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九堇便察觉后背濡湿了一片,有温热的血腥气息漫来,他才意识到她所谓的吐竟是吐血。
他慌忙将她放下来,正是此时,凰七七凝灵成剑,飞速向他刺来,他从容地侧身一避,却不料那柄剑竟是挑起尹三五手中桃木牌上的穗子,将其带返回凰七七的手上。
凰七七的两只袖口都被染成了深红色,指尖拎着阴兵符,冷冷一笑。
他一手结印,须臾,便传来震天动地的急促脚步声,仿佛巨兽来袭。
身长两人高,着金甲软胄的冷月一出现,所有的亡灵仿佛有了精神依托,竟集结成兵阵。
尹三五整个人的重量都依附在九堇身上,因为五脏六腑都剧疼无比,不仅是无心去因碰触悸动,甚至连一个字音都难以发出。
但她仍旧抬起眼帘,忧心地望向九堇,如果这些亡灵全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怪物,那么冷月便是他们的脑子。
九堇垂眸看了她一眼,她竟然从他没有眼白的双眸中读出了温柔缱绻的味道,那一眼仿佛在说,别怕。
尹三五眼尾余光瞟见什么倏然飞驰而来,修窄精致的七弦古琴,已浮在九堇眼底。
“七七,你还不会抚琴。”九堇淡淡开口,凰七七还不及夺琴,他指尖拈拨,另一手饱满如贝珠般的指腹轻轻摁动琴弦,带出绵长悠远的颤音。
琤琤淙淙,琴音如水,是淡定从容,且悠扬轻缓,如玉君子如琢如磨,指尖轻转间,是有条不紊的优雅。
水音毫不激越,半点不似在打斗之中,如泉溅出的细碎又冰凉的水雾,在这般挤满亡灵之地,却似身在幽谷山泉,亦是这样的似水琴音,每一段缓缓的波动似一张密织的网,缚住手脚,都令亡灵的身手减缓几分,到最后,几乎是无法动弹。
凰七七如同被定住一般,呆滞地睨着不知何处,血色的眸光一点点涣散。
“阿月。”九堇垂眸说话时,琴音亦不见半点停滞,明知此刻的她已是精疲力竭,但若想不伤到凰七七只有这个办法,“我奏的只是控魂梵,制不住他多久,你趁此时机,让他晕过去。”
尹三五微微一怔,难怪觉得这音律温和得不像打架呢,这个时候了,她还是没控制住地想,九堇抚琴的样子闲静从容,下次要他好好给她单独弹一曲儿,说起来,记得他还很会跳舞,大男人跳什么舞哪,想来觉得好骚气,却又莫名有点儿激动怎么回事?
浑身痛楚的结果总是两个极端,要么什么都无法思考,要么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会儿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尹三五此刻便是如此,须臾才反应过来九堇的意思,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费力地站直身子往凰七七的方向缓缓靠近。
凰七七察觉脚步声传来时,脸瞬时微微一侧,旋即,眸光又渐渐放空,如水雾弥漫的一泓赤光秋水,幽幽茫茫。
尹三五连咬牙来忍痛的力气都没有,却是将能使出的力气全都蓄在右手上,准备给他后颈来一记手刀,她将将扬手,整个人却似被定住一般无法动弹。
一瞬,一泓水波倏然横扫而来,却不是对着她,而是直袭九堇的方向。
九堇神色不变,翻手将伏羲琴在身前如扇般旋转,抵挡住袭来的水波,顿时他身前便是一片水花四溅。
琴音戛然而止,凰七七眼睫缓缓抬起,瞥见近在眼前的尹三五时,眸光微动,唇角勾起极浅的阴冷弧度。
他几乎是一瞬间伸手向她袭来,琴音却再次温淡如水地响起。
尹三五眼睁睁地看着凰七七行云流水般扑来的姿势在一半时猛地僵住,继而嘭地一声,像樽放歪了的石雕似的摔了下去。
“……”她看着他以迷茫愕然的眼神直挺挺倒地,实在没忍住想笑,却扯着浑身上下愈发痛楚,刚发出一个笑音脸上的表情就扭曲到了极致。
而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波,从四面八方九堇的方向涌去被定住的亡灵大都被翻涌的水浪重重地冲远,尹三五不得不将所有的力气用来拽住凰七七躲避水浪。
九堇一面要应对,一面还须从容不迫的抚出一曲控魂梵,水波却骤然停止了攻击。
尹三五整个人脱力地拉着凰七七趴在地上,不禁抬头去看,就见水流聚集成极其壮观的水龙卷直入云霄,而水龙卷下方,渐渐脱出一个人影,被覆在水雾之中看不太清,只看身量仿佛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
“陵光神君,别来无恙。”
轻笑随意的嗓音有些熟悉,尹三五脑中昏沉地回想一番,确定这个声音除了是泷棽不作二想。
九堇并未停下抚琴的动作,姿态安静,神情淡淡。
那声音又笑道:“忘了,你也已不是神,那么陵光君,我们真是许久不见了。”
嘎吱嘎吱的轱辘声响起,泷棽的身影一点点逼近清晰,尹三五第一时间是惊讶于他竟坐着轮椅!
那张脸许多年却也一点未苍老,淡金色的桃花眼,顾盼间潋滟生波,长眉斜飞入鬓角,鼻梁挺直,唇如点绛,依然是一副极尽世间风流的模样。
不过是眉心那点神印早已消逝,且坐在轮椅上的感觉难免平添几分岁月催人的沧桑感。
他像位温和的故友,淡笑着看向九堇,九堇却依旧是心无旁骛地垂眸低睫,淡然抚琴。
泷棽眸光微转就瞥见了尹三五,蓦地叹了口气,“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那被人夺了的小妻子。”
尹三五皱起眉头,妻子就妻子,为何要加个‘小’字?
她的忆梦并未完全遵循过去的轨迹,但通过流虚,她也知道自己是真的跟泷棽拜过天地的。
九堇的神情这才有了变化,眉心几不可察地颦起。
“陵光,别弹了。”泷棽微笑着,那张脸似乎从来没有不在笑的时候,即使唇角未翘起一点弧度,那双眼睛也永远似笑沐煦风,“不如我们来算算账吧……”
说着,他竟真的掰起修美的手指细数起来,“夺妻,拆骨,囚禁……真真可恨哪。”
尹三五听着也不由越发皱紧眉头,就这么省略前因听来阿琰还真是够可恨的,就流虚的话里能听出,上辈子答应嫁给他纯属那时候她太单蠢被骗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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