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桐之曦月

    
    那一日问过几个孩子的功课之后，连续几日杜知行一直忙着公务，有时甚至连续几晚都宿在直庐。
    天气日渐转凉，虽然每天都是出太阳，但是只在中午两个时辰才有点夏天暑热的感觉。前一阵的连阴雨，杜老太太陈年的腿疼又犯了，连续吃了几副中药也不见好转。过去杜老太爷外放，她陪着在苦寒地区待了数年，在那个时候因为条件差，很多时候都需要亲力亲为。在那一年雪灾严重，十屋九坏，百姓受冻挨饿，饿殍遍野，朝廷的赈灾物资一时运不过来，杜老太爷当时担任一方州长，他把城里能调用的所有粮食都用在赈灾上了，甚至家里也没剩多少口粮，只能撑一天，好在抢修道路的官员得力，在城中断粮之前将赈灾物资运到城中。杜老夫人当时一直守着赈灾点，发放赈灾物资，安抚受灾百姓，一待就是数个时辰，那会她小产不过十日身子正虚，拖着病体也是在那时落下了风湿腿疼的毛病，每到天气变化，都要吃中药养着才能缓解病痛。因为在那场雪灾中处理得当，杜老太爷就直接升迁一直在京城任职，从三品到当朝宰相的位置致仕，晚年在家含饴弄孙。五年前老太爷寿终正寝，本来杜知行要守孝三年，因为当今圣上正值用人之际，没有准许，所给殊荣不少。这次杜老夫人的病还是没见好转，已经延请了很多大夫去瞧，换了不少药方，还是照旧。听说离京城五里之外有座寺庙，伽蓝寺据说是非常灵验的，每到重大的节日，皇家都会去伽蓝寺祈福。平时伽蓝寺的香火也很盛，善男信女众多。
    这一天杜夫人郭茹云一大早收拾停当，带着杜馨雪和杜曦月准备去伽蓝寺给老太太祈福。府外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大夫人上了前面的马车，杜馨雪和杜曦月共乘一辆马车。听着窗外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少，马车已经穿过街道来到郊外了。约莫两个时辰，到了山脚下。周围绿树掩映，前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石板路蜿蜒在山脚处，抬眼望去伽蓝寺隐没在一片绿树之中。走了有一柱香的时辰，终于来到寺庙门口。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劲的松柏，似乎在诉说着伽蓝寺的历史。
    关于伽蓝寺还要一个美丽的传说，故事起源于伽蓝雨夜，在那个战火纷飞的时期发生的一段美丽的爱情邂逅，却是以悲剧结束。宋文帝时期、一守城将军田齐奉命驻守洛阳城，其间邂逅当地一名女子绿翘，一见如故、很快两人便私订终身。此时北魏来犯，田将军奉命出征，临别时拉住绿翘的手：“等我打胜了后，一定回来迎娶你……”俩人依依昔别，绿翘守在城门口，痴痴的看着将军坐在马鞍之上，头也不回地离去，分别时的那一滴泪被风吹散，散落在绝尘之中。田齐一去便是数月，其间南朝宋节节败退，宋文帝一气之下连斩二将，北魏全线出击，强渡黄河，宋文帝不听朝臣进言，发动强攻，无奈之下，洛阳失守。宋文帝撤回北魏，而重伤的田齐则流落于伽蓝寺中。将军待伤复之后，本想回朝，无奈此时大势已去，回去只有死路一条，死，将军从未怕过，但想着曾经的誓言，加上对宋文帝乱杀良将之举已至心寒，无奈之下，委身于伽蓝寺为僧，希望有朝一日平昔战火，再回到她的身边。那边的绿翘在兵荒马乱之中尽力的保全自己等待着心中之人的归来，她的父母在那场兵祸中遇难，家中也遭到战火的焚毁，所以的东西都付诸一炬，田齐送的那枚玉佩被绿翘贴身珍藏，在大火中一直完好。那枚玉佩是她支撑下去的信念，一个承诺，便是一生的等待。孤苦无依的她流落到城外的一座尼姑庵，病中的她被庵主所救，一直将养，直到战乱结束。战争平息之后，在他们昔别的城门，有一位女子经常坐在一块石板上等着心爱的人回来。每每遇到前方归来的人，女子便问有没有见过将军，但始终没有将军得胜归来的消息。女子从未放弃过，仍然日复一日地等着。这个故事，一传十，十传百，终于传到了在伽蓝寺出家的将军耳里。但是田齐不能回去，此时北魏已迁城洛阳，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南北朝战争还在继续，他必须活下去，等到战争结束那一天……不知道多少年，战争终于结束了。田齐第一次走出伽蓝寺的那倾斜、像要倒塌一样的山门，回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地方。一身平民打扮的他，来到残破的早已斑驳不堪的城门前，他走到他们分别的地方，在那棵不知何时已经枯掉的大树旁边，摸着那块她天天等待他归来坐的石板……城郊传来优雅的牧笛声……，路过的人告诉田齐，这里曾有一个女人一直等着她心爱的人归来……重新踏足熟悉的土地，他心里的感受，却是那么复杂，仿佛一切又回到了羡煞旁人的当年……那年黄昏她和侍女踏青归来的时候遇到山贼，他骑着白马从外任准备回京述职，十几个毛贼在他的剑下伏法，也因为如此，有了他的保护一颗芳心暗许，如多年后再想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误了她一生，如果时间还能从头来过，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救她，只恨造化弄人，也只恨自己不够强大，不能给她幸福。他在这座残破的孤城里寻着她的倩影，但始终找不到，天上的雨纷纷落下……远处的雨雾中那个日思夜想的女子浅笑盈盈的站在那里。想要走过去，眼前的人影随着一阵风消散在水雾之中。这场雨不知道是绿翘不甘的眼泪还是她看到心上人回来后的欣喜的泪水，他不敢深究，也不愿深究，终是他负了她。他一直相信她一直在等她……孤城的老者告诉她，她一直是一个人……到死那天都是……之后田齐又回到了伽蓝寺，从此之后一心向佛。他回到蒲团之上，静静地坐着，敲打着木鱼，一日又一日。
    转过寺庙的照壁，后面有一只硕大的乌龟，在大雄宝殿门口有两头石狮子。门口正中放着一个青铜大鼎，今天的上香的善男善女众多，在一片烟雾缭绕之中，杜馨雪和杜曦月跟着大夫人默默的参拜，为长辈祈福，祈求祖母的病能早点好。寺中的佛像宝象*，那一双慧眼能识尽人间所有的虚幻，能渡一切劫难。在僧人的木鱼声中，杜夫人给了布施，在小沙弥的带领下去厢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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