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员工作的第一天,我便把写阴间宣传册的任务给他,问他有什么想法。程序员背着一个大包,拉开拉链说:“王总,你给我这个任务以后,我回家下了一番工夫。这个宣传册咱们不能硬编,珠玉在前只要进行参考和模仿就好了。”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一堆书,我看了看,都是各个信仰教派的经典,比如圣书,谷蓝书之类的。
程序员滔滔不绝,跟我讲他的构想,要以阴间的概念为基准,以宣扬因果报应为核心,打造一整套价值观。老百姓嘛,跟他们谈大道理没人听,最好是用喜闻乐见的小故事,把这些概念都串起来,设计一套完整的世界观。
我和他研究很长时间,从阴间的十八层地狱入手,十大鬼差的形象设计,还有各个阴间场景的由来和名头。程序员感叹:“看样子这么硬编是不行的,体系太大了,就算想象力再丰富的玄幻小说写手来了,也搞不定啊。”
我想了想说:“小程,这样吧,宣传册不急在一时,要尽善尽美。明天摄制组开拍阴间大电影,你全程跟随,对阴间有个直观认识。”
我们忙活一天,算是勉强理出一个头绪和计划。
到了第二天,是大电影开拍的日子。辛一涛果然大手笔,把他们集团的中巴车调来供我们使用。除了摄制组和演员,又拉了不少白莲会所的VIP成员,一起过去热闹热闹。
第一个拍摄地点是在乡下,故事先从男主意外丧生开始,经过摄制组讨论,这场死亡不能稀里糊涂就一笔带过,最好是有点民俗的味道。为此,特意在乡下找了一个村,作为拍摄地点。一处院子布置成灵堂,乐队班子都找好了。
姜程智作为男主角,穿了一身寿衣,脸上扑的白色粉底,抹着红嘴唇,还真有点渗人。
他的任务就是躺在尸床上一动不动。
拍摄开始了,从烧纸,入棺,烧火盆,出殡程序一应俱全。这里还有场重头戏,就是男主的女友,也就是阎小妹扮演的女主前来祭奠。这阎小妹不愧是绿茶婊,眼泪说来就来,穿着一身黑衣服,进门就垂眼落泪。这种无声悲泣比哭天喊地的效果更好。
拍摄现场这么多人鸦雀无声,都默默看着哭泣的阎小妹,几台摄像机从不同角度拍摄着。
这时,黑白无常出现了。那是白莲会所的两个高级学员,由北京来的化妆大师进行上妆,装扮成黑白无常。
我这个世界的人从来没有黑白无常的概念,等到这两个人出现,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黑无常一身黑色宽大长袍,面孔涂黑,两只眼睛戴着红色美瞳,呈艳红色,戴着一顶高高的帽子,手里拿着一条锁链。白无常一身白衣,脸色惨白,一条红色的长舌头吐出来,眉角耷拉着,一幅衰样,可散发出来的阴森气场却让人喘不过气。
这两人的扮相一出来,全场鸦雀无声。
这幕戏是这样的,黑白无常带着姜程智走,葬礼现场没人能看见,只有女友阎小妹见到了,从这个节点开始,阎小妹便开启了地狱之旅。
黑白无常拽着姜程智起来,把锁链套在他的脖子上,拉着他踉踉跄跄往外走。能看出姜程智是真害怕了,完全本色出演,哆哆嗦嗦,两条腿都是软的。阎小妹站在旁边看着,眼睁睁看着三个人和自己擦肩而过,出了大堂,她哭着跟过去……
“咔!”导演喊了一声,大家长长舒了一口气,忙活了一天总算是把这场大戏给搞定了。
黑白无常的两个扮演者一身汗,把帽子和假舌头摘了,大家说说笑笑,准备回去。导演让剧务收拾道具,灵堂都要拆了。我带着程序员在院子里乘凉说话,旁边围了好几个漂亮女孩,莺莺燕燕的。
程序员眼睛都直了,他不是姜程智那种风流大少,看见女的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满脸通红。
我们正说着,忽然听到灵堂里有人喊了一声:“出事啦!”
