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者遗忘之城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游木狼虚弱地说，“不过我得先稍微休息一下，恢复一下元气。而且有言在先，就像那个家伙……”他瞟了一眼地上的那具尸体，“说的一样，莫离从来不和下边的人说自己的去向的，除非是他还用得到的人。”
    “也就是说，你也是被放弃的吧。”林宇非静静地说，“就像之前我说的，那我留你有什么用？”
    “但是我至少可以告诉你，那姑娘暂时不会有事，当然，是短时间内。”游木狼说道这里停了下来，吃力地喘息了几声。林宇非道：“多短的时间？”
    “不会少于……七……七天。”游木狼吃力地回答。
    “为什么？”
    游木狼看来非常虚弱，又开始喘息起来。葛同山忍不住道：“不如让他恢复一下吧，否则这样说下去，只会更浪费时间。”
    “师弟。”林宇非低声道。叶飞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道：“我们能回去再说吗？这里实在是……有些……有些看不下去啊。”说着向地上的一片狼藉扫了一眼，又忍不住干呕一声。
    “确实，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说吧。”张仲坚也上前拍拍林宇非肩膀，“现在心急也没用。小师弟，帮他恢复一下吧。”说着一指游木狼。
    半小时后，所有的人都回到了试验场的住处，包括云还和心岚。回去之前他们先等云还和心岚回到那个地下室，由心岚用极致的火焰将地下室整个焚烧了一边，再由张仲坚用水术完全淹没了一回，虽然最后还是一片狼藉，不过至少是没有血的痕迹了。只是回来的一路上，云还也像林宇非一样脸色阴沉，原因当然是因为游木狼。
    “你和那个游木狼，到底是什么关系？”回来的路上，张仲坚有意落在后面，悄悄问葛同山。
    “算是我的半个徒弟吧。”葛同山闷声道，“大概是八十多年前的事情吧，我在一处战场上遇到他——好像是那场战争的唯一幸存者吧，那时候才十几岁。我看他资质不错，就帮他治了伤，指点了一些练气的功夫，然后给他留了一本修炼丹术的书籍。”
    “资质不错？”张仲坚轻笑一声，“能让你说声资质不错，可不简单呢。”
    “反正没你这俩师弟那么变态就是了！”葛同山脸上露出一些骄傲的神色，“不过肯定比你我强。我离开以后就再没放在心上，谁料十年前他忽然找到我，想要和我比试。我才知道当年那个小子经历七十年修炼竟然已经进入练气后期，极其接近金丹境了，尤其是御灵之术修得相当出色。可惜我当时一心找你比试，完全没有理他。这次我和莫离一起时候也没看见他，估计是才被这里的异兽吸引过来的。”
    “简直跟你一模一样啊！”张仲坚赞叹道，“你就应该收他做入门弟子的！”
    “你说的不错。”葛同山有些闷闷不乐，“希望这次他和莫离在一起，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现在可以说了吧！”云还脸色依旧不好看，倒不全是因为游木狼的原因。回到那个地下室之后他也被那满地的狼藉吓了一跳，当知道是林宇非做的以后，脸色更加的难看——尤其是从张仲坚嘴里知道林宇非在那之后的反应之后。所以眼下他的神色看上去也相当烦躁：“说说看，那个至少七天的时间是什么意思！”
    “莫离没有明说过原因，但是他确实说过，那姑娘要排在最后。”游木狼被叶飞用生长能力进行了一些治疗，已经完全恢复，“撤离那里的时候他还有六只异兽没有来得及吸收，再加上抓那姑娘的时候，那姑娘临阵又创造出来的一只，合共是七只。莫离吸收一只的时间大约是一天左右，所以我才说七天之内，那姑娘应该不会有事。”
    “吸收？”张仲坚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莫离现在能够使用复数的缚灵之阵了吗？”
    “那倒没有。”游木狼答道，“他只是借鉴了西方的炼金术，配合容器——就是你们看到的那种，能够将异兽困住，但是没有弱化和吸收的效果。吸收的话还得依靠他的缚灵之阵。所以你们有至少七天的时间去找到他。”
    “那么关于他的去向，就没有一点线索吗？”叶飞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我说过了，莫离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可以再想想吗？”林宇非忽然开口，“他应该不可能所有的话都避开你们说吧？也许他会在无意间说出什么可能透漏信息的话来。”
    “让我想想。”游木狼说完，闭上眼睛，皱着眉头努力地思索起来。他对林宇非怀着明显的畏惧，在经历过地下室里的那一战之后。当葛同山告诉他林宇非还是个完全的新手之后，这种畏惧更加的明显，甚至隐约带着点佩服，所以对于林宇非的话，他不敢稍有忽视。
    “还真有一些线索，不过估计用处不大。”几分钟后，游木狼睁开眼睛，“莫离好像还在找什么东西，感觉那东西比找到那小姑娘还要重要。”
    “什么东西？”叶飞脱口问道。
