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吟

    
    贺梓川与陌颜取得天青珠后，让沐倩倩单独西行，到天穹秘境入口之一的孤鹜城等待汇合。而他二人则继续东进，一路亮明身份，大战各路高手二十余场，搅得整个梧州震动不已。等到成功吸引了大部分势力的主意，引开了追兵，二人又悄然潜伏下来，乔装改扮，混入凡人之中，转头西去，跳出了各路势力的包围圈。
    此时八位骑士环绕着一辆马车正沿着官道不疾不徐地前进着。马车之中一位相貌平平的中年人望着一路向后的景物微微发愣，他身后坐着一位身材臃肿，但眉目却有几分动人的风情少妇。这二人正是乔装成凡人的贺梓川与陌颜。
    陌颜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鸳鸯，向微微发愣的贺梓川问道：“你在想什么？”
    贺梓川回过神来，幽幽一叹道：“眼看分别已满一月，也不知天羽现在如何了。”
    陌颜想起那曾有几面之缘的仙境高手，心中也升起一股唏嘘之感。虽然与他相识不久，也没有深交，但那个干练、英气的清风堂督堂，还是给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陌颜知道贺梓川与甄天羽相交莫逆，此时定然十分担心他的安危，便开解道：“甄督堂为人机警，处事老道，定然会平安无事的。”
    贺梓川苦笑道：“我倒不担心他是否会遇险，只是他又与我交厚，我如今却变成了整个金川的敌人，我很担心他会因此而受到清算。”
    陌颜摇头道：“小七，你多虑了。无论是神秘组织也好，金川也罢，他们的目标都仅仅是你而不是他，或许他现在的日子会有些难过，但没了你的拖累，像他这般惊才绝艳的年轻才俊过不了多久便又会得以重任。”
    贺梓川何尝不知道陌颜只是在安慰自己，但眼下他自顾不暇，又哪有精力再去寻找甄天羽？而且就算能够找到他，以自己的现在的身份去见他，对他也未必就是好事。其实事后想想，在抢夺异宝之时，没有带上他一起进谷，倒是个明智之举。
    想到此处，贺梓川忽然心中一动，大袖一抖，射出十余只巴掌大小的阵旗，双手连连在空中打出法决，在马车车厢内秘密布下了破音、破视、破神三道法阵。
    陌颜一愣，问道：“怎么了？”
    贺梓川右手一番，将一个贴满符咒的玉盒端在手心，递到陌颜眼前，说道：“沫儿，这便是我从季鑍兰手中夺取的那件异宝，之前无论我采用何种方法，都难以将其打开。你修为高于我，看看能否找出什么门道。”
    陌颜早就听贺梓川详细讲过夺宝的过程，只是先前一路匆忙，根本没有余暇顾及此事。这件异宝既然是季鑍兰的必得之物，想必定非凡品。陌颜顿时对异宝充满了好奇。
    待陌颜接过异宝仔细端详，贺梓川又补充道：“对了，四师兄告诉我，季鑍兰曾说此宝乃是真龙万象莲。”
    正在仔细查看每一张符咒的陌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立刻仔细观察起玉盒来。她足足看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才肯定地摇了摇头，说道：“季鑍兰说谎，此宝绝不可能是真龙万象莲！”
    贺梓川愕然问道：“如何这般肯定？”
    陌颜将玉盒递到贺梓川眼前，指着上面的符咒说道：“你看，这玉盒上的符咒皆是极品，且威力强大，公用互补，明显就是完整的一套镇压符咒。而且以你我的眼力和阅历都未曾听过、见过，可见这套符咒本身就价值连城。”
    说道此处，陌颜稍稍一顿，见贺梓川点头认同，才又继续说道：“真龙万象莲对季鑍兰具有很高的价值，但对于修炼其他功法的修士而言，其实没有这般珍贵。就算是对于季鑍兰来说，这一套符咒的价值也应该在真龙万象莲之上。如果说里面真的是真龙万象莲，那只能说季鑍兰是做了买椟还珠的蠢事。”
    听陌颜这一番解释，贺梓川顿时信了七八分。只是他觉得单凭这一点还很难断定里面就一定不是真龙万象莲，便又开口问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不能排除某些怪异之人用价值远高于真龙万象莲的符咒将它封印。”
    陌颜点头道：“小七你说得不错，方才所说不过是一个猜测，但让我真正确定里面绝不是真龙万象莲的却是这个玉盒本身。”
    “这个玉盒有何不妥？”
    “你仔细看看。”
    贺梓川又仔细对着玉盒端详半晌，甚至打出了几个法决，还是没能瞧出什么门道，只得摇头望向陌颜。
    陌颜并不惊讶于贺梓川的孤陋寡闻，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此玉乃是出产自我东海的极品裹尸玉。”
    “什么？！”贺梓川闻言顿时一惊。裹尸玉顾名思义乃是专作裹尸之用，多被修炼魔功之人用来储存尸体，除此之外并无半点其他功效，外观也与普通玉石无异，本身并没有多珍贵。贺梓川虽然知道裹尸玉的功效，甚至还亲眼见过几次，但他并未修炼过魔功，才一时难以认出。让他真正感到惊讶的是，裹尸玉之所以被用来裹尸，是因为它能隔绝一切生气，避免尸体腐化或尸变。异宝如果是用裹尸玉所乘，那么就一定不会是真龙万象莲，除非封印此物的人不怕真龙万象莲变成一颗毫无功效的干草。
    “那这异宝会是什么？”确认了玉盒的材质真如陌颜所说，贺梓川不禁问到。
