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吟

    
    贺梓川周身一震，轻轻将抱住自己的花语仙子弹开，却没有让她感受到半分不适。然而花语仙子身体虽然没有不适，但心中却空唠唠的，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当自己不顾一切扑到贺梓川怀里时，他会有什么反应？
    种种猜测不一而足，却没想到他选了最直接的方式，连一句安抚都没有。又是两行清泪从花语仙子眼眶流下，她幽幽问道：“如果当年在天穹秘境里为你而死的是我，不是龙姐姐，你对我是否会有不同？”
    贺梓川摇了摇头，说道：“喜欢便是纯粹的喜欢，不是感动，不是怜悯，更不是牺牲。”
    花语仙子追问道：“可是你每年都去坟冢探望龙姐姐……”
    贺梓川露出一抹追忆之色，怅然说道：“我一直当她是妹妹，你也一样。”说着贺梓川向外走去。
    “我们还会再见吗？”
    贺梓川脚步一顿，说道：“只要有缘当然还会再见，我还得还你天青珠呢。”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念着我吗？”
    贺梓川本已走到门口，听见此话停下步子，转身认真地看着花语仙子，郑重说道：“花语，世道艰险，想死容易，活着却很难。你是个勇敢的女子，不要丧失勇气，好好活下去，等我来还你这颗珠子。”
    花语仙子破涕为笑，使劲点头：“贺大哥，我记住了！”
    贺梓川见花语仙子心情转好，露出一抹微笑，冲她点了点头，化成一道清风消失不见。
    花语仙子望着空空荡荡的门口，心中怅然若失，她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扶着门框，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呢喃道：“你当我们都是妹妹，但你每年去看她，却百多年不来见我一面。看来活人和死人终究还是不同的。”
    花语仙子擦干泪水，手中掐起一个法决，一道粉雾升腾而起，她嫩藕般的手指朝粉雾轻点几下，那雾气就仿佛活了过来，朝她脸上扑去。
    粉雾过后，花语仙子红肿的双眼迅速恢复，斑斑泪痕消失不见，面色重新变得粉嫩，容光焕发起来。
    她走到铜镜前仔细端详了自己半晌，确定没有瑕疵之后，左手清脆地弹出一个响指，一朵粉色小花在她指尖快速生长绽放，接着爆裂成一团粉雾，朝院外飞去。
    不多时，一位黄裳婢女扣门而入，在花语仙子面前恭敬行礼道：“参见宫主！”
    花语仙子微微点头，示意婢女起身回话，接着问道：“菔真，近来极北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
    菔真欠身行礼，回话道：“近来极北似有动乱，具体情况还不知晓。”
    “速速派人去打探消息，越详细越好。”
    菔真领命告退，花语仙子却又想起一事，唤道：“等等，传令下去，速速准备幽魂天青阵，阵眼就布置在本宫这间闺房。”
    “宫主，万万不可！”菔真大惊，脱口疾呼到。
    花语仙子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说道：“去做吧，没有什么不可的。”
    “宫主……”菔真还待再劝，却见花语仙子已向里屋行去。菔真不敢追，只能呼喊几声，见无人应答，便无奈地带着满脸的担忧之色，躬身退下，执行宫主之命去了。
    花语仙子坐在窗前，静静感受着夜里的徐徐微风。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青蒙蒙的圆珠，竟与方才他交与贺梓川的那颗天青珠一模一样。花语仙子睫毛轻颤，大眼睛凝视着手中圆珠，微微露出一抹笑意，清丽动人。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圆珠，自语道：“千年相思千年苦，相思无用，唯愿常伴君旁。”话音刚落，夜色中慢慢走出一个老头，身着厚厚的棉袄，背着一个大药篓，好似一位进山采药的老农。
    花语仙子似与老头相熟，见老头出现，丝毫不见不惊讶，自自然然地向老头行了一个万福。老头却微微一叹道：“仙子想清楚了？”
    花语仙子点头不语。老头又道：“即使他年年来看你，你却早已轮回，又有什么意义呢？”
    花语仙子展颜一笑，说道：“就算只有一方矮坟，一堆黄土，也是陪伴。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我在或者不在都不重要。”
    老头惋惜道：“陪伴有时候需要付出超乎你想象的代价，而且可能没有任何回报，你真的愿意么？”
    花语仙子坚定地点头说道：“如果不能伴着他，就算我得证大道，就此长生，也不会快乐。不快乐的日子，实在太煎熬，我……受够了……”
    老头闻言不再相劝，他略一犹豫，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简，递到花语仙子面前，说道：“这本书简上记录着一种特殊阵法，你把它布置在幽魂天青阵的阵眼之内，或许能够帮你实现梦想。不过，老头我有言在先，任何事情想要得到都需要付出，你好好斟酌，千万不要后悔。”
