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韵, 也就是这位烟雨峰的女修。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没什么狗血的爱恨情仇,也没什么同门倾轧陷害,她的死纯粹就是自身实力不济。
于战场中死亡。
带着满腔的不甘、痛恨和对于生的渴望而死在尸骸遍地的黄昏战场上。
直到现在, 她依旧无比清晰的记着,她倒下的那一刻,远方落日的黄昏, 蒙着一层不详的血色。
那是她无尽的噩梦。
她以为她的一生就那样的在战场上结束, 带着深深的不甘和痛恨,却没想到,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两百多年前。
那时候, 她才刚进入宗门没几年。
张韵既激动又高兴, 满心的欢喜让她无视了死亡重生这等奇异的不正常的事情。
她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件事情的诡异不正常,或许是因为她不敢去想吧。
对于死亡的恐慌, 和重生的喜悦, 让她将一切不正常诡异的事情都给深深的压了下去,不去想,不去管。
只要, 活着就好了。
只要活着, 就好了!
最初的时候, 她是这样想的。
但是随着时间过去, 她在这个世界活的时间越来越久,她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她不仅想要活着,更想要活的更好的。
起码,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无名的死在战场上。
她想起前世那些惊才绝艳、名动修真界的天才们,当时她是远在局外的旁听者,羡慕、佩服、心动、敬仰。
听故事一样,听着那些天才们的传说事迹。
他们是云端上的神人,而她是尘埃里的芸芸众生中的微不足道的一个。
她曾羡慕,但是更多的却是深藏在心底的不甘和嫉妒。
曾经,他们是一样的。
在同一个地方开始,却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
如果是那些人的话,即便是在战场上也是战无不胜的。别说是死亡了,连失败都距离他们那般遥远。
他们仿佛是不败的战神,被天道所缘故,永远都是那般光芒璀璨,让人只能仰望。
声名赫赫,如明星般闪烁。
他们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将永远存在于人们的口中,传说中。
而不是像她那般,无名的死去。
生不为人所知,死亦是无名狼藉。
不甘和嫉妒,在她的心底不断的蔓延,最后滋生出名为野心的东西。
她想要更多,和他们一样,立于云端之上。
而首先,她必须得到和他们一样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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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张韵握着茶杯的手猛地收紧。
她抬起头,目光看着面前的这一桌人,心下暗暗的咬牙。这次,一定要如他们一般,活出个人样来!
机遇,她需要机遇!
张韵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能够拜进上清宗的能是什么资质差的人吗?她水木双灵根,灵根的纯度也不错,算得上是中上资质了。只是,她前世于修道一道不够勤勉,无功无过。机缘也一般,修为亦是中规中矩,如绝大多数人一般,五十岁前筑基,又花了一百多年结丹。
她死的时候是金丹中期修为,她还是在战场上突破的。战争开始的时候,她不过是金丹初期修为,当时她停留在金丹初期已经五十多年了,一直未曾有突破的迹象。
直到战场上,生死之际,突破修为,扭转局势。
果真是如门中师兄们所说,实战是提升修为最快的途径。
只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可谁又能知道,太平无事、河清海晏的盛世,在未来会爆发那一场席卷了整个修真界,关乎诸界存亡的外域入侵之战?
若是早知道,她必不会如此修道松懈。
而如今,她有一次再重头来过的机会,她必要把握住!
对此次机缘,她势在必得。
张韵决心坚定,她秀美的脸上神色平和,看不出一丝异样,谁又能知道她此刻心里的波涛呢?
她的目光扫了桌上的叶雾沉等人一眼,心道,有些人命好,生来就和其他人站在不同的高度上,不需要去做什么,轻轻松松的就能够得到世人企及不到的东西。
谁又能想到这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愚钝的蠢货、骄纵的大少爷、游手好闲嬉皮笑脸的世家子,未来却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神光一代呢?
张韵心里无比平静的想到,她的内心是毫无波动甚至是讽刺的,在这个出身能够决定大部分未来的修真界,她一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她无法去反抗这个世界,所以她只能改变自己。
她不过是一个人而已,管不了其他更多,她只要做好自己就足够了。
“说起来,又到了秋季呢,千里波的大闸蟹肯定又肥又美!想吃。”方游笑嘻嘻的说道,一脸的不怀好意。
叶雾沉闻言,目光瞥了他一眼,说道:“不去,不约。”
“哎,你可不能这样啊!兄弟。”方游一听他这样说,顿时不乐意了,“你不能这样抛弃我不顾啊!”
叶雾沉没好气的冲着他翻了个白眼说道,“现在正是月光蚌吐珠的时候,千里波肯定是封锁戒严,我傻了才为了一口吃的和你去闯门禁。”
“那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抓几只大闸蟹而已,一会的事情。就这么点事情能影响耽误月光蚌土珠了?”方遥说道。
坐在一旁的张韵闻言,低下头,唇角讽刺的上扬,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就是未来的神光一代,呵呵……
不过是一群仗着家世为所欲为的纨绔子弟罢了。
凭什么,他们能够名扬修真界,成为万人追捧的神光一代,而她只能在战场无名的死去?
偏就是叶雾沉,自小就不怕他。牙还未长齐,话都不会说的时候,就特别喜欢黏在叶广寒身边。见了他就笑,伸手要抱抱。年岁长了些许,能走能跑了之后,更是喜欢缠着叶广寒举高高,左一句“爹爹好棒!”,右一句,“我最喜欢爹爹了,爹爹喜欢我吗?”
