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吟

    
    藏身在破庙之中的竟然是陌颜？！她要杀我吗？为什么？一瞬间，贺梓川脑中百转千回。那张美丽的面容，温婉的身姿，娇羞的笑容，无不令他魂牵梦萦，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她会向自己拔刀而来。
    联手退敌，赠药之情，山巅约定，一幕幕似是一卷长画，在贺梓川眼前流淌。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大丈夫恩怨分明，何必患得患失？既然命是她救的，就算她现在真的要杀我，那我便让她将性命取了又何妨？
    惊愕过后，贺梓川胸中生出一股豪情，迷茫之色一扫而空。此时他身后的刺客身子一闪，消失在夜空中，再次出现时已距离贺梓川不到三丈。
    局面对贺梓川来说几乎是必死，刺客算准了贺梓川若想死中求活，就一定要先解决正面击来的黑色巨刃。而无论是躲是迎，只要贺梓川给刺客一刻空隙，他就能利用二人交手的瞬间，击杀贺梓川，并从容脱身。
    贺梓川露出一抹冷笑，右手手腕一抖，一道金色气流从大袖中流出，瞬间便凝聚成一把长剑，长剑横扫而出，带起一道数丈长的剑芒，如割麦的镰刀，横着拖出状似三角的尾巴。
    此时贺梓川已然转身，将整个后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葬月之下，却以雷霆一击斩向飞身而来的刺客。
    刺客根本没有想过贺梓川竟然会对黑色巨刃不管不顾，反而选择与自己同归于尽，有心抽身而退，但身体已在半空，强行抽身只会给贺梓川留下更大的破绽。一时间，他陷入了进退不得的境地。
    贺梓川抓住这一刹那的机会压低剑芒，对刺客形成必杀之势力，那刺客只觉天地尽是纵横剑气，眼前忽然一花，便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然后才听到姗姗来迟的清脆剑鸣。
    惊愕的表情凝固在刺客脸上，他的下半身已然落地，上半身却又飞出两丈，软软倒在雪地之中，长长的血线如雨点般洒在茫茫雪地上，散发出腾腾热气，乳白色的元神被强横剑气绞碎，还没来得及逃出身体，便烟消云散。他至死都难以理解，为何贺梓川放着声势巨大的黑色巨刃不理，却全力迎击自己这不易察觉的匕首呢？
    贺梓川一剑斩出，便是力竭，连日来被他压制的旧伤立即如洪水猛兽般爆发而出，胸腔内火辣辣一片，内腑翻江倒海，脑袋晕眩不止，眼前阵阵发黑。
    “刷”的一声，葬月重重插到雪地之中，离贺梓川不过三寸，森森魔气立即将周围两丈之内的冰雪融化殆尽。不远处，由于强行收住攻势而遭到反噬的陌颜静静立在风中，脸色苍白如雪，嘴角一片腥红。
    贺梓川吃力地转过身来，努力看清陌颜娇俏的面容，想露出一个笑容，却不想刚刚张嘴便喷出一口鲜血。
    陌颜一惊，不顾自己气息不畅，身形一动便飞到贺梓川身前。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我知道的。”贺梓川微笑点头，喃喃说着。
    陌颜扶住贺梓川，低头一看，贺梓川喷出的鲜血呈淡金色，与雪地刚一接触，金色血液便立刻化为丝丝白烟消散到空中，留下一片暗红。
    陌颜顿时大惊道：“本源心血！你受了重伤，谁干的？”
    贺梓川微微摇头道：“不碍事的，调养一段时间就好。”
    陌颜摇头道：“虽然我不太了解你们金川的《本源心经》，却也知道你们一身修为都在这本源心血之中，不是受了极重的伤，怎么可能直接吐出本源心血？那可是你的修为本源啊。”说到最后，陌颜声音颤抖，似有哭音。
    “真的不碍事，我修的是本源心经中的清风决，风本无形，就算心血消散也不致命，调养一段时日便是。”
    “真的？”
    陌颜不了解金川功法，听贺梓川说来仍是将信将疑，但见贺梓川微笑点头，不似作伪才稍稍放心，问道：“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与南疆季鑍兰硬拼了一技，没想到差距竟然如此之大。”贺梓川苦笑。
    “什么？季鑍兰也到了极北？”陌颜惊讶到。
    贺梓川点了点头，说道：“局势愈加复杂了……”正说着，贺梓川注意到陌颜双眼红肿，似是哭过不久，脸上也若有若无地带着几分悲戚之色，眉宇之间更是凝结着重重忧虑，他心下先是一惊，随即又莫名一痛，忙问道：“沫儿，你哭过，发生了何事？”
    陌颜下意识偏过头，不想让贺梓川看到自己的眼睛。坚强仿佛是一块冰，越是寒冷就越是坚硬，可当他当被关心、被呵护、被温暖时，却反而如曝烈日，顷刻间便会烟消云散。
    贺梓川不问还好，这一声关切的询问如此温馨，这股温馨瞬间击溃了陌颜的坚强，浓浓的悲伤如脱缰野马再不受控制，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陌颜不想在贺梓川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急忙抬手擦拭，却发现眼泪越擦越多，最后只好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贺梓川心中又急又痛，强自支撑住虚弱的身体，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陌颜轻轻靠入贺梓川怀中，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呜咽声打断，最后只能等哭完再说。
