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船舱里。观宇小心翼翼在一旁伺候,生怕他暴跳如雷。
可是梁融很沉默,从醒来到此刻,一个多时辰过去,他就静静坐着,看着手里的草环。
观宇实在受不住,小心翼翼开口道“殿下,你若心里不舒服,就打了小的一顿出出气,可....可千万别怨阿离主子!”
他说完,梁融还是沉默,船舱里只有两人,除了外面的海浪声,什么都没有。
观宇焦急,却又不敢逼迫,苦着脸,佝偻的身子跪在地上。想说话又不敢开口,憋屈难受!
梁融摸摸草环,轻轻叹口气,终于开口。“这件事是你起的头,还是她?”
观宇原本低垂着脑袋,听他这么一说话,满是惊喜,又有些紧张怯弱。“是,是,阿离主子!”
话到此处,他又跪地往前挪了几步。挨到床边,紧张恳求。“殿下,这事你要怪就怪我,千万别怨她,姑娘全都是为了你好,黑将军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南海的线路全部被封死,连侯三都没办法出面。咱们....咱们....等不起了!”
再往下拖,就有亡国之危。若换作旁人,梁融大约是毫不犹豫会选择利用。可那个人,是关离。
观宇明白,自己的主子看着冷漠,实际上却是个极为重情的人。一旦认定一个人,那就会发自内心对她好,不忍心伤害对方一分。
关离的法子,其实他们的心中有过盘算,但是太危险,梁融根本不准他们议论。
可谁都知道,这是最好最快的方法,只有用关离吸引敌人的目光,撕开一条口子,梁融才有机会回到王都。
只有他活着,才能让局势扭转。
梁融酸楚笑笑,神情似悲似喜,最后对自己,低声说了一句话,观宇没有听清。
“她现在,如何了?”梁融侧头,问起关离来。
既然他能顺利出南海,那么关离....
“殿下恕罪,小的不知。”观宇再次磕头,不敢看梁融的眼。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关离送别时说的那句话。
“无论你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回头,也不要告诉他,记住,你的任务,就是让他平安回到王都!”观宇含泪告别,他知道,从他上船的那一刻起,战斗就开始了。
失踪已久的南海王关离,终于出现。一夜之间召集旧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打毛贼子的船队。
原本被人打的缩头缩脑,夹着尾巴,不敢露面的海盗们,忽然间有如神助,一招声东击西直捣黄龙,一把大火,彻底烧光毛贼子的老巢。
损失惨重的毛贼子首领莫亚,带着余部仓皇逃窜,赶往利州,寻求章平侯的帮助。
章平侯得到这个消息,先是震惊,然后嗤笑道“莫亚船主也未免太过于无能,区区一个小女子,就打得你慌不择路!”
莫亚愤恨,蓝色的眼睛憋不住气,若不是这家伙暗中搞鬼,这些海盗怎么可能崛起的这么快,他知道章平侯曾经利用这些海盗牵制自己,以免自己发展过大,成为威胁。
可后来局势发生改变,章平侯动手料理了南海王,自己这才安心跟他合作,谁知,才得意不到半个月,南海王关离却又死而复生。
“侯爷不要讥讽,若不是你做事不靠谱,南海王怎么可能还活着?用你们的话说,这叫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如今好了,她一回来,第一把火就烧了我!接下来,就该轮到你这个大仇人了!”
想看他的笑话,未免早了点,他大不了包袱款款,带着船队离开此地,留下南海王关离,跟眼前的章平侯自相残杀,自己到时候再回来坐收渔翁之利!
横竖他不是章平侯,非要南海这块地。大越富饶,往北走,还有令人垂涎的鱼米之乡!
章平侯闻言,微微一笑“船主说的是,本侯这是气急攻心,你莫要往心里去。不过,你确定攻打你的就是南海王关离?”
莫亚苦笑“若不是她,南海谁还有这个本事,能把我的人打的如此凄惨?”更严重的是,他收藏的珠宝,全被一抢而空,那些武器也被焚烧,若不是他留有后手,只怕此刻都被烧成灰!
也怪自己大意,这段时间嚣张太过,以为没有南海王,自己无往不利,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手下的兵,这段时间一个个抢的口袋鼓鼓,所到之处,连个敢反抗的朝廷兵都没有。每一次扫荡,都如入无人之境,凡是值钱的,随便拿。
一个一个都忘了,还有南海王关离的人在。
“这么说,你亲眼见到那个戴面具的?”章平侯还是不信,那样的情形,落了水,还有人能活下来?
见他依旧怀疑,莫亚从怀里拿出一封战书“侯爷自己看看吧,这上面可写着,不日便与你一战,要报当日栽赃诬陷,谋害性命的仇!”
字里行间,每一句都是羞辱责骂的话,莫亚看完,不禁有些幸灾乐祸。当初留下这家伙牵制自己,到如今却成了章平侯自己的绊脚石,真是可笑至极!
