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吟

    
    铺天盖地的厉鬼、阴物席卷而来，阴风弥漫，鬼气森森，密密麻麻的僵尸、恶鬼一拥而上，前赴后继，争先恐后。凄厉的惨嚎山呼海啸般绵延不绝，空气中血浆的腥味、尸体腐烂的恶臭萦绕不去，让人生出置身于幽冥地狱的错觉，仿佛要被这个鬼物的世界所吞噬。
    金尊手持利剑，在空中上下翻飞，金色剑光来去如风，所过之处大片大片的厉鬼、阴物要么就此灰飞烟灭，要么化为残肢断臂坠入地面。此刻地面上光滑的青石板早已不见，它被厚厚一层残肢和脓血所掩埋。在这片令人作呕的地毯之上，一只十数丈大小，豹头、鹰身、虎爪、歇尾的灵兽手口并用，大杀四方，将成堆的僵尸、恶鬼撕成碎片，聚灵真君面色苍白地立在灵兽左肩，时不时打出几道法决，扑杀零星的漏网之鱼。
    战团的另一边圣皇背靠石碑，手中不断掐着奇怪的印决，口中含糊不清，念念有词，他的四周早已是一团火海，无数阴物、恶鬼在火海之中挣扎惨嚎，却仍旧执拗地向他全力冲去。
    金尊长剑一挑，金色长剑立即以一化万千，似北归候鸟一般，成群结队地燃烧着金色剑芒绞杀四周所有会动的东西，好像一个巨大磨盘将方圆数十丈内的所有敌人一扫而空。然而还不待金尊稍喘一口气，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厉鬼、阴物便再次一拥而上，将金尊包裹起来。
    这样的场面已经出现过不知多少次了，三位顶尖高手每每将眼前的鬼物杀灭，便立即就会有新的鬼物重新围上来，远远看着那鬼头攒动的场面，让三位高手也不禁生出望洋兴叹的无力之感。
    “用道境！”金尊再度杀灭眼前的鬼物，向聚灵真君与圣皇大吼一声。
    “不行！道境消耗太大，这些东西杀不胜杀，就算把眼前的杀干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又会有新的鬼物冒出来，你来之前，朕与真君便已打退了他们四五波，还不知道究竟哪里是个头，施展道境无异于饮鸩止渴。”金尊话音刚落，便听到圣皇高声反对。
    “那现在如何是好？”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让金尊很是窝火。
    聚灵真君凭借强横的灵兽，在战局之中算是最为轻松之人，听到金尊发问，他从容答到：“这些鬼物之中应该会有一两头修为接近化境的首领，只要将他们击杀干净，鬼物们便会暂时退去。”
    金尊闻言，望了望脚下比肩继踵的鬼物，苦笑道：“一两头？这要怎么找？”
    聚灵真君无奈道：“没法找，杀着杀着，他们就会自己冒出来了……”
    另一头的圣皇补充道：“只要杀得鬼物够多，有时候就会莫名其妙遇到比较扎手的东西，那便是他们的首领。”
    金尊终于明白了他们二人的意思，原来不是去找，也不是等待，而是要瞎猫碰死耗子式的撞大运，在茫茫鬼海之中与那所谓的首领不期而遇……聚灵真君与南疆圣皇哪一个不是这天下极聪颖之人？既然他们选择了如此笨拙的方法，并且在几次尝试之后还不能找到更好的解决之法，那便只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根本就没有更好的解决之法。
    金尊想到此处，心中苦笑连连，他大袖一展，将漫天长剑统统收入袖中，接着冷哼一声，双手掐起一个独特的法决，双目金光闪耀，口中暴喝一声：“冰灼万里！”
    随着金尊的一声暴喝，空气中的温度骤然大降，仿佛整个金川的万里冰盖拔地而起，紧接着一轮硕大的冷焰骄阳凭空浮现，占据了大半个天空，那冷焰骄阳方一浮现，便向四周射出无尽的冷光寒芒，顷刻之间便将整个大地晒出一层厚厚的霜壳。这还不算，在冷焰骄阳的照耀之下，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鬼物纷纷燃起熊熊的白色火焰，火焰中无论是虚化的灵体，还是发臭的腐肉统统被烧成细碎的冰渣，那些冰渣似是带着火星的灰烬四处飘散，将整个大地彻底点燃，凄厉的惨嚎和哭喊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听得人心中发毛，双腿发软。
    三位绝顶高手面无表情地望着这真正的炼狱，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却并没有任何的喜悦之情，因为他们都清楚，这绝不是结束，而是新一轮屠宰的倒计时。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不仅所有鬼物全被烧成了细碎的冰渣，就连草木、虫豸都未能幸免，甚至三位高手脚下的青石板也被完全烧毁，整个地面似是被削去一层。
    三人重新回到了巨大的石碑之下，除了被阵法保护的那扇巨门，这块石碑应该是附近唯一完整的东西。