    陌颜从失声痛哭到喑喑啜泣，断断续续的哭声一直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慢慢停歇。
    稍稍平静的陌颜瞪着红肿的双眼，娓娓说道：“秦长老和李长老被收买了，就在我们找到阴鬼之时，他们引来一伙神秘高手，杀光了所有人。辛亏岑叔叔及时赶到才将我与倩倩救下，一路逃遁到此。但岑叔叔与三位化境大战后亦是身受重伤，追兵之中还有一位实力很强的化境高手。几次周旋下来，岑叔叔已是油尽灯枯，到这里不久便已撒手人寰了，方才我以为是追兵已至，才……才向你出手，对……对不起。”
    说道擎天魔王岑无忧陨落，陌颜心中悲痛，忍不住再度失声痛哭起来。
    贺梓川心中大痛，一把将陌颜搂入怀中，任她枕在自己肩上伤心痛哭，心中又掀起了惊涛骇浪。“擎天魔王陨落了？！是神秘组织干的吗？难道他们打算同时对金川和魔宫下手？东海魔宫真的不是神秘组织的一部分？”
    贺梓川此时备受煎熬，既为眼前梨花带雨的女孩心痛，也为心中没有结论的千头万绪烦躁不已。
    梧州某地，叶晓明手中长剑一扫，一道雷霆闪烁，将眼前的神秘蒙面人逼退几丈，转身对玉灵舟上的冯坤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出手，难道要等着看我的笑话？”
    冯坤在玉灵舟上惬意地翻了个身，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不情不愿地睁开半只眼睛，呢喃道：“吵什么，没看到不远处还飘着另一个黑衣人吗？我一出手他便会缠上来。”
    “这种烂借口就是你偷懒的理由？”
    冯坤掏着耳朵，打着哈欠道：“既然我出手也无法立刻突破封锁，当然要养精蓄锐了呗。”
    叶晓明怒道：“你就好好偷懒吧，要是三师姐出个什么好歹，我一定要你好看！”
    “只要你能打败眼前的对手，咱们就能突破封锁，打不败，我出手也是白搭，关键在你。三师姐要是出了事也只能找你，与我何干？”
    “放屁，你这懒鬼，醉鬼，什么时候能负点责任？”叶晓明怒吼着，全力与眼前的敌人大战，冯坤则在玉灵舟上继续打盹，让叶晓明恨得牙痒痒。
    “攻他左路啊，哎哟，你怎么那么笨？躲啊！对，用雷劈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觉得叶晓明不够郁闷，冯坤忽然大发善心，不再打瞌睡，而是客串起临时教习，教叶晓明如何对敌。
    “闭嘴，有本事你来呀，在那嚷嚷什么？”
    “技不如人就要虚心，看看你打了这么久还是全无建树，我都为你脸红。”
    “红个屁，等老子回到金顶，一定要抄了你的酒窖，烧了你的床！”叶晓明心中哀叹，这是什么世道，一个打瞌睡的竟然能够嘲笑努力干活的，还有没有天理？！
    “烧个床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打赢他呀！”
    “老子打不赢，你来，你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叶晓明抱怨道，恨不得掐死那个捣乱的家伙。
    “好！”冯坤忽然冷笑一声，一改玩世不恭的态度，森然道：“便让你看看我的本事！”说罢，他右手一抬，一把火红长剑突然出鞘，发出呜咽般的剑鸣，如同一支燃着烈焰的利箭，直射叶晓明眼前的黑衣人。
    叶晓明立刻明白过来，这懒鬼一直不出手，一方面是在观察敌人的虚实，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使敌人放松警惕。冯坤实力高出叶晓明一截，而叶晓明的对手与叶晓明实力在伯仲之间，可以想象，另一位负责缠住冯坤的黑衣人应该和冯坤实力相差不多。二人想要快速突破封锁，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用实力更强的冯坤突袭叶晓明的对手，迅速将其击败，这么做的前提是骗过有能力缠住冯坤的那位黑衣人。
    百丈开外负责缠住冯坤的黑衣人发现中计，立刻拔剑飞身，想要阻拦冯坤，但却为时已晚。一道霹雳从天而降，锋利的剑光隐藏在霹雳之下，若他强行阻拦冯坤，立刻就要遭到重创。不得以之下，他稳住身形，与叶晓明周旋起来。但叶晓明精明得很，他知道自己实力不如对方，也不死斗，只是纠缠，让其无法脱身。
    而另一边的黑衣人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冯坤偷袭得手，受伤不轻，在冯坤接下来的攻击中节节败退，被缠住的黑衣人心中着急不已，却一时又无法突破以速度见长的奔雷剑，只得一面与奔雷剑纠缠，一面向伙伴靠近。
    但奔雷剑又岂是这般好相与的，往往他才向另一个战场靠近一丈，奔雷剑便全力尽出，把他逼退两丈，等他转头要与奔雷剑决战之时，奔雷剑却又早已不见了踪影，气得他捶胸顿足。
    半柱香时间过后，被冯坤偷袭击伤的那位黑衣人终于支撑不住，他明白再战下去他和可能将无力逃走，最终陨落在此。不得以之下，只得施展秘术迅速逃遁。
    眼见伙伴逃走，计划已经落空，被奔雷剑缠住的那名黑衣人便也无心恋战，迅速脱离战场而去。
    叶晓明还待去追，却被冯坤喊住：“还追什么，赶紧走啊！”
    “哦！”叶晓明也是打昏了头，此刻如梦方醒，立即随冯坤而去。
    懒散的冯坤也不再乘玉灵舟，二人化作两股遁光，迅速朝目的地飞去。然而刚飞出十余里，冯坤就发现又有两股强横灵压在迅速接近。
    他苦笑一声道：“看来这一路恐怕都将不得安宁咯。”
    叶晓明望着天边，面沉似水，心中对秦妃玉的担忧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