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晴。
程夫人回来的日子转眼即至, 赵子言一早起来收拾好衣物, 准备了信件,只等见了程夫人之后就离开。
中午, 程夫人回来,先是去了老太太那里请安,之后又召集了后院的管家等人前去汇报情况, 之后天色黑了, 才有时间来见赵子言两人。
赵子言本来是认认真真地坐在房间里,打算等程夫人回来了就托人前去传个消息,但是当他知道程夫人回来之后的活动时,他就明白自己疏忽了, 程夫人今天应该是不太有时间见他们。
于是当晚一早的,赵子言就休息了,却没想到在他躺下之后程夫人居然来了。
等赵子言二人收拾完毕, 程夫人已经在隔壁房间等了一会。
“程夫人。”
“程夫人~”
赵子言拿了信件带着林思远过去, 因为考虑到齐姑娘说此行保密, 也不知旁边的人能不能知道这消息, 就在两人行礼之后呈上信件时只说:“程夫人,这是临走前别人拖我们给您的信。”
程夫人细致地撕开信封,读信, 之后原本还有几分礼貌笑意的脸上瞬间被覆盖, 双手捂着心口好一会才稍微冷静点了, 颤声道:“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程夫人边说着, 一双布满怒火的眼睛迅速泛起水光,似是随时会有泪珠落下,却又偏强忍着一般。
赵子言见程夫人的表现,心头又惊又疑:这信不是关于林思远的吗?程夫人怎么……是这种态度?看起来都快被气哭了!
正当赵子言惊疑的时候,林思远放开牵着赵子言的手,往前走两步了细声说:“姐姐,你是在哭吗?我爹跟我说过,哭是最没有用的事,因为它改变不了任何事实,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是我觉得姐姐如果真的有情感宣泄不出来的话,哭出来也是很好的,至少心里好受了。”
程夫人被林思远的话语打断情绪,收敛了好一会,确认自己没事了,才将手中捏皱的信纸展开了说:“姐姐没哭,只是刚才有些情绪不稳而已。”
“没哭就好啦~”林思远笑了一下,“刚才我好像听到抽泣的声音了,还以为是姐姐哭了呢,就一下想起我爹以前说过的话了。误会姐姐,真的对不起了。”
“没事,你关心别人的心又没有错,善良不应该成为你道歉的理由。”程夫人看了旁边的丫环一眼,见马上有人把林思远抱到旁边的凳子上了,然后又对赵子言说,“你也坐吧。”
赵子言道谢了坐在一边,然后看着程夫人平静情绪了继续看信,等到看完,她才站起来说:“两位小友既然是来投宿的,不如就住到空竹院吧,那里是后院所属却离前院近,既方便我平时照看,又不耽误你们日常活动。”
然后程夫人又转身,面对着赵子言了问,“你是谢思纯吧?信上说你才刚开始练武,还需要人指导,那你之后还按照以前的作息,每日辰时(早上七点到九点)去练武场可好?我会安排好师傅给你解惑的。”
林思远对着程夫人的方向愣住,赵子言愕然:留下来能蹭师傅多学点东西,技多不压身;离开会有更充足的时间让他花费在路上和在望城的布置,但是他都跟齐姑娘说过要离开还要了手绳,所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多谢程夫人。”赵子言说,“只是我自己还有些事,不便在此久留。又恰逢思远有您代为照顾,想必会安全等来亲人,我就不留下打扰夫人了。”
“那也好。”程夫人见此也不勉强,点头之后却又疑问说,“只是你一人……”
赵子言说:“没事的,多谢程夫人关心。我只是去寻亲罢了,且那城市离柳城也不远,”说着,见程夫人一副了然的样子,赵子言就挤出一丝激动了再说,“这次我一定会找到的!”
回去之后,林思远问赵子言说:“晚娘让我问你,你夺了谢思纯的身体,是不是就是为了寻亲?如果是的话,她不怪你。”说完又补充,“只要你最后履行诺言,把谢思纯的身体还给他。”
赵子言眼睛都不眨就说:“是。”
然后林思远又问:“那你把身体还给谢思纯了,自己会去哪里?”