我顿觉不妙,赶紧跑进去看,原来是扮演黑无常的演员发生了异状,他跪在灵堂中间,头深深垂着,一动不动,模样还挺吓人。
我赶紧吩咐人把秦丹叫来。喵喵师傅在我的脚边叫了两声,我俯下身把它抱起来,喵喵师傅低声说:“他中邪了。”
秦丹进来了,看到这种情况,马上道:“大家都出去,保持通风。”
众人面色惶惶,不敢看热闹,都往外走。我马上道:“摄影和导演留下,继续拍摄。”
所有人都看我,我面色如常。秦丹也在看我,她没说什么。
导演和两个摄影师留下来,选择好的角度继续拍着。
秦丹取出一根桃木剑,来到中邪的那个演员近前,蹲在他的面前,用桃木剑慢慢抬起下巴,随即秦丹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示意摄影师跟上,到正面去拍摄。我来到那人的前面,这么一看,有点腿肚子转筋。
他本来已经卸妆了,脸上的颜色擦掉,眼睛里的美瞳取出来,可此时此刻,面色依然很黑,就跟摸了一层黑墨差不多,两只眼睛血红,而且瞳孔缩到极小,如同两个赤红色的小点。
他正在紧紧盯着我们。
秦丹问:“你是谁?”
那人咧着嘴阴笑:“你们不是扮演我吗,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吓的差点坐地上,秦丹瞪大了眼:“你,你是黑无常?”
那人嘿嘿笑,声音像乌鸦一样难听。他眨眨眼看我和秦丹:“你们不是一直希望见到我吗,我来了。”
秦丹真不错,绝对能压出场子,她勉强镇定心神,抱抱拳:“黑无常大神,我们无意冒犯,我们正在拍摄关于阴间的纪录片,是为了宣传阴间,这是功德。”
黑无常笑得极其阴森:“需要我帮忙吗?”
我和秦丹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他慢慢合下眼帘,突然摔倒在地上。秦丹赶紧冲摄影师喊:“帮忙,别拍了,把他抬出去。”
两个摄影师正要过来帮忙,我一瞪眼:“继续拍摄,没你们的事。”我冲外面喊:“过来几个人帮忙。”
从外面进来好几个大男生,把昏迷的演员抬起来,到了外面通风的地方。好一会儿,演员迷迷瞪瞪醒了,还不知道咋回事呢,问我这是怎么了。
众人没有说话的,他们都面色戚戚。姜程智过来拉我,我跟着他来到没人地方,姜程智担忧地说:“王慈,这个片还要拍下去吗?”
“你啥意思?”
“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太吓人了。如果还要坚持拍摄,会不会沾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他哆嗦着问。
我没说话,冷冷看着他。
姜程智被我盯得毛了,赶紧说:“王慈,咱们在宣传阴间,可你看看现场来的这些人,有几个信的?他们只是把这个当成一个工作,不少人还只是当成一场娱乐。”
“所以,”我严肃地说:“才要把这项工作坚持做下去。如果咱们这些制作者都缺少敬畏之心,还怎么宣传呢?我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老姜,我问你,要让一个人彻底信一样东西,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姜程智沉默片刻,说道:“吓他?”
“对!”我说:“这叫立威!我给你讲个小故事,以前我小时候和小伙伴他们一起玩牌,跟我们玩牌的还有个大人。小孩嘛,不懂事,玩牌的时候偷牌啊,耍赖啊。你猜那个大人怎么做的,看到一个小朋友偷牌,他拿起所有的牌全都在砸在那孩子身上,当时场面特别震撼,所有的孩子都吓坏了,重新开始玩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敢耍赖。要制定一个游戏规则,首先要确保所有人都要遵守,要不然还要军队和警察干什么,教派也一样,古代还有十字军东征哩,打个什么劲,就是为了立威。”
我摸出一根烟:“人啊,骨子里都贱,好好劝导没人听。等他肉疼了骨头疼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才知道好歹。那句话怎么说的,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才想回头。”
说到这,姜程智都傻了,看着我。我背着手到人群里找到导演,告诉他,今天晚上一定要把演员中邪,黑无常上身的这段剪出来,晚上传到视频网站,作为本片花絮,先打响这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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