    “不知道，”游木狼一边思索一边道，“抓那小姑娘的那天我出去了，回去的时候他已经完事了。可我看他并没有十分满意的表情，而且还在说什么。”
    “说什么？”云还问道。
    “他看见我就住嘴了，所以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说完了。”游木狼答道，“他说的是‘可惜，这里只能做到这样了；接下来，该去……’什么的。”
    “该去？”张仲坚道，“他要去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知道的我都说了。”游木狼顿了顿，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转向林宇非：“对了，你也是他的最终目标之一，可要小心了！”
    “我知道。”林宇非说。
    “他对二师哥的意图早就很明显了。”叶飞也道，“可惜他根本不是二师哥的对手。”
    “那可不一定。”游木狼道，“两天前他已经突破了元婴境，而且因为最近一直在吸收异兽的灵气，所以他的真炁规模在这段时间里几乎是成倍地增长。我是十天前才加入的，就这十天的时间里，他的真炁规模至少又翻了两倍。”
    “不管多强也得处理。”张仲坚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按那句话所说，他显然是要去什么地方。可惜我们没有更进一步的线索，万一他要去的是另一个城市，那可就是大海捞针了。别说七天，七十天都不够。”
    “如果只是近处的城市呢？”叶飞忽然道。
    “有什么根据吗？”张仲坚反问。
    “只是我个人感觉。”叶飞挠挠头，“游先生说了他不太满意，所以我觉得他不会离开这里，我甚至觉得他不会离开这座城市，也许只是换个地方。”
    “我想回家一趟。”林宇非忽然说。其他人都愣了一下，叶飞下意识道：“为什么？想家了吗？”
    “我家里没有什么让我想念的了，连阿喵都在这里。”林宇非低声说道，“只是忽然起了念头。也许……是因为莫离的目标是我和霏霏，如果还有什么别的目标的话，也许会和我们有什么联系。我想回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林师弟说的不无道理。”张仲坚若有所思，“我觉得应该试试。”
    “那就去云山县看看？”叶飞问道。
    “时间紧迫，我们不能完全赌在一头，兵分两路吧。”云还道：“靑鸿留在这里，继续用你的手段排查；我和心岚也留在这里辅助你。扶余，你和葛小子陪青岚回去，顺便带上这个……游小子，也许会有用。”
    “那我这就回去了。”林宇非站起身来。张仲坚和葛同山也同时起身，游木狼跟在葛同山后面。快到门口的时候，云还忽然道：“青岚！”
    “老师。”林宇非站住回头。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不好，大家也都一样。我只提醒你一句。”云还顿了顿，加重语气道：“别太过暴戾，小心入魔！”
    除了云还和林宇非外，其他人都脸色变了一变，连心岚的神色都有些变化。游木狼甚至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显然想起了地下室的那一战。
    “我知道了老师，我会控制自己的。”林宇非低声应了一声，身影消失在门外。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心岚默不作声地坐着，叶飞早已在电脑上忙碌起来。云还则望着窗外林宇非等人消失的方向，默然不语。良久之后，他忽然苦笑一声，轻声地说了一句话。
    “真不知道是对是错啊！”
    林宇非缓缓睁开眼睛。
    太阳已经从窗帘的缝隙里照进来，有一缕光裹挟着灰尘，照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的眯起眼睛，看着阳光里如精灵般飞舞的微尘，人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等待着什么。
    没有声音传来。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从前那个一边做饭一般如狮子般喊自己起床还一边唠叨个不停的妹妹已经不在了。她如今正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脸色惊恐地看着周围被困着的各种异兽，也许还有得意洋洋的莫离，以及四下里装扮诡异的其他人，等待着被救，或者被毁灭。
    又躺了片刻，林宇非慢慢地起床穿衣，然后下楼来到客厅。客厅里空无一人，估计张仲坚葛同山还有游木狼都已经出去了。他们昨天晚上回到这里已经是半夜，考虑到林宇非心神不定，游木狼也是重伤初愈，所以张仲坚提议休息半个晚上，今天出去查访。林宇非无心修炼，早早地上床休息了，所以竟然没有发现那三人什么时候出去的。