“这是晚娘问的。”林思远没听到赵子言回答就补充道,“她说自己早就死了,按理不该多过问人间的事,只是你用的身体是她的孩子的,所以她才缠着你。
本来她是很怨恨你的,但是你都说了会把身体还给谢思纯,她又不恨你了,只觉得自己多管太多是不对的:你既然能上了谢思纯的身,说不定天意就是让你用谢思纯的身体活下来。她觉得自己影响你,让你离开谢思纯的身体的做法,也许是违背天意的,也是平白害了你的,所以内心深感愧疚和自责,对你的未来也多关心了几分。”
“哪有母亲会这么想?”赵子言惊讶地反问,“不会有母亲这么关心害了他孩子的人吧?”
“即使那个人是无心之过且有意悔改补偿?”林思远听了赵子言的话也问道。
“绝对不会!”赵子言斩钉截铁,“我从未见过如此……舍己为人的人。”
“那是你见的太少了。”林思远说着,伸出手解开头发,“现在晚娘就在旁边,如果我说的是真的,晚娘你就把头发向我的面前吹,如果我说的是假的,晚娘你就把我的头发向我的后背吹。”
在林思远话音落下之后,赵子言只感到一股无故的冷风吹过,然后眼见林思远的头发有一小片往他面前的方向飘着。
“向前还是向后?”林思远问。
“……前。”一边这么说着,赵子言心里却想到之前白桦说他是不是有点圣父——这才是圣母本母了吧。
“那你之后会去哪里?”林思远自己摸索着把又发束起来,边说。
“去我该去的地方,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了。”赵子言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飘,然后又问,“晚娘在这里是吗?”
赵子言整理了一下自己繁杂的思绪,然后才开口:“其实,每个人的生与死都是等常,时间到了,人就死了,死后,就什么都没了。
活着的人会有自己的东西,但是死掉的人没有,可是即使是这样,死掉的人也不应该去抢活着的人的东西,因为除去死掉和或者这两种状态,‘抢夺’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不对的——所以,我‘抢夺’了谢思纯的身体,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对的。
虽然我有自己的理由,我很值得可怜,能让你感到同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做的事情的正确的,是值得你为自己正确的行为而感到内疚的。
对的事情就是对的,错的事情就是错的,我知道自己在做错的事情,但是我有自己的理由,也许还会为此而说服自己——但是你不是我,你不能被我的理由说服。
我的理由是为了自己,是自私,不管有多冠冕堂皇,本质就是如此,你不能被我的理由说服。
因为你不是我。
我的理由只是基于我自己的立场,没有普世的价值观念,不值得你放弃自己的立场为我‘加油’。”
“我会在事情结束之后把谢思纯的身体还给他,这才是正确的行为,值得你赞同的行为。”赵子言说,“你懂吗?”
林思远过了好一会才转达:“他说他懂了。”
“那就好。”赵子言见此才放心。
虽然事实上自己并没有抢夺谢思纯的身体,但是,既然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灵体之类的存在,而林思远也曾说过自己容易被鬼魂占据身体,那么“夺舍”之类的行为应该也有可能发生的。
晚娘今天觉得为情夺取身体是对的,将来保不准就会夺了别人的身体去陪谢思纯,又或者是觉得其他什么鬼的故事太过感人,以至于帮着害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林思远。
虽然不知道林思远为什么会能够看到并与灵体沟通,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就有灵体了,但是他身为主角,不提长大以后如何机智过人、多智近乎妖,只他前些天帮着晚娘的事就足够赵子言知道他真的是主角,自小拥有超乎寻人的能量。
这种情况下,要是让林思远整日跟着晚娘学灵体们也是多么不易应多多怜惜……鬼才知道他将来会做什么。
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用,但好歹也是说过了,问心无愧。
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白天又等了很久,赵子言也累了,就简单擦洗之后马上休息,只等明天离开这里——说真的,之前发表长篇大论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倒是有点后怕:
自己是被这几天的表象蒙蔽了吧……当初晚娘还能说着要让他还回身体呢,要是自己的长篇大论引回晚娘和林思远当时的心思——不知道自己会迎来什么。
怀着这种顾虑,赵子言撑了半夜,直到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谢小公子?你脸色不太好,确定要今天离开吗?不如再歇息两日,等修养好身体了再上路吧。”程夫人见赵子言脸色不好关心道,“恰好我们镖局这两天也快开业了,过几天要是顺路,我们还能载你一程呢。”
“多谢程夫人,我没事,只是有些起床气罢了。”赵子言说着,提着包裹就告别,“趁现在时间早,我就先走了——告辞。”
说着赵子言学着齐姑娘拱了一下手,见程夫人愣了下尴尬收手,却见程夫人又拱手:真是人生何处不尴尬……
“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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