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侍郎您也是老当益壮啊。”
曾毅笑眯眯的看着满脸嘲讽之色的张阳,也不动怒,这耍嘴皮子的功夫,他还真就不怕这张阳。
“张侍郎,这赈灾之事,事关重大。”
曾毅从椅子上起身,从公案后面走了出来,面色凝重的看着张阳:“此事,大人怎就交给了德安府知府刘桂这样鲁莽的人?”
“这粮食吃完了,若是下一波粮食还未曾运来,他德安知府会顶下这个罪名么?”
曾毅很是关切的看着张阳:“张侍郎,最后这罪名还是您这个赈灾钦差来背的啊。”
“而若是万一没出什么事,那这仁义之名,就会落在他德安府知府刘桂的身上。”
“似刘桂这样满嘴仁义道德,可却行事不知深浅,只是算计,甚至连上官都算计的官员,若不严惩,其他官员必将有样学样。”
曾毅这番话,直接把他的行为说成是为了张侍郎好了。
而且若是单从曾毅的面上去看,根本就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能是看出满满的真诚。
“曾大人。”
张阳这个户部右侍郎深吸了口气,看着满脸真诚的曾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此时,他恨不得抽曾毅几个大耳刮子。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人也抓了,还一副为了自己好的模样,难不成自己真的老糊涂了不成,看不出他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
此子真是奸诈至极,不过如此的年纪,竟然有如此的心思,着实可怕。
张阳是户部右侍郎,户部的位置,在这和平的年代,是仅次于吏部的存在,别看户部的受窝囊气的衙门。
可是,户部受窝囊气,那是在天子跟前,别的什么衙门若是想要从户部拿银子,那怕是有皇帝点头,甚至是内阁的批条,若是户部看不顺眼,也会难为一二的。
毕竟户部掌管天下钱粮,若是谁去拿银子都那么痛快的给,这户部恐怕早就空了。
所以,这户部侍郎的位置,也是很抢手的,张阳能在这个位置上呆了那么多年,可是真不容易的,自然是老谋深算之辈。
曾毅虽然聪明,可这天底下的聪明人,也不只是他一人。
其实,一直以来,在曾毅看来,聪明人不在于做事情让对方看不透,而是在于让对方看透了,可却偏偏拦不住,或者说是看透了百分之九十九,而余下那未曾看透的百分之一,却是致命的杀手锏。
“曾大人可真是为了老夫着想啊。”
张阳深吸了口气,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和善的看着曾毅,像是他们这种老狐狸,变脸速度之快,是旁人不能想象的。
“大人您客气了。”
曾毅笑眯眯的冲着张阳拱手:“咱们同为朝廷派下来的钦差,虽然职责不同,可却也该相互帮忙的。”
“更何况大人您掌管户部,劳苦功高,下官佩服的很,自然不能让您被宵小之辈给算计了。”
说完这话,曾毅叹了口气,道:“若非是前段时间大人您重疾在身,又岂会出现这等变故?”
张阳捋着下巴处的胡须,微微点头,脸上也浮出了一丝的满意之色,不管曾毅心里到底是怎么算计的,但是有一点还是不错的,最起码,曾毅说出来的这些话,让张阳十分的满意。
甚至,有那么一霎那,张阳心里甚至闪过了一个念头,他会不会是高看曾毅了,毕竟去年曾毅查的湖州案他是清楚的。
外界不知道的,以为曾毅多聪明,竟然查破了那么大的案子,可是,他们这些朝中的大臣,是知道怎么回事的。
湖州案,是曾毅破的不假,可曾毅却几乎是用最为野蛮的方法给破的。
这种破案的方法,哪怕张阳是户部侍郎,心里也是瞧不上的。
“唉。”
张阳脸上露出一丝惭愧之色,冲着京城的方才双手高过头顶,拱了拱手,方才开口,道:“这其实还是怨老夫啊。”
“若是老夫在年轻一些,身子骨在强一些,也不至于重疾染身……。”
曾毅心里冷笑,这张阳还真是给梯子就顺杆往上爬,说他是重疾染身,他还真就这么认为了。
“只是,这刘桂毕竟是德安知府……。”
张阳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冲着曾毅拱了拱手,道:“若是他真的被抓,怕是影响赈灾啊。”
“老夫之前其实也是想要拿下他的,可却万般无奈,只能是暂且让他戴罪立功。”
“曾大人,赈灾为大啊。”
张阳的意思很明白,让曾毅暂且放了刘桂。
“这……。”
曾毅犹豫了一下,苦笑着道:“若是旁的时候,张侍郎这么开口了,本官肯定是会给张大人几分面子的。”
“只是,这德安知府刘桂,涉嫌指使衙役打死几十名灾民,罪名滔天。”
“这种情况下,本官也不敢疏忽啊。”
顿了顿,曾毅又犹豫了一下,道:“若不然,本官说一个法子,张大人看可好?”
