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吟

第一卷第十一章:山巅离别

    
    极北之地高山峻峭,如刀削斧凿,气候极寒,沸水成冰。其核心区域被一块巨型冰川覆盖,此冰川在光秃秃的重山峻岭之间绵延数千里。冰川之下则是深渊须弥,不知深浅。深渊之内散发出浓郁灵气,论精纯当属世间最罕见的几座名山大川之一。而此冰川之上灵气最为充盈之处,一轮冷焰骄阳当空而立,奇寒无尽,金芒雀跃,奕奕生辉。骄阳冷光之下,一座座仙气萦绕的庙宇宫殿,绵延数百里,凭空伫立在这漫漫冰川上,远远看去金光闪闪,灵气升腾,如若仙境。这便是五大仙门之一的极北金川。
    靠近金川雕栏画栋交织相连的建筑群中心,有一处方圆数千丈的汉白玉平台,平台反射冷焰骄阳淡金色光彩,被称作金顶。金顶侧峰之上一座小殿顺山而建,谓之北微殿。北微殿外观朴素,在金川雄伟的建筑群中不甚出众。然而此殿周围却是阵法林立,守卫森严。因为此殿乃是历代金川高层会商大事、祭奠先祖、膜拜英模之地。北微殿分内外两殿,外殿祭祀,内殿会商,外观不大,其内却别有洞天。特别是内殿,不仅由金川创派先祖以大神通布下破音、破神、破视、破闻、破法、破力等四十五道防护法阵,守卫方面更是有二十一尊实力堪比圣境的紫金铜人、三尊实力达化境的青金铜人看守。就算数位化境后期的大宗师降临强攻,若以此为依托防守,也能抵挡一二。
    北微殿内殿有三十六颗四人环抱的巨大玉柱支撑,殿内圆形议事台将近百丈大小,最北端上首一尊三丈大小的龙纹金座,雕刻细腻精致栩栩如生,此座乃是金川掌门金尊的议事主位。其左右两边分别置有两把两丈大小的鎏金紫玉凤纹座,此乃金川内门三位化境大长老及外门主事上长老之座。左边的两把鎏金紫玉凤纹座后是七把丈余大小的寒霜白玉虎纹座,从北至南的座位靠背上分别刻有朝阳、阴月、流水、烈焰、霹雳、幻影和狂风,分别代表着金川纯阳堂、极阴堂、丽水堂、烈焰堂、奔雷堂、袭影堂、清风堂七个堂主的位置。主座右边的两把鎏金凤纹座后由北至南排列着六把寒霜白玉虎纹座,前两把座椅靠背刻着戒律、内务的字样,分别是金川内门戒律长老和内务长老的位置,其后四把寒霜白玉虎纹座的靠背上则刻着麒麟、白虎、彩凤和饕餮图案,分别是金川外门麒麟卫、白虎卫、彩凤卫及饕餮卫的四位主事长老的座位。全场共十八个大位刚好沿北微殿内殿圆形议事台围成一个大圈。这便是决定极北生死的北微殿之议召开的地方。
    此时临时召开的北微殿之议刚刚结束,率先步出会场的白虎卫主事长老赵无极满脸阴郁,也不和众人行礼道别,便化为一道惊鸿朝金川外门白虎卫飞去。其余几位外门长老也都面色不愉地相护拱了拱手各自散去。又过了半刻,一位看似十八九岁的少女急行而出,她头插一只云霞水流簪,耳带水滴金玉环,身着云雾弥漫的淡绿紧身袍,清秀脱俗的容颜此时满是寒霜。
    “三师姐留步啊!”少女刚刚走出殿门,便被一位邋遢懒散的红袍男子追上。红袍男子上衣大开,腰间挂着一个酒壶,三步并作两步脸色无奈地开口留人。
    少女脸色阴沉,水袖一甩,恨恨道:“不走留下来看他们怎么陷害老七么?你这当师兄的一点屁用没有,也不说几句公道话,只知道喝酒,醉死你算了,早知道事前何必找你商议。”
    邋遢红袍男子满脸委屈,作揖告饶道:“我的好师姐,赵无极说得有理有据,手中还有梧州三大门派的证言,外门化境上长老云布温与他眉来眼去,似唱双簧,本就得了先机,咱们内门六师妹袭影剑黄希兰陪师尊外出未归,急火黎白枫和纯阴紫凝珊两位化境上长老正在联手炼制紫青铜人,大师兄纯阳剑杨文锦和二师姐极阴剑童月慈双双闭关冲击化境,落影华天月长老虽然也是化境,但一向不开口,能为内门说话的不过是三师姐你丽水剑秦妃玉,我烈焰剑冯坤,还有老五奔雷剑叶晓明而已,那还不是云布温说什么是什么,谁叫人家是化境呢。”
    冯坤不说还好,一说反倒勾起了秦妃玉心底的怒火,她双目一瞪勃然大怒道:“凭什么他说什么是什么?老七的万里传讯符里明明白白地讲了白虎卫杨万里伙同梧州三大门派已被收买叛变,他们的证词哪能做得了准?看到赵无极那老匹夫诬陷老七,那上蹿下跳的模样,我就恨不得一剑劈了他,要是我劈不了他,就请大师兄和二师姐出关劈了他!”