    三人方一聚首，圣皇便全然不顾仪态，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喘着粗气道：“不能再等了，绝不能再等了，这次鬼物围攻的规模比上次又翻了一倍有余，再有两三次，咱们就会被生生耗死在这个鬼地方。”他说得心有余悸，一旁的聚灵真君也是面沉似水，只有金尊方到此地，与二位高手还未讲上几句话便遇上鬼物围攻，没有那么大的感触，反倒显得比较淡然。
    盘膝而坐的聚灵真君沉吟片刻，摇头道：“进入内殿同样需要以天和之宝为引，方才咱们通过的那些甬道又只有前路，没有后路，现在陌千绝还未通过甬道，咱们若以昊天宝镜开路，提前进入其内殿，那等他出了甬道之后便会处于走投无路的绝境。”
    闻言，圣皇双目微眯，急到：“咱们已经在此等了他三个多时辰，不是朕不想继续等他，实在是情势已经危急到无法再等的地步。方才别看金尊大人祭出道境大杀四方，但你我都清楚，那是以他三成法力为代价的。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那些杀不尽的鬼物便会卷土重来，而且规模会再扩大一倍以上，到时候难道再施展道境对敌吗？就算可以，我们三个人全部加起来又能顶住几次？就算顶住了，并且真的等到了陌千绝，到那时我四人皆是疲惫之师，进入更加凶险的内殿又有何自保之力？”
    圣皇说得句句诛心，却又都是事情，让原本坚决反对的聚灵真君沉默下来。眼见聚灵真君气势大弱，圣皇又趁热打铁地向金尊说道：“朕知道你此次赌上了整个金川的命运，所以十分顾忌内殿的风险，怕陌千绝不到，仅以我三人之力难以应付未知的危机。但是我们都清楚那些甬道究竟有多可怕，能活着走出来，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陌千绝在进入甬道之前便已受伤，而且他自使昏招，走了本该属于你的宿命之路，很可能根本就走不出那甬道。就算他能拖着残躯真的穿越甬道，那时也必定是重伤之体，不仅不能对咱们下一步的计划做出任何贡献，反倒可能变成拖累……”
    “够了！”听圣皇越说越过分，聚灵真君忍不住开口斥责。
    圣皇确却是冷笑一声，说道：“生死存亡之际，不得不讲明利害，就算真君大人手握唯一的天和之宝，也不能强迫朕留下来与你一同送死！”说到此处，他的身影戛然而止，可嘴唇还未不停开合，显然是在向聚灵真君传音。不知道他跟聚灵真君说了些什么，聚灵真君先是不屑一顾，接着忽然一惊，怀疑的向金尊那边瞟了一眼，然后慢慢沉思起来。
    十几息后，聚灵真君才冷哼一声，再不理会仍在喋喋不休的南疆圣皇，对正打坐恢复的金尊问道：“他说得是实话，但也仅只是猜测，你怎么说？”
    金尊睁开双目，瞟了一眼同样满脸期待，而期待的答案却截然相反的两人，淡淡道：“再等半个时辰，在下一次鬼物潮来袭前无论陌千绝死活，咱们都必须出发。”
    虽然没有得到最想要的答案，但圣皇还是心中一松，神色复杂地望了金尊一眼，而聚灵真君却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只是既然金尊做出了让步，他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期望陌千绝福大命大，尽快赶来与大家汇合。
    时间若水，滴答滴答地从石笋上滴落下来，那微弱的声音却紧紧牵动着三位高手的心弦，他们一边抓紧时间恢复法力，一边心思各异地等待着，周遭一片寂静，只有那水滴声轻轻地响个不停。
    渐渐的，一个时辰的时间接近了尾声，那些黑洞洞的甬道出口中再度传出了细细碎碎的声音，似乎新一轮的鬼物潮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时间快到了……”金尊睁开双目，霍然起身，一旁的圣皇也早已迫不及待，紧跟着金尊站起身来，望向仍旧盘膝坐在原地的聚灵真君，目露一股耐人寻味之色。又过了十几息，甬道出口中传来的细碎声响越发明显，金尊与圣皇的脸上都渐渐泛出些许不耐，聚灵真君忽然长叹一口气，自语道：“罢了，生死皆有天数，又何必如此执着？”说罢他也缓缓站起身来，右手一翻，将一面巴掌大小的乳白色圆镜拿到手中，正是中原聚灵山的天和之宝——昊天宝镜。
    就在三位高手打算趁鬼物潮还未到来之际，快速打开巨门，进入天冥殿内殿之时，某个黑洞洞的甬道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紧接着又传来地震般的剧烈震动。
    三位高手霍然回首，望向那发出声响的甬道口。圣皇急道：“恐怕又有什么强横妖物出现了，真君，赶快激发昊天宝镜进入内殿！”
    聚灵真君与金尊对望一眼，谨慎道：“稍安勿躁，待瞧清后再走不迟。”
    圣皇以拳击掌，急呼一声，纵然他显得十分焦急，但奈何没有天和之宝，聚灵真君不愿离开，他也只得留下傻等，只是此刻他虽满脸焦急之色，可双目之中却沉着清澈，丝毫不见半点慌乱，似是心中正计划盘算着什么，却以焦急慌张作为掩护。
    “轰隆隆……”先前传来巨吼的那个甬道中，再度传出连绵的沉闷爆鸣，接着一条硕大的魔龙呼啸而出，从甬道口中探出了脑袋。
    “那是……天谴魔龙！是陌千绝！”金尊认出了那魔龙正是魔帝的六只魔头所化，不禁惊呼一声。
