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苟一屁股坐在地上傻眼了,心里一万个后悔,不该去抢占顾家的茶田,现在戳了马蜂窝不是?
她想了想,爬起来收拾了几件衣服打个包袱,灰溜溜的从后门走了,准备去娘家避几天风头。
中午,有村民从镇里赶集回来,绘声绘色的向大家讲述了看见的事情,一辆警车开进镇医院,将正在治疗的苟家两兄弟全给抓了!
这可是平地一声惊雷,苟家两兄弟别说在塔湾村,就算在整个清水镇,也是跺一跺脚地皮震三震的人物,开厂子,酒楼,网吧,舞厅,狐朋狗友一大帮,和派出所的人也是称兄道弟,好得像一个娘的,这回怎么突然就倒了。
根据消息灵通的人透露,是上面的人发了话,说要严打农村黑社会村霸性质的小团伙,苟家两兄弟不幸当了典型,躲都躲不了,这回老监是蹲定了。
苟家兄弟一倒台,镇上的玻璃厂也倒了,就产生了一个大问题,工人们怎么办?
清水镇玻璃厂名称的由来,就在于穿镇而过那条大沙河,大沙河盛产优质河沙,是造玻璃不可缺少的原料,酒瓶厂就建在河边,靠近原料产地,河沙质地优良,造出来的玻璃都是抢手货。
大苟承包镇里的沙河也是动了手脚的,本来镇里是打算公开竞标,可是苟家兄弟雇佣了一帮打手威逼恐吓,搞得只有他们一家来投标,然后又四处送礼,结果可想而知,沙河被迫以极低的价格承包给玻璃厂,每年玻璃厂的利润何止几十万。
现在苟家兄弟倒了,沙河承包权肯定要易手,玻璃厂群龙无首,其他投机者也蠢蠢欲动,窥视着这块肥肉。
这些事情都是周南端着饭碗,蹲在太阳地里和老百姓聊天得知的。
他倒是入乡随俗,笑眯眯的见人就发烟,和村民打成一片,村民们都知道了他是顾笑的兄弟,城里来的大老板,人有本事不说,还那么随和,便乐意和他多说几句。
有人就怂恿了,干脆让顾笑竞选村长算了,然后承包玻璃厂,他念过高中,又在城里打工见过世面,人也忠厚善良,当村长再合适不过了。
周南笑笑不说话,他看人很准,顾笑这人太耿直了,不适合当村官,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而且顾笑的理想也不是当个村官,村长这个职务还是本土德高望重辈分长的人出任比较合适,不过那个玻璃厂,周南倒是有些主意。
傍晚的时候,叶展回来了,进屋后就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皮包交给周南,周南看也不看塞给顾笑。
“顾笑,数数。”
顾笑打开皮包,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里面是十沓簇新的钞票,邦邦硬,整整十万块!
“南哥,这怎么能行,我不能要啊。”
“给你就拿着,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你爸的腿伤我看着得去市医院治,不多拿点钱可不行。”周南一摆手将顾笑挡了回去。
顾笑一咬牙:“行,那我就拿着。”
“对,这才像话嘛。”
又过两天,村里事情了结差不多,周南交代胡然先带人回去,准备一下收购镇上的玻璃厂,竞标那条大沙河,为以后即将成立的葡萄庄园建立一条生产线。
胡然回了城里,周南带叶展特意去了沈茶家,跟村长商讨了关于成立塔湾村葡萄基地的事情,在沈茶的支持和周南详细的规划下,村长同意了这件事情,第一季葡萄就看顾笑家五亩地的成果验收了。
陪村长吃了顿饭喝点酒,周南提出想去拜访一下那位黑瞎律师。
村长知道周南背景不简单,也没像往常一样当场拒绝,但表示自己也做不了主,说看守黑瞎的人是上面单独派来的领导。
周南只好带叶展去找领导,虽然几天前周南他们导演了一场百人混战,可领导不鸟他们,口气也格外冲。
叶展性子急,和他们发生了肢体冲突,一个人打倒数名看守,领导的门牙被周南一拳打落,狼狈而逃。
村口的看守们紧急支援,几十个人围住周南和叶展,还牵来了那条藏獒跟几只大狼狗,他们没有着急过来打,像在拖延时间。
二十分钟后,三辆汽车从村外驶来,大切诺基打头,后面是两辆黑色路虎,车还没停稳,就跳下来七八个人高马大的黑西装男子,清一色黑超墨镜、黑色劲装,耳朵后面挂着空气耳麦。
周南看到他们厚实的胸膛跟粗壮的手臂就知道来头不简单,明显是专业级别的保镖。
在保镖们重重保护下,一位神采奕奕的年青人走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穿雪白的真丝中山装,丹凤眼微眯着打量周南。
双方对视了约半分钟,丹凤眼率先打破沉默,展颜一笑。
周南也笑了:“我叫周南。”
丹凤眼年青人说:“我叫白间。”
周南说:“没有证据证明黑瞎犯罪,你们为什么要限制他的自由?”
白间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罪,我只负责执行上面的命令。”
周南说:“他连接受探望的权利都没有吗?”