    花语仙子面色一变，急忙接过书简，迫不及待地将神念浸入其中，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喜色。
    “谢谢你！”花语仙子兴奋抬头，老头却早已不见踪影。她愣愣看着夜色，将书简死死抱在怀中，嘴角挂着由衷的笑容。
    万里雪原中，一块背风巨石之下，陌颜缓缓收起古琴。刚刚她再度奏响了一曲那未完结的《夜阑吟》，听得贺梓川如痴如醉，不能自已。
    “天穹秘境是什么地方？”陌颜突然问到。
    贺梓川意外地睁开双眼，回答道：“天穹秘境是极北的一处死地，其中危险重重，却不知藏着什么秘密。金川历代金尊都曾进入其中一探究竟，但每每都是一无所获，久而久之那里便失去了价值，没有人再提起。”
    “那里和天青珠有什么关系？”
    “关系？有什么关系我倒不清楚，但天青珠是打开天穹秘境的钥匙之一。”
    “历代金尊进入天穹秘境也需要天青珠？”
    贺梓川摇头道：“化境以上高手只用一套法决便能进入，化境以下修士则需要钥匙才能进入，钥匙也不仅只有天青珠一件，仙玉如意、幻海梭、青藤翡翠鼓等等宝物都有打开天穹秘境的功效。只是天穹秘境危险重重，连金尊都不敢深入核心区域，又没有相对应的好处，所以很少有人愿意进入其中罢了。”
    陌颜不解道：“既然天穹秘境如此危险，我们为何还要进入其中？”
    贺梓川无奈道：“眼下恐怕整个金川，或许还有神秘组织，都在找我们，我们唯一的生还机会就是进入天穹秘境，死中求活，这还是四师兄提醒了我，不然我现在也无法如此从容。”
    陌颜疑惑道：“你是说那张传讯符？可上面明明只写了往西、勿回四个字，而且还是你五师兄发来的，为什么说是你四师兄的提示？”
    贺梓川露出一抹追忆之色，怅然说道：“这是我和四师兄之间的暗号啊。记得当年师尊对我们师兄弟几人的课业考校极严，如果无法通过他老人家的考校，就会面临严厉的责罚。有一次我在圣尊殿外，忐忑地等待师尊考校。四师兄看出了我的不安，跟我打趣说，他先进去帮我探探师尊口风，若师尊心情大畅，便发传讯符只写一个进字，若师尊心情不佳，便发勿回二字，让我赶紧逃跑。”
    陌颜噗嗤笑道：“极北之地都是金川的天下，你这只小老鼠又能往哪里逃？”
    贺梓川也露出一抹笑意，说道：“是啊，当时我也问四师兄来着。四师兄绞尽脑汁，最后告诉我，金顶往南下梧州，再一路往西便是天穹秘境，只要逃到那里便能躲得一时。我说自己修为低微，若逃进那处险地，恐怕不用师尊来打我板子，我自己就死在里面了。四师兄一想也是，便告诉我，如果师尊没有打死我的意思，他便只发一个走字，我装模作样随便往什么地方一钻，兴许师尊心疼便不会责罚；若师尊气到要打死我，他便发往西二字，我便直接逃到天穹秘境，如果能挨到师尊消气，也就免了灭顶之灾；如果把师尊气得想要打死我，又绝不会收回成命，那他便发往西，勿回四字，那时我便要在天穹秘境中自求多福了。没想到当时一句玩笑话，却在后来成了真，所以收到五师兄传讯符的时候，我便知道，那是四师兄给我的留言。”
    陌颜心道“原来是金尊要杀小七，而且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怪不得小七说自己没有家了……”
    陌颜心中一痛，知道贺梓川此刻定然也十分难受，便转移话题道：“你四师兄真有意思，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写清楚，非要弄个暗号出来？”
    贺梓川微微一笑，说道：“这个我也问过他，他说金顶往西全是金川重兵把守之地，若往那里逃无异于羊入虎口。如果他给我的传讯被师尊发现了，他就说是故意引我自投罗网，相于当身在曹营心在汉，那样就不会被师尊责罚了。”
    陌颜大笑道：“没想到你这位四师兄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却这般滑头。”
    贺梓川也笑道：“是啊，他其实是师兄弟几人中最聪明的，就是性子懒散了些，不然他的成就恐怕不会比大师兄低多少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暂时驱散了连日来笼罩在他们头顶的沉重，欢快的笑声不时传出，远远回荡在空旷的雪原之上。
    梧州之南，金川大队人马聚集，上千位修士组成严谨法阵，旌旗招展，战袍猎猎，一派肃杀之气。
    白虎卫长老赵无极从后阵略出，飞到安然坐在寒冰离火兽背上的邱枢桐身边，问道：“邱掌院，咱们已经在此严阵以待了三天三夜，他们到底会不会来？”
    邱枢桐睁开微闭的双眼，一边极目远眺，一边淡淡说道：“赵长老稍安勿躁，本院敢肯定，他们一定会从此经过。”
    听邱枢桐说得如此肯定，赵无极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脸色阴沉地向本阵飞去。
    邱枢桐则眯着双眼，望向天边，露出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