    眼见劝不住秦妃玉,冯坤赶紧拉住刚刚走出大殿的叶晓明说道:“老五,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劝劝三师姐,不要意气用事。”叶晓明瞥了一眼冯坤,下巴一扬未发一言,似乎也对冯坤诸多不满。冯坤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我说你们……你们相信老七,我就不相信吗?但现在的问题是刚刚外门的人已经掌握了北微殿之议的绝对话语权,矛盾升级对我们十分不利,刚才要不是戒律院主事长老邱枢桐及时介入调解,恐怕此时云布温早就下令捉拿老七了。”
    秦妃玉双目喷火,怒声道:“谁敢!什么时候外门的狗东西也敢对七剑堂喊打喊杀了?”叶晓明冷哼一声,白眼瞪上了天,也颇为不屑。冯坤语重心长道:“老七只说杨万里叛变,推测白虎卫甚至外门四卫都可能遭到渗透。那赵无极也不过是据实将他收到的消息禀报,你倒好,直接指责整个白虎卫参与叛乱,还数落外门是养不家的白眼狼,他赵无极当然要跟你翻脸,其他几卫的主事长老没有跟着跳起来已经是够给内门面子了。”
    秦妃玉怒哼道:“你就喜欢干这些官面事,赵无极要不点头,白虎卫杨万里能在落霞城一事上只手遮天?他分明就跟神秘人一伙,还跟他客气什么?你看他跟云布温三言两语就要把老七打成叛徒,说他谋害青桃先生、吴启岩、天音子。那青桃先生进阶化境数千年,也是老七能谋害的?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秦妃玉怒发冲冠,冯坤顿时就弱了声势,只得低声道:“那你也不该说他们外门都是狗啊,这不是把他们外门几位长老生生逼成一块铁板了吗?”
    秦妃玉振振有词道:“老七发来的话你们都听了,也赞同他的猜测,如今这般强大的敌人正对金川虎视眈眈,外门那些狗腿子什么事也干不了,反倒成了叛徒,与敌人共谋金川,这种时候还不壮士断腕,跟他们虚与委蛇个什么劲儿。老五你说是不是?”
    叶晓明收回了朝天的鼻孔,淡淡道:“清风堂司职侦查情报,老七的判断一向准确,我相信他。如今的情况是,敌人磨刀霍霍,事情迫在眉睫,而追查真相的老七孤立无援,岌岌可危,听说清风堂目前群龙无首,这几天在梧州地界再度遭遇不明身份者袭击,损失惨重,已经基本失去了履行职能的能力,这要不是出了内鬼,就让天雷劈死我。此次外门的人想借我们自己之手将老七除掉,就是要拔掉最后一根钉子,让金川彻底瞎了、聋了,好开展后续计划,这说明至少外门已经被神秘势力渗透得很严重了。”
    “在梧州能把神出鬼没的清风堂执事几乎一网打尽,除了白虎卫还有谁能做到?没有赵无极,光凭一个杨万里会把这么大的事情办得滴水不漏?那个赵无极根本就已经被收买了!”秦妃玉接过叶晓明的话头补充到。
    “对对对,你们说得都对,但是老七携带锦玉仙铃私自下山,这是事实,赵无极拿这一点攻讦,咱们也无从反驳,云布温是总管整个外门的化境上长老,本来眼睛里就揉不得沙子,又对内门积怨很深,这种时候金川就他一个喜欢做主的化境长老在,我们磨破嘴皮子也不可能在北微殿之议上取得什么有利的结果,所以反倒什么也不说,等到师尊回来自然会有定夺。”冯坤无奈地说到。
    “等到师尊回来,黄花菜都凉了,我这就去请大师兄和二师姐出关!”秦妃玉一跺脚,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冯坤脸色一变,一把拉住秦妃玉,说到:“万万不可!大师兄和二师姐闭关冲击化境,眼下正是关键时期,事情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不能让他们数千年的修为、前途生出半点风险。”
    “那你说怎么办?”秦妃玉问到。叶晓明也盯着冯坤。
    冯坤嘿嘿一笑,掂着手中的酒葫芦,坏笑道:“我的意思是,现在师尊不在,各方所能动用的力量不多,就算是外门四卫加起来,也不可能跟七剑堂抗衡。这种时候只要北微殿之议不达成对老七不利的决议就可以,不用浪费口舌争辩什么。老七不是说了他的计划吗?我觉得可行,便由三师姐带领丽水堂、烈焰堂和奔雷堂三堂精英,赶赴天龙山庄配合行动,我和老五先行一步找到老七,避免他出什么意外。”
    秦妃玉美目流转,静静思考片刻道:“师尊不在,未得金顶下令,我们私自动用三个堂的力量是不是声势太大了些?要不我先带丽水堂前往支援?”
