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吟

    
    贺梓川此时满脑子都是被背叛的悲愤，以及对三师姐的担忧，待到龙向一的天龙破虚空斩来之际，才将纷乱稍稍驱离，但本就重伤的他再失先手，情势更加岌岌可危。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巨响，静室屋顶轰然塌陷，一柄两丈来长的黑色巨刃从天而降，正是葬月。
    陌颜瘦弱的身子倒提着硕大的葬月，挥手一斩，一道巨刃虚影直劈而下，与紫色剑气撞在一起。紫色剑气被葬月的强横法力一轰而散，分成数十股细小剑气，在空中化为一条条紫色飞龙，张牙舞爪地扑向陌颜。
    陌颜冷笑一声，沉重的葬月在她手中仿佛轻如柳条一般，上下翻飞，密不透风地将袭来的飞龙一一击溃。
    “小心”正当陌颜稍稍松了一口气之时，却听贺梓川喊到。
    陌颜心中一紧，身体瞬间弹出数丈，而在她刚刚所立的半空，上下左右前后六面同时裂出六道虚空裂隙，六条由紫色剑气组成的天龙从虚空裂隙中飞出，在中心处盘旋交汇成一把利剑，利剑向四周一扫，接着爆散成无数细小剑气。
    这才是完整的天龙破虚空，真正的杀招并不是先前斩出的剑气，而是随后而来的六龙成剑，剑扫九天。
    若不是贺梓川提醒，恐怕陌颜在大意之下极有可能受到重创。
    “这剑法竟然如此阴狠。”陌颜心中一凛，望向龙向一的目光再无半点轻视之意。
    龙向一微微摇头，似是惋惜刚刚的必杀一剑未能奏效，却没有再出手的打算，而是与陌颜对峙起来。
    “龙向一，我三师姐在哪里？”贺梓川强行压下体内已处在爆发边缘的伤势，再次厉声问到。
    龙向一阴测测笑道：“妃玉大人自然是被你诱骗出来，伙同不明身份的高手，半途截杀了。”
    “放屁！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我会截杀……”贺梓川刚想说他怎么会截杀三师姐，却突然惊醒。原来截杀三师姐，再嫁祸给自己，这就是神秘组织的计划！难道三师姐已然遭受不测？一阵莫名的恐慌顿时将贺梓川吞噬，他脸色惨白，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再也站立不住，颓然跌坐在地。
    “小七！”陌颜一惊，立刻飞到贺梓川身边，释放出神念钻入贺梓川体内，发现他虽然受伤颇重，却并无性命之忧，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贺梓川身体虽然并无性命之忧，但心中却早已乱成一团，龙向一的心理攻势，在加上了三师姐的砝码后，终于击碎了贺梓川的心防。此刻贺梓川心中尽是对失去三师姐的恐惧。他修炼三千多年，早已习惯了三师姐的照顾和指引，那个急性子的女人就好似他的母亲一般，没有三师姐的世界令他根本不敢想象。
    一旁的龙向一安静地看着贺梓川和陌颜两人，心中快速计较着。他仅与陌颜过了一招，便知自己与这看似娇弱的女子战力相差不小，若是以命相搏，就算奇招尽出，恐怕胜算也不超过三成。念及此，他立刻熄了硬拼的念头。
    但龙向一与贺梓川已然撕破脸皮，为绝后患，他定然不能放贺梓川安然离去。见贺梓川失魂落魄的样子，龙向一心知攻心计策效果奇佳，心中顿时又生毒计。
    龙向一收回紫色长剑，踏前两步，讽刺道：“我的好贤弟，愚兄自然知道你不可能截杀妃玉大人，但把妃玉大人诱出金川的难道不是你吗？难道她的死不是你害的？”
    “胡说八道！千错万错，都是我错信了你这禽兽！没想到你竟为了一己之私，变得如此卑鄙。”
    “变得卑鄙？”龙向一仿佛听到十分可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到害死了自己的三师姐，到头来却还执迷不悟。你以为你自带王霸之气，只要现身我就必须对你俯首帖耳？我告诉你，打从一开始，我便是如此卑鄙。
    为了光大天龙山庄，我不得不像狗一样接近你，不得不用我的身体为你挡刀挡剑，不得不自损修为，把你这废物背回极北，不得不为了救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胞妹惨死。
    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每一次在救你的时候，我都巴不得在背后补上一剑！
    但是我不能，或者说，我舍不得。如此愚蠢的清风剑可不多见，无论我想出什么匪夷所思的理由，你都会相信。而只要有你在，天龙山庄就可以在清风堂的庇护下，在梧州疯狂地攫取利益。
    不怕告诉你，千年来，你清风堂一直查不清楚的六大悬案，全部是我所为，有了你的庇护，清风堂自然对天龙山庄信任有加，你又怎会清楚，我这位大哥手上沾了你们金川上百条人命？最可笑的是，最后你竟让我天龙山庄帮你查案，你让贼去捉贼，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也不用这般恶狠狠地盯着我，虽然是利用你，但我为你也算出生入死。你却只与我讲些天下大义，除了金川所定的赏赐，不肯再多给我分毫利益。既然你蠢到以为天下会有白吃的午餐，那我也不嫌麻烦，亲手取回那些我应得的东西。而那些枉死之人，便是被你的愚蠢所害！”