章平侯看着战书,上面明确写着,两日后,关离会率领南海众岛主,来报仇雪恨!
字迹的真假,章平侯不得而知。可关离一出现,就狠狠打击毛贼子。一扫这段日子来,海盗们的颓丧之气,此时此刻,只怕关离手下的人早已蓄势待发!
就等着报当初的一箭之仇!
他正思索,木拙慌张跑进来,看到莫亚在此,立刻收起紧张的神情,欲言又止,看了一眼章平侯。
莫亚跟他们打交道的日子也不算短,自然明白,有些事情不方便当着他的面说,于是也不废话,站起来先告辞。
他一走,木拙立刻关上门,紧张禀报“侯爷,不好了,咱们安插的那些西风岛还要白鲨帮的奸细,全部被关离诛杀祭旗!”
“不仅如此,南海王还将那些人的头颅全部砍掉,尸体装船,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些船自己漂进港口码头,现在整个南海都传疯了,人人都知道南海王关离,化作厉鬼回来报仇,要....要....”
木拙吞吞吐吐,显然接下来的话不好听。
“要干什么?”章平侯一拍桌子,气不打一出来!
木拙十分为难,舔舔唇,从袖子内掏出一卷染血的白布,展开后道“侯爷还是自己看吧!”
章平侯一目十行,看完那些字,气的把茶杯摔在地上“黄口小儿不知死活!”
“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南海王,若不是当初然后要用她来牵制莫亚,她真以为事情能发展的这么快?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既然如此,本侯爷就是再送她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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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听说了吗?”大街小巷里,人们都在议论纷纷,近日发生的一件诡事!
“听说是听说了,可这是真的吗?”有人不信,觉得以讹传讹,到底没有亲眼所见,怎么听都觉得诡异。
“哎哟,我是没有亲眼所见,可当日我那兄弟在码头上做事,真是见到了,到如今夜里都还做噩梦,说是鬼船入港,整个南海的都要遭殃!”一猥琐男唏嘘,看着像是很害怕,实际上吊儿郎当像在说笑话!
刚刚得意,众人围着他,好奇跟他打探消息!
还没炫耀,就被人从后狠狠踹了一脚屁股,摔在地上!“谁呀不要命了,敢踢你爷爷我!”
来人一脸杀气,虽不是高大威猛,却让人畏惧。
“畲...畲江兄弟,是你呀!”众人看到此人,纷纷缩了一下脖子。虽然都在码头附近干活,可这小子后来居上,有一日突然冒出来,做事凶狠不要命,惹的从前的老流子都不敢欺负他。
“你他娘的说什么屁话,老子就在现场,看到那艘鬼船。什么叫鬼船入港,南海都要遭殃?”
畲江一改从前的懦弱,经历几生几死,早已蜕变成另外一番模样。
不过十日,就成了这码头上的小头头。
“就是,你小子难不成亲眼看到鬼船了?”畲江身后跟随他的,是当初从章平侯大船上逃下来的人。
“这个这个真没有,可我的兄弟...”猥琐男战战兢兢想要解释,却又立刻被人打断。
“兄弟个屁,你兄弟是哪个,让他站出来,当着老子的面说道说道,他见到的鬼船到是何样?”畲江呸他,鄙视不已。
刚刚还议论纷纷的几人纷纷胆怯,想要走,却被畲江的兄弟围住,不让他们走!
一人委屈,小声反驳“畲爷,您这是干什么?咱们就是唠唠嗑,说闲话,您何必跟我们计较?至于鬼船上有什么,那跟您也没干系不是!”
言下之意,不明白他为什么多管闲事,非要为难他们这些人!
为何?
畲江冷笑,自然是为了给关离正名。自从他们死里逃生,回到南海,心中无人不惦记当日为他们送命的南海王关离。
原本打算立了长生牌,祭拜她,谁知很快,各种关于南海王的恶毒传闻便流传开来。
村子里的人不是没想过反驳,可反驳只会招来官府的怀疑。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忍气吞声。装作不认识关离,更不敢明目张胆祭拜。
可官府的人,因为当初旧事,对他们村子已经有戒备。他们有家不能归,只能在其他地方暂时落脚!
畲江始终记得,关离曾经跟他说的话,终于明白,一个人若想不被人欺侮,就必须自己强大起来。
尤其在死里逃生之后,彻底明白,人要先学会自救,老天爷才乐意帮你一把。
想法不同了,眼界格局自然也不同,来码头这些日子,听了很多消息,也明白了很多从前不懂的道理。
这种日子的变故,他知道南海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可无人能管!
焦急之际,南海王关离活着的消息再次传遍,当到亲眼看见那艘鬼船进入海港,看到船上的尸体,还有那醒目的血幡,畲江却笑起来。
别人不懂,以为他魔怔了,哪里知道,他这是高兴!高兴南海王还活着,南海有救了,毛贼子也好,章平侯也罢,他们谁都别想继续作孽!
