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德安府出了什么案子啊?”
按察使吕大才直到中午钦差仪仗停下休息的时候,他才有向曾毅询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之前,一个上午了,他憋了一肚子的疑惑。
曾毅脸上带着笑意,道:“原本,这事是该提前给吕大人你解释清楚的,只是本官也是突然接到状子,震怒之下,才会如此着急。”
说完这话,曾毅示意李建胖掏出了一份状子,递到了吕大才的手中。
自古以来,告状之人肯定是要有状子的,而那老人大字不识,去哪写状子。
之前的状子还是找识字之人写的,可如今他要告的事情,谁也不敢沾染,更是没人替他写了,他那同村的后背也是不识字。
所以,这状子还是昨天夜里由李建胖写下来的,这倒是在允许之中。
吕大才满脸疑惑的接过状子,原本,他还想着是不是曾毅这个钦差对他这个湖广的按察使有什么意见,可见此时曾毅的态度,似乎是他猜错了。
只是,打开状子那一瞬间,吕大才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状子的最开始,把前因也给写了,就是从他们去武昌告状开始。
“大……大人。”
吕大才双手颤抖的拿着状子:“此案,此案下官是真的不知道啊。”
“下官就是有天大的胆子,若是知道了此等案情,也会彻查的,再不济,也要上报刑部啊。”
也不怪吕大才这位堂堂朝廷三品大员害怕,这可是十几条人命啊,若是真和他牵扯上关系,别说是他的官职了,就是他的性命也是难保。
“大人,此案下官之所以关押了这些灾民,其实也是为了他们好啊。”
此时吕大才根本就没有丝毫三品大员的威风,满脸苦涩的道:“这案子,是朝廷派来的赈灾钦差在管,大人您说,朝廷把赈灾之事交给了钦差,下官怎么干涉此案?”
“下官虽然是湖广按察使,可钦差是代天巡狩啊。”
“下官无权过问此事,可下官又怕那灾民在胡乱闹事,惹出什么麻烦,所以才关了他们几天,可却并未对他们刑罚加身的。”
“之后的事情,下官是真的不知道啊。”
吕大才满脸都是苦涩,甚至此时只有一股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当初他之所以把这些灾民抓起来关一段时间,只是因为布政司和钦差那边全把状子递给了他这个按察使。
布政司的理由很简单,提刑司是掌管一省刑名的,此案自然是要交给提刑司的,而钦差那边更简单,此案涉及赈灾之事,不管真假如何,他这个赈灾钦差肯定是要避嫌呢,所以,此案自然是要交给提刑司这个掌管湖广一省刑名的衙门。
布政司和赈灾钦差那边,都找了很合适的,让旁人说不出差错的理由,把案子推给了提刑司。
可是提刑司怎么办?这状子上告的就是地方衙门,难不成他在把案子打回地方衙门不成?
还是说,这等案子,他提刑司就要上禀刑部?
这案子,只能是让提刑司给处置了,而且还不能闹出什么大的乱子,让所有人都满意才好。
也正因为此,按察使吕大才才会命人把这些灾民关押起来的,其实就是想给这些个灾民一下教训,吓唬他们一番罢了。
原本,这事自然是没人管的,可谁能想到,如今竟然闹出了这么一个大案,这要是真追究起来,当时他的行为,指不定就会被那些个御史言官们揪着不放了。
“本官相信吕大人的话。”
曾毅脸色平静的点了点头,这事,只要是正常一些的官员,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吕大才身为按察使,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哪怕是说他受了赈灾钦差的暗示等等,所以才关押了那些灾民,这都可能有人相信。
但若是说按察使吕大才参与了谋害那些灾民的性命,这事简直就是荒谬至极,根本就不会有人信的。
而且,除非吕大才是傻子,若不然他堂堂按察使,为何会做这种事情。
在曾毅看来,此事,该是当地官员知道他们这些人前来上告,所以才寻到了他们,下了杀手的。
只是,他们已经回去了,也不在上告了,至多给顿教训也就是了,干嘛非要把人给活生生打死,这点曾毅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只是,恰恰是这些告状之人被官府衙役殴打致死,这德安府的官差是如何准确得知这些告状的灾民的?”
曾毅眼睛眯着,也不看吕大才,只是这话里的探寻之意,却让吕大才心里发寒。
“这些灾民的性命模样,是怎么就被德安府那边的官差给知道了?”
曾毅这连番的发问,吕大才心里也明白,他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若不然,曾毅就有理由怀疑是他给德安那边传信的。
若是在他还未有把柄拿在曾毅手中的时候,吕大才毕竟是朝廷正三品官员,他可以不理会曾毅。
可是如今他的处置失误等于是已经把把柄亲自送到了曾毅的手里。
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是要特别在意曾毅的态度了。
犹豫了许久,吕大才方才缓缓开口,道:“大人,您或许有所不知,如今湖广两府大灾,周边府县也有所波及,这种情况下,地方官员怕灾民跑到武昌来告状或者闹事,所以派衙役在这边蹲守,也是有可能的。”
“亦或者是那些灾民嘴巴不严,临行或者是回去之后,透漏了消息,被有心人记下了……。”
“大人,下官好歹是按察使,此案虽然下官不好审问,可却也不可能给下面的府县报信啊。”
吕大才满脸苦涩,他心里明白,这事要是解释不清楚,那就是一根刺,随时都有可能扎到他。
“是么?”
曾毅嘴角轻轻上扬:“吕大人是按察使,本官自然不信吕大人你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可是,若是吕大人您害怕麻烦,所以严令下面衙门……。”
“虽说吕大人您并无害人之心,可这事终究是你引起的啊。”
摆了摆手,曾毅没让吕大才辩解,而是笑着,道:“吕大人认为刚才本官说的这番话,会不会是大多数人心中的猜测?”