    陌颜将玉盒递还给贺梓川，摇头道：“刚刚我试了几种秘法，也无法打开玉盒，看来这套符咒的功效还在我们的意料之上，很可能是一二品的极品。”
    贺梓川望着手中的玉盒，脸色阴晴不定道：“这么说，这件异宝的价值可能非常之高，它很可能是解开极北一系列谜团的关键，却可惜无法开启。难道真的是天命？”
    陌颜不似贺梓川这般悲观，坦然说道：“自古宝物便具有天命，既然它能到了你的手上，便说明与你有缘，等到天数一到，自然就会开启，小七你也不必想太多了。”
    贺梓川叹息一声，微微点头，重新将异宝收入自己的一方小世界之中。此时从马车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名护卫马车的骑士靠近车窗，询问道：“东家，再过一个多时辰便要天黑，而下一座大城还有将近一百多里路，天黑前咱们无论如何都难以赶到，不如在前面的客栈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出发？”
    贺梓川大袖一摆，撤下三道法阵，隔着布帘，向车窗外的骑士问道：“过了这间客栈是否还有宿头？”
    骑士回答道：“过了这件客栈便要再走五十多里路才有别的宿头，以咱们现在的速度，等赶到怕是深夜了。”
    贺梓川沉吟片刻，点头道：“既然如此，今晚便在这间客栈歇脚。张老哥，你去安排吧。”
    骑士闻言，欢喜道：“得嘞，东家你且慢来，我先走一步，去把食宿、草料安排好。”说着马蹄声骤然加快，三两息的功夫便超越马车远去了。
    陌颜听着远去的马蹄声，说道：“再走一两天，咱们便应该脱离了核心包围圈，那时就能全速向孤鹜城进发了。”
    贺梓川露出一抹笑容，说道：“是呀，我们这一路不得不乔装成凡人，走得实在太慢，再这样下去，你那心急的小婢女恐怕就要等得不耐烦了。”
    茫茫官道之上，一间客栈孤零零地立在路旁，冒着袅袅炊烟。客栈规模不大，也就十来间房，一两个马厩的样子，靠着一口深井为过路的苦哈哈和外地人提供一个歇脚的场所。但凡是稍微有点身份，或是熟悉道路的人，要么凭借更加快速的车马，一日之间便能到达目的地，不必在此受罪；要么早早赶路，到大城中歇息，也好省下中途的盘缠。
    因此这间客栈虽处于两座相对较远的大城之间，生意也只是勉勉强强足够温饱而已。
    率先赶到的张姓护卫经验十分丰富，不用东家多说什么，便将一行人的食宿还有牲口的草料安排得妥妥当当。为了给东家省下一笔开销，张护卫只要了两间房，东家夫妇一间，其余八名练家子住另一间。倒是那些骡马，张护卫专门吩咐客栈掌柜上了最好的草料，细细叮嘱他小心照料，以便保证来日的脚力。
    等贺梓川和陌颜赶到之时，客栈的杂役和掌柜早就等在了门口，拉马牵绳，不用他二人半点费心。
    贺梓川领着陌颜从马车上下来，谢过亲自牵马的掌柜，慢慢步入客栈，一副十足的外地小生意人模样。看得陌颜心中一阵好笑。
    客栈大堂不过九张桌子，两伙行路的苦力正光着膀子喝酒吃肉，高昂、喧闹的酒令、呼喊声不绝于耳，场面倒也热闹。
    刚刚走进客栈，一股酸涩的汗臭味、馊水味和霉味便夹杂在一起，扑鼻而来，虽然对修士来说，这不过是略微施展一个小道法的困扰，却还是让养尊处优的陌颜微微皱眉。走在前面的贺梓川倒是早有准备，面色毫无异常，仿佛真的安之若素。
    见二人进入大堂，客栈跑堂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佝偻着身子引二人上楼，贺梓川细不可查地瞟了一眼这个小厮的手指，微微点头，与陌颜一起跟在小厮身后，不疾不徐地向二楼行着。
    行到二楼，小厮推开一间房门，谄笑道：“二位客官，小店地处偏僻，条件简陋，委屈二位在此将就一晚，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贺梓川拱手笑道：“哪里哪里，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能有个歇脚的地方就不错了。”
    小厮又是一个躬身，满脸笑容就要退下，却听贺梓川又说道：“小兄弟，在下看你骨骼清奇，气息绵长，是否练过武艺？”
    那跑堂小厮一愣，随即苦笑道：“小人本是孤儿，承蒙掌柜收留，才在此做个跑堂，别说武艺，要有一门别的手艺，也能出去闯荡一番，不至于在此混吃等死。客官就不要取笑小人了。”
    陌颜见这小厮根骨奇差，且半点仙缘也无，既不能修仙，也难以练武，不明白为何贺梓川会有此一问，疑惑地望向了他。
    贺梓川脸上全无异色，又向小厮拱了拱手，诚恳道：“那便是在下看错了，并无取笑之意，还请小兄弟海涵。”
    小厮怎敢生受客人歉意，连道不敢，躬身退下。
    走进房中，一头雾水的陌颜向贺梓川传音道：“小七，是否哪里不对？”
    贺梓川轻轻叹了口气，传音道：“恐怕咱们今晚会有一场苦战了。”
    陌颜震惊道：“你是说这间客栈有问题？”
    贺梓川微微点头，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我们现在已经处在了一场大大的杀局之中，若论凶险，较之破庙那夜，更甚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