白间说:“上面说了,不准黑瞎跟任何人接触,亲人也不可以。”
周南说:“我今天如果打进去看他呢?”
白间说:“别为难我,我也是奉命行事,你能打进去这座小院子,能打得过上面的高楼大厦吗?”
周南无奈笑了:“原来从日本回来他仍没有出狱,他依旧在监狱里,只是这座监狱更大。”
双方僵持了近两个钟头,最后周南拨了个电话,给霍律师的。
曾经霍律师给过允诺,无论今后遇见什么麻烦,哪怕犯法坐牢,他身后那位大人物也会想办法戽旋。
霍律师向顾先生汇报了这件事情,顾先生向某位老领导打了内部电话,连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也只求来半小时的见面时间。
黑瞎的家破破烂烂,家门口有十二个人24小时轮班看守,禁止这个瞎子外出,就连他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坐在地里摘花生,旁边都站着两名看守。
在村口以及山道上,还设有两道防线,安排了近百名壮汉,其中还有专打女人的女打手,严防死守,禁止外人进村,胆敢进村者,一律暴力驱逐。
这个黑瞎家里有一扇窗户对着村口,窗台光滑锃亮,这是看守们常常趴在窗台上偷听的结果。
有两名看守曾经偷听到黑瞎夫妇这样一段对话。
黑瞎妻子:“这么多人的疾苦,都是麻烦问题,光靠你自己能改变什么?”
黑瞎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这个社会做了什么?哪怕只说一句公道话,干一件公道事,哪怕把这个社会不好的地方改变一点点,尽一点点力也好。假如人人都能这样,那咱们的社会肯定能改变。”
无数的拥护者前赴后继,从全国乃至世界各地赶到这里。
这里一片黑暗,但是黑暗之中也有灯塔,吸引着探险的勇士不畏艰难险阻。
他们明知自己会被殴打,被侮辱,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靠近村子,但是心中的方向坚定不移,关注着一个承受苦难的黑瞎,那也是老天爷的目光所在!
黑瞎有两个子女,儿子在外公家上学,假期回家被阻拦,禁止与父母团聚,禁止回家看望爸妈,这个儿子在村口连续三次冲向自己的家,都被看守们野蛮的打出村子。
小孩看着家的方向,扑通跪下,大声痛哭:“我不回家了!”
现在,周南独自敲开了这位盲人的家门,开启的是一扇什么样的门呢?
天色已是傍晚,家徒四壁的屋子里光线很暗,黑瞎正在看书,看的是盲文。
周南敲门而入,盲人的小女儿惊恐地抱着妈妈,孩子以为他是来打爸爸的。
周南说:“先生,我知道你的事迹,我和外面那些人不一样,我是来帮你的。”
黑瞎说:“我知道,他们不会敲门,一般是踹门进来,也不会称呼我先生,都是喊我瞎子的。”
蜡烛即将燃尽,黑瞎的妻子又点亮了一截蜡烛。
很久之前村治保的二苟以没有交电费为由停了黑瞎家的电,烛光亮起,使这破败的家有了教堂的气氛。
黑瞎戴着一副墨镜,其貌不扬,看上去就是一个地道的农民。
周南找地方坐下,看黑瞎喝完了水,摸出一支烟来递给他。
黑瞎接过来放在鼻子下面闻闻,不舍得抽,架在耳朵上,从怀里摸出一杆烟锅子来,铜质的烟锅精致小巧,玛瑙的烟嘴晶莹剔透,下面还悬着一个装烟叶的小袋子,上面绣着的鸳鸯已经褪色了,看得出年头相当久远。
黑瞎装了一袋烟递给周南:“小伙子,尝尝这个。”
周南接过来吧嗒吧嗒抽了几口,还是递了回去:“忒呛了,我降不住,还是你自己受用吧。”
黑瞎爽朗的一笑,把烟锅拿了回去。
周南说:“你知道吗,这里是一个希望,有些人正前赴后继的向着这里赶来,他们以无畏的勇气来这里挨打,然后被暴力驱散赶走。”
黑瞎说:“我知道。”
周南说:“你看得见他们?”
黑瞎说:“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这颗心是通透的,清楚着呢。”
那天,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聊了些什么,谈到了什么内容,只有一只小黑老鼠偷听到了周南和这个黑瞎的对话。
黑瞎谈论了很多社会矛盾,很多不公平的社会现象。
周南说:“我知道他们为啥把你关起来了。”
黑瞎说:“阿Q被判刑了,因为他有罪,他为什么有罪,因为他被判刑了。”
周南说:“怎样才能救你出去?“
黑瞎摇了摇头。
一周后,村里的事情差不多稳定了,周南带着叶展返回京城小屋,乡亲们一路送到村口,直到他们走远还频频招手。
周南坐在车上,从反光镜看了一下那个小村庄。
那里,有一个黑瞎正在承受苦难,他在黑暗中,内心却充满光明。
那里,向日葵的种子在泥土里等待着萌芽。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他打开手机,在网上搜寻关于这个黑瞎的最新消息,意外的发现全部是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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