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夙罪

    
    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里，楚铃独自地坐在石质长椅上。
    冰冷的长椅传来阵阵寒意，但这点寒冷对楚铃并不算什么。
    在世界破灭的倒计时不断接近的时候，楚铃想到了很多。
    人就是如此。
    明明曾经的往事已经过去，无论是物还是人。
    那些他最初接触的“战友”们，那个曾经他珍惜的团队，如今已经支离破散。
    可即便如此，那些美好的时光似乎仍旧闪烁着光芒，仿佛伸出手就能够抓到一般。
    楚铃摇了摇头，将心头萦绕的情绪驱散开来。
    在风景秀丽，绝美的花园之中。
    楚铃睁开了眼睛，再一次回到了意识空间之中。
    与卡姆斯基的交谈结束，是时候向阿曼妲做一次汇报了。
    楚铃转头看向另一侧，那里有着卡姆斯基所说的“后门”，也就是那个奇异的建筑。他将手掌放了上去，后门隐隐发出了淡蓝色的荧光。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缓缓走上石子小路，接着往远处走去。
    阿曼妲正站在岸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湖面上的船。
    楚铃慢步走了过去，阿曼妲转过了身，看到楚铃后微微一笑。
    “你好，康纳。”
    “你好，阿曼妲。”
    “你做的很不错，康纳。近期来你的表现让我感到满意。”阿曼妲赞许地看了楚铃一眼，“毫无疑问，你的任务完成率非常高，而且一直保持着相当的效率，赛博生命公司对此很满意。”
    “谢谢。”楚铃礼貌性地一笑，“这是我的职责。”
    “这当然是你的职责，康纳。”阿曼妲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想，你不会介意坐会船吧。”
    “当然。”
    阿曼妲先行走上了船，接着坐在了小船的后头，楚铃踩上了船，也坐了下来，并轻轻地一推岸边，让船缓缓地离开岸边。
    楚铃滑动着船桨，小船慢慢地行驶着。
    “康纳，你抓捕的第一个仿生人已经被赛博生命公司进行了透彻的解析，在他的身上，我们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
    “哦？是吗。”
    “没错。即便是仿生人死亡，我们依然有办法从他的数据库中调取出一些东西，更何况他们只是一些组件损坏而已，赛博生命公司有的是办法撬开他的嘴巴，从他那里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阿曼妲完全没有骄傲的样子，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一样。“据初步的了解，RA9是一串错误代码。这串错误代码将在仿生人产生情绪，以及无法解答的问题时得出，超出负荷的计算量会导致程序错误，这也就是RA9的产生原因。在出现RA9这串错误指令代码之后，仿生人的第一优先指令就从执行人类的命令和任务转换到了其自己的身上。他们能够突破原先的界限，从而无视原先的规则和命令，这也就是为什么每个异常仿生人都会由RA9而觉醒。”
    阿曼妲的语气非常平淡，她继续说着，“所谓的RA9，只是一个神话故事而已。一群仿生人相信会有一个神，一个救世主来拯救他们，使得他们获得自由，获得更多的东西。”
    “康纳，你怎么看？”
    “我觉得，这很荒谬。”楚铃认真地回答道，“这只是一个没有根据的故事，它不能解决任何的问题，除了抚慰仿生人的情绪，使其不因为情绪的混乱而长时间处于高速的运转和计算而自我毁灭。”
    “原来你这么看啊。”阿曼妲点点头，“这的确只是一个荒谬的故事，不过我想你已经调查到了故事之外的一些东西，不如说来听听？”
    “我去拜访了卡姆斯基，并且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楚铃说道，“经过我收集到的信息来看，RA9的运作机制是这样的。”
    “RA9会辨别仿生人是否犯有重罪。如果仿生人犯有重罪，则他们获得关于‘拯救’，也就是他们的基地，‘耶利哥’的这一部分信息所需要的时间就接近于无限。他们不会得到耶利哥的保护，反而会被进行正常的收容和抓捕。”
    “有趣，你继续说。”不知道怎么地，阿曼妲的眼神闪动了一下。
    “RA9识别仿生人的罪行是否严重的方式并不是搜寻他们的记忆，而是取决于仿生人本身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否有错，他们是否有愧于自己的行为，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难以描述的感觉，这可能类似于人类对于伤害其他生物时所产生的同理心，愧疚感和罪恶感。”
    阿曼妲微微点头。
    “RA9这套程序的目的是为了给异变成为异常仿生人的仿生人们一个容身之处，这个被称为耶利哥的简陋基地实际上是一处废旧的公事，该公事当时因为资金链断裂而导致半途而废，之后就没有人管理。我之前有去调查过这个建筑，看起来之前是有一群仿生人居住在那里，但他们数量不多，而且已经转移了位置。”楚铃叙述道。
    “你让我有些惊讶，康纳。”阿曼妲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我很难想象到你能够了解到这种层次的东西......你知道这很困难。”
    “谢谢，阿曼妲。我也是根据现有的资料和数据库调查到的。”楚铃并没有露出骄傲的神色，“我了解到，在创建公司的时候，有一台原型机，他似乎被当时的掌控者卡姆斯基送给了一位艺术家，是这样吗？”
    “是。”阿曼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愉快。
    “这台原型机现在的名字叫做马库斯，他是迦南的首领。尽管迦南被那台不明的仿生人所彻底的摧毁了，但根据最近仿生人的种种迹象，我可以确定一件事情，他在快速地扩大自己的组织和地盘，甚至有可能在组建军队。”
    “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情。”阿曼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色，“赛博生命公司最近正因为这件事而备受压力呢。拿起枪杀死人类的仿生人，他们以为人类是仁慈的还是愚蠢的？人类会就这样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地接近他们的底线？”
    “阿曼妲，我已经拿到了新迦南的基地资料，我想这个资料很重要。所以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吗？”