张阳双眼微微眯了一下,笑着,道:“曾大人请讲。”
曾毅点了点头,脸色阴沉,道:“这德安知府刘桂,先是在赈灾之上上为求立功而造成失误,以至于如今德安府境内粮食即将告罄,以至于如今粥棚内大锅之中,清澈可见锅底。”
“虽说张侍郎您已经从别的地方调了钱粮过来,可若是路上真出现了什么差错,粮食彻底告罄,这可就并非是天灾,而是人祸了,到时候,这罪名谁都担待不起。”
“此为罪一。”
“其二,德安知府刘桂,指使衙役打死十几名灾民,目无朝廷法纪,身为官员,行如此灭绝人性之事,罪大恶极,此为罪二。”
“这案子,原本是该本官来审的,只是,毕竟他的罪行也牵扯到了赈灾之事,不妨,张侍郎和本官咱们共审于他,之后将案情奏明圣上,如何?”
张阳双眼眯了一下,他是看出来了,曾毅这是想要以此来换取他不从中阻挠。
这对张阳而言,既是坏事,也是好事。
说是坏事,那就是这德安知府刘桂,知道许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万一他招供出来,就算是自己,也是吃罪不起的。
而好事,则是一旦他也共审此案,那也就意味着他能在这个案子当中做一些旁人看不见的动作。
一时间,张阳对曾毅的评价快速降低了不少,因为曾毅能说出来这番话,看似曾毅是聪明,有功劳大家分,谁也别挡道就好,可其实,曾毅还是太傻了啊。
不过,曾毅这般,对于张阳这个户部侍郎而言,自然是最好的了。
“曾大人,本官只是赈灾钦差,若是共审此案,……怕是不大好吧?”
张阳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急着答应,他虽然心里急着想答应,可是他也不傻,若是一口答应下来,曾毅必然心里起疑。
而且,文人墨客像来如此,所谓三请三让,为的可不就是颜面么?
若是曾毅这么一开口,他就答应了,难不成他张阳这个户部侍郎就贪图这点微末的功劳不成?
“张侍郎。”
曾毅语气凝重,也换了对张阳的称呼,直接以张侍郎相称。
“您可是赈灾钦差,出了这等纰漏,难道就不属赈灾之事么?”
“这德安知府刘桂,依本官看来,也就未必是一心爱民了,若无他指使衙役残害灾民之事,他的过错,本官不会追究,不会搀和,一切全凭张侍郎你处置。”
“可他一边命人残害十几名可怜的灾民,另一边却说见灾民可怜……。”
曾毅声音低沉,可却充满了彻骨的寒意:“依着本官来看,这德安知府刘桂,怕是趁着张侍郎你重病之时,贪墨了那些个钱粮啊。”
“而他所说的那些,不过是借口罢了。”
说完这话,曾毅笑着,道:“不妨告诉张侍郎,本官已经命人查访过灾民了,他们说前些日子,粥棚内的粥,同样是清澈见底。”
“由此可见,这德安知府刘桂是在说谎了。”
“既然他是说谎了,那这些凭白消失了的钱粮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曾毅这一连翻的话说出来,张阳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不过,同时,他心里也算是叹了口气,好在这事曾毅没往他身上想,既然如此,这事就有周旋的余地,只要他做的利索一些,自然能撇清关系。
“张侍郎,此案毕竟牵扯赈灾,而赈灾之事可是张侍郎你一手督办的。”
“若无张侍郎你共审此案,本官怕是要多出不少麻烦的。”
“还请张侍郎勿要在行推脱了。”
“难不成张侍郎就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钱粮失踪不见不成?”