    很奇怪的，林宇非此时竟然没有半点焦灼的情绪。他绕着沙发静静地转了一圈，缓步来到窗前，静静地看着外边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以及偶尔驶过的各式国产汽车。忽然间就想起了上次回来，在窗口看着妹妹坐顺风车离开时的情形。恍然间仿佛看到对面的路边，妹妹站在一辆白色的半旧面的门边，向自己挥手告别。
    “路上小心。”话说出口几秒钟后林宇非恍然惊觉，看着空无一人的路边，收回扬起了一半的手，自嘲地笑了一声。
    开门的声音传来。林宇非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心里隐约地带着一丝期待。
    进来的是张仲坚、葛同山和游木狼三人。游木狼走在最后，眼神下意识地躲开了林宇非。看着他，林宇非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的那场杀戮，身子忽然微微有些战栗。当时他一心想早点找到妹妹，出手时没有任何顾忌，这时想起来，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平时性格内向，不太和人往来，有些冲突一般也就退让了，打架都没有过几次；别说杀人，连鸡都没杀过。可是昨天晚上自己一出手将几十号人化作漫天的碎肉，可事后看着那个屠宰场一样的地下室，叶飞都吐到脱力了，自己居然没有什么感觉。
    “难道这才是老师选择我的原因？也许真的到了老师说的那个地步，我根本不会像我自己说的那样迟疑，而是毫不犹豫地出手吗？”他心里忽然涌起了不可名状的恐惧，“难道老师从一开始就看出了我的本质吗？而我只是在自欺欺人？”
    “师弟你怎么了？”张仲坚有些担忧地看着这个忽然失神甚至有些微微发抖的师弟，“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没什么。”林宇非微微摇头，将那些不好的念头甩开，“师兄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是有什么发现吗？”
    “是有些发现，不过不是什么好事。”张仲坚脸色微微一沉。林宇非的心也跟着抽动一下：“找到霏霏了？是不是已经没得挽回了？”
    “不是，那个还没有什么线索。”张仲坚摇摇头，神色间露出的不像是担忧，而更像是带着些恐惧，“是另外一些发现，但是只怕比莫离和你妹妹的事情更加严重。”
    “是什么事情？有比莫离更麻烦的人物到了吗？”
    “等会一起说吧，我通知了老师。”张仲坚道，“也许这次事件的严重程度，远比我们原本想象的要大的多。”
    林宇非还想问什么，窗外忽然传来了刹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头。没等他抬头去看，关车门的声音传来，几秒钟后云还当先，心岚和叶飞在后，一起出现在不算宽大的客厅里。
    “有什么发现吗？”云还顾不得喘息，一进门就像张仲坚问道。
    “先坐下说吧。”张仲坚苦笑道，“这次事件，我们一开始的判断就错了；或者说，我们的判断，太过于保守了。”
    云还不再言语，当中坐下。林宇非家的客厅并不大，沙发也是小号的，居然坐不下所有人。林宇非和叶飞又搬了三张椅子，和游木狼一起坐在下首。
    “我先问林师弟一件事。”看众人都坐定了，张仲坚先转向林宇非：“你有多久没有通过正常的方式离开这座城市了？”
    “正常的方式？”林宇非一愣。
    “我直接一点说吧。”张仲坚道，“林师弟你有多久没有关注过这个城市的对外交通了？”
    “我就没有关注过。”林宇非有些茫然，“在你们来之前我就没怎么离开过这座城市。要说离开的话，就只有送我妹妹去T市上学的时候。要是不算这段时间的来回，上一次出门已经有一年多了。”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了。”张仲坚不再询问，转向云还：“昨天晚上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所以今天一早我们就出去绕这座城市转了一圈，终于确定了我的感觉。我们这段时间以来将T市作为这次事件的中心，恐怕是完全错误的。”
    云还脸色一变：“说下去！”
    “从昨天晚上到达这里到今天早上，我在这座城市里的感觉，像是我周围到处都是创造异兽。但是我的创造能力碎片规模太小，所以我并不敢完全确定。今天我拉着葛小子和这位——”他指指游木狼，“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对外的交通线路上作了一个上午的观察，才终于确定了我的感觉。”
    “什么感觉？”云还下意识地问道。
    “这座城市没有对外交通。”张仲坚的脸色阴沉，“没有任何一个外面的人进来，这里也没有任何人出去。实际情况是，这座城市的汽车站是个空壳，虽然有车辆停放，但没有任何使用的迹象；离城市大约三十里的地方，在山后边有铁路，但是没有火车站。回来的路上，我在很多个地方做了专门的感知判断，得出了以下结论。”
    他抬头扫视着每个人，最后目光落在了林宇非脸上：“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