    “你这卑鄙小人！”
    “我当然是卑鄙小人，不然怎么能把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耍得团团转？
    我再告诉你，截杀秦妃玉的计策就是我亲自定下的。她到死都不会想到，派去接引她的使者便是要了她性命的内应！
    怎么？生气了？想杀我？
    你还是省省吧，你以为秦妃玉为什么会死？是我卑鄙？是我定下的计策？不，都不是，是因为你的愚蠢，是你亲手害死了你三师姐！”
    “你放屁！”
    “要不是因为你的愚蠢，我怎会对你如此了解，能够缜密定下截杀计策？”
    “那是因为你卑鄙无耻！”
    “我是无耻，但秦妃玉的死却是因为你愚蠢地将所有计划全部告诉于我，让我好顺水推舟截杀于她，你说秦妃玉是不是被你亲手害死的？”
    “不是我！”
    “要不是因为你的愚蠢，秦妃玉怎会对我毫无防备，让截杀计划得以顺利实施？还说不是你害死了她？”
    “不，不，不是我！”
    “就是你！贺梓川，秦妃玉如此信任你，你却用自己的愚蠢亲手为她掘了坟墓，你与我有什么分别？不都是朝信任的人背后捅刀子吗？”
    “不！你胡说的，不是我不是我……”
    龙向一的每一句话都如一把重锤，恨恨敲在贺梓川心上。
    “是你亲手害死了秦妃玉！”
    “是你亲手害死了你三师姐！”
    那凄厉的声音不断在贺梓川脑中回响，坚毅的的心防彻底破碎。愤怒、愧疚、自责、悲伤等等情绪将贺梓川的脑袋染得五颜六色。贺梓川只觉头晕目眩，胸口憋闷，体内法力颠三倒四，互相冲撞，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是啊，若不是自己愚蠢到孤身入极北，若不是自己蠢到请三师姐到天龙山庄与自己汇合，若不是自己愚蠢到相信了这个卑鄙小人，若不是自己愚蠢到把全盘计划告诉龙向一，三师姐都不会惨死！是我亲手害死了三师姐吗？竟然是我亲手害死了她呀！
    贺梓川双目失焦，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
    “小七，不要中了他的奸计，他不过是眼见奈何不得我们，才用语言挑衅于你，好拖延时间，等待后援。”见贺梓川没有反应，陌颜又继续说道：“你师姐乃是堂堂金川丽水剑，就算遭遇截杀怎可能如此轻易陨落，你对她难道就没有半点信心吗？”
    闻言，贺梓川仿佛是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双眼中恢复几分神采，他猛地抓住陌颜的胳膊问道：“真的？师姐可能还没死？”
    陌颜拼命点头道：“你师姐比你强多了，你都没死，她怎么会死？”
    贺梓川愣愣点头，口中呢喃着：“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陌颜一把抓住贺梓川，说道：“快走，等后面赶到的高手把这里包围了，我们就要先死了。”
    贺梓川恢复几分神志，也意识到此刻情势十分危险，顾不得心中的一团乱麻，扶着陌颜的胳膊慢慢起身。
    见陌颜猜出了自己的用意，龙向一丝毫不见慌张，他用的是阳谋，就算被识破也无关紧要。为了今天的这个局，他反复推演、思考了无数遍，虽然有些意外，但最后的结果绝不会发生任何改变，他现在的表演不过是为了将胜利的代价降到最低而已。
    “贤弟，可记得愚兄在天穹秘境中提醒你的话吗？”
    见贺梓川毫无反应，龙向一继续说道：“贤弟，你心中有猛虎，无奈却被金川所束缚，变成了一只没了爪牙的野兽。
    我欺骗你千年，你能拿我怎样？
    我出手偷袭，你能拿我怎样？
    我定计截杀你三师姐，你又能拿我怎样？
    面对如此血海深仇，你这废物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连看我一眼都不敢吗？”
    “就凭你这人渣，也配杀我三师姐？”
    被贺梓川称为人渣，龙向一也不气恼，自得道：“贤弟何必自欺欺人？”
    “你什么意思？”
    “别理他，我们快走。”陌颜心知龙向一心机深沉，攻于心计，深怕他再刺激贺梓川，就要强行拉贺梓川离开。
    却听龙向一得意道：“事到如今，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去截杀你师姐的便是当日在落霞城与擎天魔王大战的三位化境高手。怎么样？这样的阵容，很对得起你师姐丽水剑的名头吧？”
    “什么？！”贺梓川心中一紧，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刚刚被强行压下的纷乱，如烟花爆炸一般，轰的一声在贺梓川脑中闪烁出无数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