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观并不知道自己今天没去上班这件事让罗香香内心有多纠结。按照他的想法,就算罗香香发现软糖是他放的,最多也就只是不予理睬罢了。锦旗那件事就更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人家公安局长指名送过来的东西,难道苏观大手一挥说声“恕我拒绝”就真能挡掉不成?
原本大家听说他协助警方侦破了一起案件,还都兴致勃勃地跑来跟他打听,把这事儿当成个值得一吹的故事。可自从那面锦旗一送来,味道就全变了,现在同事们见了面都管他叫“大侠”或者“大英雄”,虽说调侃的意味多于嘲讽,但那么一面惹眼的锦旗就挂在罗总办公室门口,让人看了实在是心里膈应得很。
说到底,当初那个年轻警察邵阿青跟他说起的时候,他还当人家只是开个玩笑,谁成想堂堂一个局长竟然真有心思为了女儿的一只猫送给他这么大的面子。
这局长一定很宠他的女儿……或者说他女儿一定很宠那只猫。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苏观帮人家一个忙,人家就用这一面锦旗作为回礼,这应该就意味着两不相欠。苏观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他一个升斗小民可没有得寸进尺再去攀附人家的权利。
现在他正坐在一辆晚班出租车上,朝着东北区罗香香所说的那家酒吧行去。刚刚接到她电话时的那份激动已经冷却下来,不安渐渐涌上心头。
罗香香和酒吧,怎么想都不觉得这两者会扯上什么关系。
而且她说,我不去她会有“麻烦”……什么麻烦?单身女性在酒吧里容易遇见的那种麻烦倒是很容易想象,比如说被醉汉流氓纠缠上了之类。但为什么会找上我?虽然我是很想跟她有进一步的接触啦,但现在我们的关系又不是很熟,她遇事第一时间应该会向她的闺蜜求助吧?比如说那个林果大小姐……
苏观越想越乱。但如果只是那种程度的问题倒还好说了,除了他的“三件套”之外,前天才到手的造梦机器也好好揣在外套口袋里,甭管什么样的小混混遇上他就算是倒了大霉,动手讨不了好,指不定还会身败名裂,成为苏观前进道路上的经验值。
这么一想,他反倒有些期待出现几个不长眼的家伙去招惹罗香香了,女神有难才有他大显身手的机会嘛。
在他给自己构思了五种不同情况下的装逼台词之后,出租车总算停在了那家“dyho”酒吧门口,苏观付了钱迫不及待地跑进店门,没有见到罗香香,反倒是吧台后面一位熟女姐姐“哎哎”叫住了他。
这位姐姐浓妆艳抹得有点让人生畏,深红的外套裹住了妖艳的身姿,却又恰到好处地将她丰满的身材完美凸显在外。她性感的唇间夹着一支女士香烟——这只是苏观的猜测,毕竟不抽烟的他根本不懂得男性和女性抽的烟到底有什么区别——总之她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对苏观说道:
“小弟弟,来错地方了吧?这里是女性专属的地界哦。虽然也不是不欢迎男人啦,但男性是有最低消费门槛的,而且价格也比女人高一倍。如果这样你也不介意的话,让我欢迎一下倒也无妨。”
她的声音也如外表一样妩媚,却带给苏观一种冰冷彻骨的感觉,仿佛是明摆着在说“请你离开,谢谢”。
苏观的视线往场中瞄了一眼,果然都是清一色的女性,各种打扮的都有,男人也能看到一两个,但身边都有女性同伴陪着。这地方对孤身一人的男性确实不太友好,除了脸皮厚到一定程度敢来这里搭讪的家伙之外,应该不会有哪个男人会像他一样傻乎乎地走进来。
“呃……”
苏观发现有几桌女人已经注意到了自己,有的在掩口轻笑,有的则投来了轻蔑的眼神。他实在不擅长应对这种状况,但毕竟是带着“任务”来的,又不能扭头离开,便只好硬着头皮问道:
“那个,我是来找人的……”
“来这里的男人都是为了找人的。”女人悠悠吐出一口淡烟,“我说过了,同意规矩就可以留下,否则的话——哎,你不会是叫苏观吧?”
苏观连忙点头:“对对对对对,有人说过我会来是吗?”
“嗯……”女人俯身用手肘撑着吧台,以审视的眼光打量着他,“还算和善的路人脸,外套很土气,里面穿的衬衣不是格子就是条纹……就是你对吧?”
这是什么描述?苏观无奈腹诽,但还是点了点头。
“进里面去。”女人伸出大拇指,“你们家领导在里间等着呢。”
苏观还没来得及回答,她所指的那扇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罗香香满脸铁青地走出来:
“我是他领导!不是他家里的领导!”
“行行行。”女人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但麻烦你要摆领导的架子回家去摆,在这里惊扰了我的客人,我可就真要赶你出去了。”
“……哼。”罗香香不再理她,而是冲苏观招了招手,“进来。”
完全没搞懂状况的苏观迷茫地跟着罗香香进了屋。他本以为这是酒吧里的一个包间,进去后才发现原来是个类似休息处一样的地方。坏掉的桌椅堆放在墙角,柜子里的东西摆放得杂乱无章。在茶几旁的一张长沙发上,一个满脸憔悴的女人正半坐半躺地靠着沙发背,隔着这么远苏观也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看来是喝了不少,现在她看着苏观的两眼中都充满了恍惚,怕是连聚焦都难了。
苏观大吃一惊:“白姐?”