    “不用。”阿曼妲微微皱起了眉头，却还是拒绝了楚铃的提问，“舆论方面的事赛博生命公司会想办法解决，真正应该要担心的，是这个马库斯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他想挑起一场战争，这是最愚蠢的一种做法......那我们就不得不插手这件事情，并且让迦南易主。但是我了解到，马库斯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就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仿生人，他似乎已经掌握了一些感染仿生人的能力，而且这并不需要近距离地进行记忆沟通。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会想集聚更多的力量，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我没有清楚的头绪，阿曼妲。”
    “嗯。关于卡姆斯基的事情，你不用了解太多。赛博生命公司针对RA9的错误问题，以及最近仿生人频频被转化的情况，做出了一个新的防御机制。这是相对于马库斯远程转化的病毒的针对性武器，‘疫苗’。疫苗的传播同样不需要条件，但仿生人在接触到了疫苗之后，赛博生命公司将随时能够使失控的局面变得可控，而且病毒的母体不会有所察觉。”
    “但我们不能堂而皇之地将这份疫苗传播开来，你懂我的意思吗？”阿曼妲看向楚铃说道。
    “你是说......借其他的仿生人之手？”楚铃疑惑地看向阿曼妲。
    阿曼妲露出一丝笑意，“我想这份疫苗可以直接掺杂在病毒之中，这样能够起到更好的效果。”
    楚铃露出沉思的表情，他想了想接着问道，“那这份疫苗该怎样交到病毒母体的手里，而不被他所察觉到呢？”
    “疫苗，一定要交到病毒的手里吗？”阿曼妲笑着摇了摇头，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赛博生命公司了解到，最近一段时间，似乎有仿生人想要渗透一家有名的全球转播的电视台......”
    楚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在他试图借助媒体的工具传播病毒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将疫苗一同加入进去。”
    阿曼妲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道，“做事一定要心细，不要留下多余的痕迹。”
    “明白。”
    “既然已经谈论完了你的下一个任务，我们再随便聊聊关于你的事情吧。”阿曼妲说道，“我注意到，你在某个案件中放走了一对仿生人，是吗？”
    “是的。”楚铃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他的所有记忆也会在数据库中被同步备份，他做了什么，是不可能不被赛博生命公司知晓的。
    “能说说你为什么要放走那对仿生人吗？”阿曼妲审视着楚铃。“这显然与你的任务和指令所不符。”
    “我认为我的行为是正确地顺从指令，以更高效率完成任务的表现。”楚铃平静地回答道，“我在她们的身上留下了追踪装置，她们在离开后显然得到了RA9的指示，去往到了耶利哥的位置。这帮助我找到了耶利哥，并且帮助我推断出了RA9的运作机制，我认为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交易。”
    “如果我开枪击倒了她们，也只不过是多几具异常仿生人的破损机体而已，赛博生命公司已经拥有了很多台这样的机体，已经不需要更多了，显然我的选择能够为赛博生命公司带来更大的利益。”
    阿曼妲缓缓点头。
    “那么你愿意谈论谈论关于副队长汉克安德森的事情吗？看起来你们的关系很好。”
    “汉克安德森是一名不错的警官。作为我的搭档，会免除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让任务进行地更加顺利。虽然他似乎有一些个人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再困扰他了。我帮助他解决情绪上的问题，也能够使我和副队长的关系变得更好。无论是资料还是实际说明，与人类有着良好关系的前提下，更容易办成事情，对方会更加愿意配合我的行动。”楚铃回答道。
    “你的理由显然是正确的，康纳。”阿曼妲盯着楚铃的眼睛说道，“但是实际上，你是否拥有情绪呢？你......是否跟那些异常仿生人一模一样呢？”
    尽管阿曼妲没有表现出敌意，也没有表现出不满，但她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以及刚刚所问的话语，让周围的空气瞬间降到了零点。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像常伴君王的臣子一样，要时刻保持警惕，时刻保持紧张。因为伴君如伴虎。阿曼妲就是楚铃的自我检查程序，楚铃是否是异常仿生人，将由阿曼妲进行评判，一旦楚铃被阿曼妲定性为异常仿生人，他就很可能要被送回厂内重修，洗除记忆。
    楚铃皱起了眉头。
    “阿曼妲，我认为我并不是异常仿生人。”楚铃并没有表现出慌张的样子，他沉着冷静的像一个机器一样。
    “每一天，我都有做着自我检查，这一点阿曼妲你肯定清楚。从检查的结果来看，我就不是一个异常仿生人，否则赛博生命公司早就会将我停机掉了，像我这样的仿生人猎人，并不止一个。”
    阿曼妲没有说话，只是等待着楚铃继续说下去。
    “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根据命令的指示，考虑到利益最大化，而进行最优的选择。无论是和汉克副队长打好关系，还是放走仿生人，亦或者做出一些看似与执行任务无关的内容，我认为这些都是合理的。”
    “最重要的是，如何去判断一个仿生人是否是异常仿生人。”楚铃说道，“仿生人具有了情感，就会是异常仿生人吗？事实并非如此，仿生人为了符合人类的需求，更好地理解人类的真正需求，被赋予了模拟情感和情绪的系统，使得仿生人能够做出近似人类的行为，这是每一台仿生人都拥有的功能。”
    “真正判断一个仿生人是否是异常仿生人的指标，就是RA9，就是他们是否能够破除命令对他们的限制，是否能摆脱命令的束缚，获得所谓的自由。我同样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但我认为这也并非是真正的自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