    叶晓明似乎明白了冯坤的注意,开口说道:“不行,四师兄的意思就是要把声势闹大,只有这样才能牵扯敌人的视线,分担老七身上的压力。”
    冯坤点头说道:“老五说得对,既然已经知道外门出了问题,咱们就一定要把声势闹起来,一方面是为了老七的安全,另一方面,也要告诉对手咱们有所察觉,打乱他们的部署,逼他们由暗转明,不得不与我们硬拼。我相信在极北咱们的实力还有优势,只要真的起了大冲突,就能证实那老七口中的神秘势力真实存在,几位化境上长老自然就会更加重视,那时他们便藏不住了。”
    秦妃玉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说道:“那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回丽水堂安排,你们也要尽快。”说罢飞身而起,化为一股细流远去。叶晓明也朝冯坤抱拳行礼,身体一虚,变成一道闪电,顷刻间消失无踪。
    冯坤目送二人离去,揪开酒葫芦,大大喝了一口酒,大手擦过满是胡渣的下巴,叹道:“我本是一闲人,何苦总要我劳心劳力。”
    此时一位剑眉鹰眼,长相颇为严肃的老者从北微殿中走出,见冯坤还未离开,先是一愣,随即上前道:“冯师兄,怎的还在感慨不前啊?”
    冯坤回过神来,恢复了懒散邋遢的模样,随便行了一礼道:“原来是戒律院主事长老邱枢桐师弟当面,刚刚还多亏你及时调解,才没让内外两门真的对立起来啊。”
    邱枢桐一捋胡须,谦虚道:“哪里哪里,老实说贺师弟这次的确鲁莽,但外门的那几位拿出来的证据也不充分,在下不过是照实而言罢了。”
    冯坤一愣,想起这位掌管戒律院的邱师弟是出了名的刚直不阿,料想他说的也是实话,便问道:“师弟对此事怎么看?”
    邱枢桐严肃道:“贺师弟却有嫌疑,但他毕竟是司职侦查的清风剑,离宗调查贺家灭门一案也是职责所系。眼下整个事件扑朔迷离,要说有人妄图对整个金川不利,师弟我是不信的,但在没有证据之前,老夫也不能武断认定贺师弟就一定叛宗。”
    冯坤心道,这位邱师弟恐怕还是认为贺梓川身上嫌疑很大,对他传回的情报根本不信,只是没有证据,所以还未站队而已。白虎卫中那些被收买之人未必就真想以此除掉贺梓川,而是要搅浑水,让金川内乱,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想到了这一点冯坤心中一沉,没了继续与邱枢桐说话的心思,轻轻拱了拱手,就要离开,却听邱枢桐说道:“冯师兄,现在的事可大可小,一切真相都只能从贺师弟身上得到解答,还望七剑堂能尽快将贺师弟寻回,就算真有人妄图对金川不利,也该是整个金川共同应对才是。”
    “一定,一定!”冯坤抄起酒葫芦,打个哈哈化为一团流火向天边飞去。
    邱枢桐摇了摇头,忽然眉头一皱,眼睛向身后的石柱一扫,目光只在石柱上停留了片刻便收回,然后化为一道流光远去。
    此时原本空空如也的石柱后慢慢现出一个身影,赫然便是应该早已离开的白虎卫主事长老赵无极,赵无极面色阴沉,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露出一个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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