曾毅这番话说出来,就有些逼迫的意思了,这也显示了他内心的焦躁。
张阳脸色变幻,过了许久,方才缓缓点头,苦笑着,道:“曾大人已经把话说到如此地步了,若是本官在不答应,那也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更何况,老夫负责赈灾,此事老夫的确也是有过错的。”
张阳原本还以本官自称,可是后一句就换成了老夫自称,这很明显,是想要和曾毅缓和关系的。
“此事,老夫就应下了。”
“只是,老夫毕竟还要负责赈灾之事,此案老夫只能算是个陪审,主要还是要曾大人你负责。”
说完这话,张阳捋着下巴处的胡须,笑着,道:“此案老夫但求找出那些被刘桂贪墨的钱粮,至于功劳,老夫是不敢求的,只求能心安,只求能够将功补过啊。”
张阳的这番话,可以说是高风亮节到了极点。
至此,曾毅脸上的表情才算是缓和了几分,挤出了一些笑意,冲着张野拱了拱手,笑了起来,道:“刚才本官情急之下,言语间颇有得罪张大人,还未张大人能够海涵。”
说完这话,曾毅神色又变,道:“张大人德高望重,此案,还是要靠张大人多费心思啊。”
点了点头,既然答应了曾毅,张阳也就不在谦虚,而是开口,道:“曾大人准备如何审问此案?”
曾毅犹豫了一会,方才缓缓开口,道:“人证物证如今已经齐全,刚才下官也已经命湖广按察使去审问刘桂了。”
“不妨在等一等,看看按察使那边有什么结果。”
曾毅这话,让张阳心里冷笑,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只是,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是面上,是绝对不能这么说的。
甚至,张阳还笑着点了点头,道:“查案原本就是抽丝剥茧,不能着急,若不然反倒是落了下乘。”
“曾大人年纪轻轻,就能如此沉稳,难怪被陛下看重,连番被点为钦差。”
张阳这话,就有些不要脸了,这是厚着脸皮在吹捧曾毅呢。
两人有说了一些场面话,就分开了,毕竟他们两个都是钦差,自然是有各自的事情要忙的。
“大人,您怎么让他来搀和这个案子了啊?”
王喜焦急的开口,李建胖不在了,曾毅身边也就他算是和曾毅熟悉的了,而且,曾毅还表现出了要栽培他的意思,所以,王喜肯定是要开口了,因为这也是对他的锻炼,当然,主要还是曾毅也发话了,让他平时不用一直保持沉默的。
“为何不能让他参与?”
曾毅笑眯眯的开口,侧脸看着王喜,他现在身边也没什么可用的人才,而这种栽培,其实就是他随意指点一番罢了,至于王喜身后到底有没有别的势力,曾毅根本不在意,这原本就是随心留下的人缘罢了。
若是日后能有所收获,那自然是好的,可就算是没有收获,曾毅也不会吃亏的,而且,虽说是查案,可他平时时间实在是太多了,这年代也没什么他喜欢的娱乐项目,所以这就当是打发时间,同时若是能培养出几个人才,也是有成绩感的。
“大人,您之前不是说了,您出来微服的时候……,而且,他这赈灾钦差一直就在德安府的知府衙门呆着,难保他……。”
王喜满脸的猜忌之色,虽说张侍郎也是钦差,可却并非是他这边的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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