曾毅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并非是他曾毅一个人会这么想,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的。
毕竟这是一个很合情合理的推测。
或许,普通灾民不会如此想,但是,只要知道此案的朝堂官员会这么想,那就足够了。
“唉。”
吕大才长叹了口气,满脸懊恼之色,其实,当初他的确是想要派人给安陆县或者是德安府知府那边传话的。
只是,还未曾传话,就发现有那边的官差在盯着这些告状之人,当时吕大才心里就明白,那边肯定是已经知道此事闹大了,既然如此,他自然是不用在传话了。
所以,吕大才可以说是很冤枉的,但是,这话正如曾毅所说的那般一样,说出去也没人会信啊。
“还望大人明查此事,还下官一个清白啊。”
吕大才冲着曾毅拱手,满脸的无奈哀求之色,他心里自然清楚,这个时候就是表忠心的时候,他并没有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也不用曾毅替他大包大揽。
但是,现在的前提是曾毅别在这中间给他扣大帽子,这就行了。
可曾毅是钦差,他可是管不到曾毅头上去的,若是他不听话,不配合,曾毅只需上奏,把刚才的那番猜测写在奏折中,就够他挨一顿训斥了。
吕大才心里很清楚,曾毅揪着他不放,没有任何的好处,所以,曾毅这番话,应该就是一个目的。
点了点头,曾毅笑着,道:“若非是相信吕大人的清白,此次本官就不会带着吕大人一起前去德安了。”
“吕大人想要自证清白,其实也很简单,此案只要告破,一切自然会真相大白,还吕大人你一个清白的。”
曾毅这话的意思很简单,德安府死了那么多的百姓,这个案子你吕大才查清楚了,那你自然是清白的
可若是这个案子你查不清楚,那不好意思,很大概率就是你吕大才这个按察使勾结地方官员,残杀灾民。
至于原因,很简单,这些灾民告状,吕大人不敢接状子,又怕事情闹大了被责罚。
“大人放心,下官定然会竭尽全力勘破此案。”
吕大才满脸郑重之色,只不过心里估摸着早就把曾毅差不多快给骂死了。
曾毅若是真的信他,也就不会出现今个早上在武昌城门前那一幕了。
那分明是怕他吕大才和此案有牵扯,故意不给他准备的时间,而且,一个衙役都不让带,他就算是有消息要传递,身边也没个能传话的人。
这其实就等于是变相的把他吕大才这位按察使给软禁在了钦差仪仗当中。
而至于这个案子,人证在,只要找到那些失手,自然就能看出是被打死都还是病死饿死的。
是被打死都,那也是麻烦,饿死的,也是麻烦。
总之,这个麻烦曾毅就是把他吕大才给顶在前面了,让他吕大才在前面冲锋陷阵。
若是他答应了,而且配合了那自然是一切都好说。
可若是他吕大才有所不配合,怕是曾毅立即就能翻脸,而在这钦差仪仗当中,又远离武昌,他这个按察使,还不是曾毅这个钦差的板上鱼肉。
也正因为这个案子,几乎是没有什么悬疑只需要根据现在的情况找到那些尸首,辨认之后,在找到打人的衙役,然后揪出来幕后主使之人是知县亦或者是知府,这就足够了。
很简单的一个步骤,不可能出什么幺蛾子,除非是他吕大才能把那些尸首给毁了,也正因为此,曾毅才会在这种情况下,放心的让他吕大才查这个案子。
“启程吧。”
已经休息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曾毅起身开口,若是他们速度快些,晚上的时候,肯定能到安陆县。
可若是在磨蹭些时间,今晚就只能在另找住处了。
曾毅可是要今晚必须赶到安陆县的,道理很简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若是真有什么人快钦差仪仗一步,前去安陆县那边送信了,曾毅他们到了以后,什么都找不到了,这个案子也就缺乏了最为关键的证据。
“是。”
吕大才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是该快些启程,早点赶到安陆县,好好查个清楚,看看到底是哪个酷吏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让这么多的灾民丧命。”
曾毅微微点头,没在多说什么,率先上了轿子。
“可恶啊。”
吕大才双手握拳,直到此时,脸上方才露出一闪而过的恼怒之色。
也不怪他如此,他好歹是湖广按察使,若是在武昌城内,曾毅多少是要给他一些面子的。
可谁曾想,曾毅竟然把错不及防的就把他给拉进了钦差仪仗当中,而且直到此时,才给他说这些。
而这个时候,他这个按察使身边就那两个他点的提刑司的小官随行,其余在无一人。
这种情况下,别说他是三品的按察使了,就是从二品的布政使,又能如何?
曾毅真要是恼怒起来,不给丝毫的面子,谁也没法子的,毕竟这钦差卫队可是只会听从钦差的命令,而不会听从他们这其他官员的命令。
“年纪轻轻,如此算计,虽说计谋不算,可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吕大才轻声叹了口气,满脸嘲讽之色的上了轿子,在他看来,曾毅的确是算计到他了,如今他等于是变相被曾毅给软禁了,而且还有一个可能会坏名声的把柄落在曾毅手中,接下来,只能是曾毅怎么说,他怎么做,不可能和曾毅对着干的。
但是,德安府还有另外一位钦差,按照眼前这情况来看,曾毅只要去了德安府,迟早是要查到那位钦差的头上。
而那位钦差可是户部侍郎,而且同为钦差的情况下,肯定不会出现像是自己这般被曾毅如此对待的情况。
到时候,就要看他们这两个钦差之间的互相斗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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