    那面目狰狞的魔龙此刻已是强弩之末，遍体鳞伤的它刚刚飞出甬道便哀鸣一声，重重砸在了地面上，然后“砰砰”几声化成一股股魔雾向甬道内的主人飘去。一息之后，一个黑影从甬道内背身飞出，似是被人甩出的一只破布口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摔在地上打了无数个滚，才在滑出三十多丈后停了下来。此时的陌千绝哪里还有半点魔帝的威风，他衣袍破烂，浑身浴血，奄奄一息，一动不动，显然不幸被圣皇言中，已是重伤之体。
    “我去助他一臂之力！”聚灵真君低吼一声，飞身而起，向魔帝冲去，金尊一言不发，紧随其后。站在最后的圣皇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似是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他嘴角挂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装模作样地跟在聚灵真君与金尊身后，向魔帝飞去。
    仅仅一瞬之间，聚灵真君便已掠至魔帝身边，他一手握着昊天宝镜，一手抄起软倒在地的陌千绝，警惕地注视着那黑洞洞的甬道口，法力一展，倒飞而出。金尊在他身后为他稍稍警戒片刻，亦不敢多做停留，向后飞去。
    回到石碑之下，聚灵真君将魔帝轻轻放到地上，那微弱的震动却让他噗嗤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金尊一惊，立即一掌按在他的胸口上，将一道纯净的法力注入他的身体，一面护住他的心脉，一面刺激他的不灭仙体尽快恢复。
    此时魔帝轻轻睁开双目，他右手一扫，弹开金尊按在自己胸口的手掌，又喷出一口鲜血，只是这一次的血颜色暗红，落地之后立即冒出丝丝白烟。
    “他中了剧毒！”在场的其他三人见到此景，立即倒吸一口凉气。
    吐完血后，魔帝似是恢复了些许气力，他挣扎着坐起身来，用力扯掉胸口上早已破烂不堪的几片碎布，露出胸膛。此时他的胸膛上有一个明显的掌印，血肉模糊，奇怪的是在这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竟然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沙，随着血液不断向外流淌，看上去十分诡异。
    “是化沙掌！沙圣还活着？”金尊瞧清魔帝胸口上的伤口，惊讶到。
    魔帝虽然虚弱不堪，却还是嘿嘿地邪笑了两声后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聚灵真君面沉似水地问道：“他对你出手了？在甬道里？”
    魔帝点了点头，艰难地说道：“不知道……我本已突出重围……却不料……身后突然窜出一个身影，给了我……一掌……我只来得及……转过身……还没……看清他……便被他一掌……打了出来……”
    “他就在那里面？”聚灵真君惊讶到。
    魔帝点了点头，又道：“有点像他……但老子……不敢确定……”
    聚灵真君还待再问，各个甬的道出口却突然沸腾起来，无数厉鬼、阴物、僵尸、恶鬼争先恐后地从中窜出，似是大片的蚁群或蝗虫，成群结队地向四人围拢而来。
    “不好，鬼物潮又开始了！”金尊咬牙到，说着他手中法决一变，轻而易举地将坐在地上的魔帝抬起。
    “快！激发昊天宝镜，开启内殿大门！”圣皇惊叫一声。
    既然魔帝已到，聚灵真君便再无逗留的想法，立即将手中的昊天宝镜朝身前一抛，紧接着迅速向它打出几道法决，昊天宝镜立即光华大放，涨大数倍，变成一只直径一丈有余，如同满月一般的白色大镜。
    聚灵真君轻呼一声：“起！”话音未落，几人身后的那扇巨门便“轰隆隆”地震动起来。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巨门之上时，却听圣皇忽然凄厉地大叫道：“不可能！那是什么？！”
    聚灵真君与金尊见圣皇指着众人身后，面色大变，心里立即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只见众人身后那密密麻麻的鬼物越聚越多，已经大大超过了上一次出现的数量，并且还在不断增长着，只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金尊正奇怪，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让圣皇如此不安，却突然惊觉空气中的天地灵气骤然大变。
    “你在干什么？！”金尊错愕地扭头望去，登时大惊失色。只见南疆圣皇双目血红，满脸狰狞地击出一掌，狠狠拍在聚灵真君后背之上。“砰”的一声，聚灵真君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被击飞出去，一头撞在那座巨大的石碑之上，半个身体嵌入其中，显然不死也是重伤。
    做完这一切后，圣皇忽然扭头望向金尊，脸上泛起一丝诡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