“徐宁,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要是再来一次,你还会杀了那两个人吗?”
徐宁将手伸出栅栏,感受空中春风的温润,少年想了想,轻缓而又肯定道:“会啊。”
白重忽然间感觉到如释重负。
身边的少年终于有了些改变,虽然才开始,但白重觉得,这时候的徐宁,才真正开始了他自己的远游之路。
大道之路崎岖多变,终究只是一小撮人才能真正登顶最高处,一览山河风光,虽然其中涉及的种种事宜缺一不可,但是心境一事,尤为重要,若是少年一如既往的心性与忸怩性格,白重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喜,那样的少年,实在是没有登顶最高峰的机会,现在少年刚刚起步,其实不算晚,虽然任重道远,总有一天能够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去。
手上终于沾血的徐宁或许自己都不曾发现,自己的心态终究是改变了不少。
少年迎风,碎发飘摇:“我已经有些想清楚了,世间不平事,当道理说不通的时候,一剑斩过去就好了,挥舞过拳头,比过了拳头谁的硬,再来讲道理,事半功倍。”说着少年扬了扬握紧的拳头,只是牵扯到了伤口,少年咧咧嘴,但是笑意不见减少,甚至是愈加浓重起来。
白重笑道:“这才对嘛,自己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应该站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才是最根本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只是在自己本心上面去延伸,去拓展。这世上不讲理的人有很多,但是讲理的人也不在少数,与讲理的人讲道理,费一些口水罢了,与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也就挥挥拳头,再多费一些口水的事情,其实世间事,并没有那般繁琐,说白了,还是境界最直白,等到你境界足够高,拳头足够硬,你的道理,即使再没理,在别人看来,都很有道理。”
徐宁笑容灿烂,与白重一同回到房间内,小狐狸正躺在床上无聊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壁画,小爪子时不时在身上挠挠,见着徐宁归来,一下子跃起来,徐宁一把抱住,宠溺地在小狐狸头上狠狠揉了一下,小狐狸一脸享受。
白重在一旁打趣道:“我说小东西,你以后化身成人后直接对着宁小子以身相许得了,我反正是没见过这么主动的人,整天粘着宁小子,你的那些书生相公还要不要了?”
小狐狸一板一眼地答道:“要啊,当然要,只是宁哥哥也要,谁让宁哥哥身上那么好闻,怀中还那么舒服。”
白重笑着出主意道:“要不你让徐宁开始读圣贤书当个纯正书生呗,这样,你的书生相公和宁小子就重合了,这多好,既不影响你找一个书生相公,又不影响你继续喜欢你的宁哥哥。”
小狐狸明显有些意动,眨巴着大眼睛朝着徐宁看来,徐宁别过头去,看着白重笑骂道:“白重你大爷的,你怎么不去读圣贤书当个剑修书生,这样小狐狸还能多个选择。”
白重摆摆手,有些黯然道:“我还是算了,这辈子应该就要这般孤独终老了。”
见白重忽然兴致不高,徐宁直觉告诉他白重在娶媳妇儿这件事情上面有什么心结,只是不好莽撞发问,便舍过这个话题不谈,徐宁主动笑道:“林鬼呢?怎么到了渡舟上,林鬼就整天像个守深闺的邻家少女一般,将自己关在房间中,也不嫌自己闷得慌。”
白重笑道:“你当人人都像你这般懈怠啊。”
小狐狸反驳道:“宁哥哥才没有懈怠,一直在走桩练拳,甚至在睡觉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有一股拳意与气机在交汇相融,于整个身体内肆意流淌。”
白重哟了一声道:“怎么着,这还没过门儿呢,都开始向着徐宁帮他说好话啦。”
小狐狸非常具有人性化地白了白重一眼,“就算是没过门儿,我也帮着宁哥哥说话,气死你!”
白重附和地以手捂胸,声泪俱下:“连你现在都欺负我,这日头还有什么好盼的。”
小狐狸摇头晃脑,好不得意。
待白重离去,徐宁却没有第一时间走桩练拳,而是将小狐狸重新放回床上,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心中有些沉重。
小狐狸看着徐宁的身影愣愣出奇,她实在是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徐宁,只觉得徐宁现在的浑身气度蓦然内敛起来。
徐宁没有喝酒,而是取过来桌上的茶杯倒了杯茶,缓缓喝着。
“爷爷,我会越来越好的,白大叔说的没错,成长孤立无援,每个人都要学会独当一面,我现在已经开始学着去独当一面了。”
少年在心中说着,眼神在暗淡过后又散发出明亮的光彩起来。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责任,我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让白大叔替我操办而我坐享其成,总有一天白大叔会离我而去,而我有个感觉,这样的一天应该不远了,我只是希望,在白大叔走的时候,是笑着离开的,最起码要让他觉得,当我徐宁的护道人,似乎也不是什么枯燥无味的事情,最起码,要让他觉得,以后的徐宁,即使没了他的陪伴,一样可以走得很好,很高,很远!”
徐宁喝过了茶水,开始绕着方桌踱步,双手握拳埋在腰部,脚步势大力沉,却没有发出多少沉闷声响,甚是奇怪。
少年脸上笑意连绵。
在少年房门外久久不曾离去的白重嘴角划过一抹笑意,嘴里老半天蹦出来三个字,随后笑着走回去自己的房间。
“这小子……”
PS:终于是补出来一些字数了,后面墨白还在继续补充前面放出来的豪言壮志,希望大家能够收藏,要是能够推荐,那再好不过,当然要是能够投一些月票,更是意外之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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