让人称奇。
藏剑峰的首座,瞿清秋就夸赞过自己这个小师侄,“胆量气魄不凡,日后前途不可小觑!”
谁又能知道,叶雾沉这个作弊多活了一次投胎的人,心里打的是既然这辈子投胎技能满点,成为了一个背景靠山利弊的修二代。那自然是要将大靠山的好感度给刷满啊!
要知道那些个纨绔二代们,之所以能够作天作地还不死,逍遥度日,那全是因为背后靠山的支持啊!
叶雾沉可是打小就励志要做一个吃吃喝喝的修二代的呢,怎么能不去讨好自己的爹?
所以小时候,叶雾沉没少给叶广寒卖萌撒娇的,特别是他犯错惹事的时候,下跪认错特别快,都成习惯了。
而面冷心硬的叶广寒就吃他这一套,每次叶雾沉乖乖的认错,低头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叶广寒就拿他没辙了。
这次也一样。
叶广寒一见他低头认错了,精致白皙的脸蛋上一副又乖又可怜的模样,心下顿时就硬不起来了,不过他脸上的神色依旧还是维持那副冷硬不通人情的神色不变,道:“有话进去说。”
而叶雾沉是什么人啊?
专业卖乖好吗!
他一听叶广寒这么说,就知道有戏。
连忙转身,请他爹进去了。
待叶广寒进屋之后,叶雾沉将房门关上。
再转身看去,叶广寒已经坐在了房内圆桌旁,神色淡淡,俊美清贵的脸庞上不见多余的表情,橘黄的烛火下,他如冰雕美人,任是无情也动人。
叶雾沉心下赞了一句,自家爹爹真好看!
然后走了过去,殷勤的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爹倒了一杯茶。
“爹,喝茶。”叶雾沉说道。
这茶自然是冷的。
还是隔夜茶。
这世上无人敢用隔夜冷茶来招待剑尊叶雾沉,无人敢如此怠慢于他。
叶广寒只看了一眼递到他面前的冰冷的茶水,便面不改色的伸手,接过,递到唇边喝下,然后将空了一半的茶碗放在桌上。
这世上能够让叶广寒屈尊降贵、委屈自己喝隔夜的冷茶的,也唯有面前这人,他的宝贝儿子了。
“你昨夜喝酒了?”叶广寒目光看着面前的叶雾沉,声音淡淡说道。
叶雾沉闻言,顿时说道:“是大师兄让我喝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表情特别理直气壮,毫不犹豫的就将崔煜拉出来做挡箭牌了。
本来就是嘛,叶雾沉心想,我平时可是不喝酒的,滴酒不沾,我是个乖宝宝。
昨天那可是崔煜非让我喝,我才赏他一个面子喝的。
叶广寒听了他的话,眉目不动,淡淡说道:“你喝酒了。”
语气肯定。
“……”叶雾沉。
他自然听出了叶广寒话中的重点,他不关心是谁带他喝酒的,现在他收拾的是叶雾沉,他只需知道他喝酒了就足以。
叶雾沉一下就软了语气,脸上的表情也可怜兮兮,说道:“大师兄说那是仙灵果酒,不醉人,喝了对身体有益。”
“……”崔煜。
我也是日了狗了!
叶广寒目光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道,“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一听他这样说,叶雾沉心下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叶广寒这样子,分明就是生气了!
并且是气得不轻。
“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何时这般乖,这般听崔煜的话了?”叶广寒沉声说道。
“你听他的话的结果就是,醉酒不醒,坏了规矩,连今日早课都不曾去了吗?”叶广寒目光盯着他。
叶雾沉这下真是有点方了,他爹这样子,分明是气的不轻。
估计是刚从掌门那里议完事就直接过来找他了,也不管是不是深夜。
换做是以往,叶广寒还会顾忌一下天色时间问题,再大的事情也会等第二天再来与他说。
叶雾沉心下既惊又疑惑,唯独没有害怕。
他惊讶叶广寒的生气,疑惑他为何这般生气,却不曾害怕他。
因为他知道,这世上有谁不会且永远不会伤害他的话,那就是叶广寒了。
他知道,无论何时,何事,叶广寒都不会伤害,亦不会抛下他不管。
得换个策略了,叶雾沉心道,他爹这么生气,不是随便能敷衍忽悠过去的。
眼下只有一招了,那就是……诚恳的认错!
“我错了,爹。”叶雾沉低头认错道,“我不该贪杯,缺乏自制力,贪图享乐。”
叶广寒听了他的话,目光盯着他许久。
“只有这些吗?”叶广寒道。
“……”叶雾沉。
难道还有什么吗?
他心下哀嚎道,不就喝个酒吗?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这怕是个假爹!
叶广寒目光盯着他许久,见他脸上神色困惑甚是不解,眸色一沉,道:“看来你还是不曾明白我为何生气。”
“……”叶雾沉。
的确是不明白。
“我生气并非是你喝酒,也并非是崔煜让你喝酒,而是你不该是这样,却因为身边人的纵容和宠爱,肆意的放纵自己。”叶广寒沉声道,“崔煜素来疼你,你小时候打碎了你大师伯钟爱的棋盘,你大师兄能替你遮瞒过去,道是他失手打错。”
“崔煜疼爱你,是因为他将你当成是他至亲之人。但你切不可恃宠而骄,仗着他的纵容、宠爱而忘乎所以。”叶广寒道,他目光盯着叶雾沉,“我问你,昨夜若是我,你会贪杯放任自己喝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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