……
这件事还要从一小时前说起。
那时罗香香才刚刚在家里吃过晚餐。她自己动手煮了一点玉米粥,菜肴则是下班途中顺手在超市里买的熟食。她自己倒也不是不会做菜。只是以前林果来家里做客,非要吃她亲手烧的菜食,既然如此罗香香就满足了她的愿望,并成功地帮她把午餐没有消化的东西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那妮子从卫生间出来之后毫无礼貌地大声嚷嚷:“你不是说你会做菜吗?”
“我是会做啊。”罗香香辩解说,“只是做出来的东西离‘能吃’还有一段距离罢了……”
“那特么就是不会做好吗!”
综上,罗香香厨房里的东西除了冰箱和微波炉常用一些之外,其它的工具纯粹就是在放着积灰。
今晚,当她正在享用饭后的一只橘子时,手机毫无征兆地响起,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罗香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动听却略显冷淡的女音:
“罗香香是么?”
“您是哪位?”
“你是白雅君的朋友吗?她现在在我这里……”
罗香香不由得攥紧了手机。她一瞬间联想到“绑架”这个词,但电话那头的女人却接着说道:
“她喝了一整天了,再不拉走她我怕会醉死在这里。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她朋友,反正我只是从她手机上随便找了个联系人打电话而已。如果你是的话,麻烦到我这里来一下把她接走;如果不是就挂掉吧,我会再打几个电话试试的。”
白姐喝醉了?罗香香过滤着那女人的话语,如果自己不答应,那接下来她还会再联系其他人。虽然可能性不高,但万一其中有人趁着白姐醉酒心怀不轨怎么办?
她迅速做出决定:
“我是她领导。说一下地方吧,我现在会过去。”
从正北区到东北区并不算太远,罗香香开车不到一刻钟就抵达了目的地。
按照这家“dyho”酒吧老板的说法,白雅君以前就偶尔会到这里来喝两杯。或许是失恋对她的打击太过严重,今天她从中午就过来,一直喝到晚上七点多钟。男人来这家酒吧是讨不到好处的,但也总有一些爱撞运气的人,老板已经打发掉两拨想趁着白雅君酒醉图谋不轨的好色之徒了。
“我也要开店,没法一直照顾她。你是她领导?看着倒挺年轻的。”老板从红艳的双唇中吐出一口烟雾,“她就在里面,麻烦你??
罗香香进屋的时候,白雅君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满身都是难闻的酒臭味。罗香香心中暗想,好好一个女人,却为了个劈腿的男人把自己折磨成这样,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或许只有“他”是个例外。
她摇醒白雅君,跟她涣散的视线对在一起。
“……罗总?”
“是我,白姐。”罗香香挤出一个笑容。
虽然她如今是白雅君的上司,但白雅君的年龄比她大,进公司也比她早。她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有不少地方还仰赖过白雅君的照顾。怎么说都算是位前辈,叫一声“姐”并不吃亏。
“我是来接你的。”她轻声说道,“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回……家?”
白雅君念叨着这两个字,彷如打开了某个痛苦的开关,她忽然呜咽起来,两行泪水突兀地顺着双颊流下,把罗香香吓了一跳。
“白姐?”
“我没有家了……”白雅君哭哭啼啼地说。
“不就是——”
罗香香想说“不就是个男人嘛”,但考虑到白雅君的心情,也不知说这话是否合适,终究还是没能出口。
“白姐。”她劝慰道,“我们先回去,回你的住处,好不好?或者去我那里也行,你今晚可以跟我一起住。”
白雅君半天没有回答。罗香香正要再说一次,她却抽泣着说道:
“罗总,我有件事骗了你……”
“骗我?”罗香香一愣,她眨眨眼睛,继续挂起微笑说道,“那……我们明天上班再说好不好?我先送你回去——”
“不行!一定要现在说!”白雅君猛然摇起头来,“罗总,你把苏观叫来!这件事跟他也有关系!我也要说给他听!”
苏观?
怎么又是他?罗香香有些烦躁地想着。怎么最近他的名字老出现在这种稀奇古怪的地方?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我先听着,明天再跟他说行不行?”罗香香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或者明天上班,我们再聚到一起说?你喝得太多了,现在说也说不好,不如等清醒之后……”
“不行!我就要现在说!”白雅君竟然也真的像小孩子一样踢蹬着腿脚闹起脾气来,“你把他叫来!我要你们一起听!要不然我就不走了!”
……
“……总之,我劝了她五分钟,她硬是不肯离开。”罗香香黑着脸说,“又不能强行带她走。没办法,只好叫你过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呃……那倒不用。话说,跟我有关系的事?”
苏观重复了一遍,心里却隐隐有了个猜测。
白雅君抬起疲倦不堪的脸,两颊酡红,呼吸急促:
“苏观?”
“哦,我在这里。”苏观在她身前蹲下。
白雅君努力睁大遍布血丝的眼睛,似是看清了他的脸,虚弱一笑:
“我有事情要跟你……道歉……”
怎么感觉跟临终交代遗言似的?
苏观把不好的想法从脑中甩掉,他柔声说道:“白姐,我们送你回家,边走边说好不好?早点回家也好早点休息,这样不耽误时间。”
罗香香下意识点了点头。
“唔……”
白雅君点了点头,这应该是同意了吧?
清醒的两人总算松了一口气。苏观拉起白雅君的手,半拖半架地带着她离开了酒吧。身后传来美女老板懒洋洋的送别声。
他们把白雅君安置在后座,罗香香开车,而苏观就在后面负责照顾她。当车子在已经几乎空无一人的冬夜道路上行驶起来之后,白雅君开始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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