畲江古怪一笑,走到那人跟前道。“干什么?当然是遏制你们这种愚蠢的谣言,免得老百姓心生惶恐!”
说完他站上一块大石,高声道“大伙儿听着,那天早晨是我亲眼看着鬼船入港,也是我亲自领着兄弟们上船收尸。船上有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他看一眼手下的兄弟,两人立刻把一张血写的幡展开,让众人亲眼看见!众人光是看见这么大一块血字幡,就已经震撼!
“这是我从船上取下来的,大伙亲眼看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今日诛杀帮中叛徒,以祭海神。两日后,南海王关离,必将带领手下余部,亲手血刃章平侯等恶徒!”
再接下来,罗列了章平侯十大罪状。第一,偷天换日假冒章平侯后裔,实为前朝贼子的野种!
第二,谋害老侯爷夫妇,亲手屠杀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父母。
第三,欺上瞒下,在南海一手遮天,背着朝廷征收各种苛捐杂税。
第四,骗取朝廷军饷,中饱私囊!
第五,搜刮民脂民膏,致使无数百姓卖儿卖女,食不果腹!
第六,私开矿脉,暗中撸劫百姓,为其开挖金矿铁矿,铸造兵器。
第七,垄断海路,不准民间百姓出海经商,暗中扶持世家,为自己买卖舶来品,赚取暴利!
第八,勾结汾王,意图对南海百姓下毒,造成瘟疫假象,要助汾王谋反。
第九,暗中勾结毛贼子,帮其抢劫沿海百姓,来往商船。为夺回南海,不惜,卖掉南海百姓,助其造船。
第十,与乱臣贼子勾结,把控南海,意图北上,瓜分天下!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简直罄竹难书。
南海王关离,两日之后,必将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还南海百姓以太平。
一石激起千层浪,谁也没想到,有人在大厅广中之下,把章平侯的丑事全部抖出来。
这下众人议论纷纷,各自说起心中的苦事,一想到家里遭了毛贼子的难,全部都是章平侯害的,就气到不行。
与此同时,越说越恨,有人说,难怪朝廷不管他们的死活,只去打击海盗,到头来,真正祸害他们的,都是毛贼子。
又有人说蒋腾这些承王旧部,自从承王遇害,南海王被栽赃,全部被收监。唯有黑龙帮脱离朝廷,继续诛杀毛贼子,为老百姓谋生路。
一时之间,章平侯的罪行传遍南海,人人恨不得诛之而后快!
两日后,在约定的地点,关离的战船果然如期而至,要与章平侯毛贼子,决一死战。
海面上,布满战船,关离的战旗在风中飘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这架势,分明是不给自己留后路!
真真应了一句,破虎沉舟,血战到底!
“岛主,来的是毛贼子。”云叔用望远镜看了看对面,对方悬挂的战旗,分明属于毛贼子。
关离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到这句话,眼睛都不睁开,嗤笑一声“到如今还在躲藏,论心计,章平侯的确少有对手,可论作战,他实在不行!”
“他难道是想利用毛贼子,拖延我们,然后图谋其他?”云叔知道,这一战凶多吉少。
关离回来后,让他通知各岛岛主密会。云叔亲眼见证,关离如何对那些岛主,慷慨陈词!
说是以情动之以理,最后跪地,发誓要以自己的命,保南海百姓之太平。
那些岛主,一个个被她的道义折服,热血沸腾,心甘情愿与她冒险一战,只求日后自己的家人朋友,能活在太平安宁的南海。
便是云叔,也舍下妻儿,甘愿赴战。只因他认为关离说的对,战祸已经蔓延到他们门前,若不能一次拔出这些毒瘤,南海将永无宁日,他们的后人说不好,会沦为奴隶。
毛贼子跟章平侯做过什么,他们最清楚,尤其是云叔跟手下的那帮兄弟,谁不是在章平侯的金矿里九死一生。
一想到自己若不战,自己的儿孙们,将遭受他们的奴役,像自己曾经那样,猪狗不如的活着。但凡一个有血性的男人,就忍受不了!
章平侯与毛贼子,若想占领南海,除非踏过他们的尸骨!
“明知我来了,却连木家军都不动,可能吗?”关离冷笑,这是不把她放在眼里,还是准备声东击西?
呵,不管哪一种,今天赢的人,只会是她!
关离摸了摸手指上的草环,遥望天空的飞鸟,梁融,你一定要活着回到王都,不要让大家做的一切,都白费。
赶往王都的梁融,躲在隐秘处看着天空,心里不断祈祷,阿离,你一定要活着。
我会为你准备好聘礼,实现你所有的心愿。
无论有多难,千万不能死,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
战鼓响起,天色阴沉,头顶上是满布的乌云,次列排开的战船布满海面,随着一声号角长鸣,战争终于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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