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关系

    
    林初霁是在长青公园植物园的一个角落里被发现的。这一片没有监控。经过现场勘查, 可以确认林初霁就是在这里遭到了至少三个男性嫌犯的群殴。
    被救起来的时候, 林初霁虽然昏迷了, 手却紧紧攥着, 怎么掰都掰不开。南乔不顾形象地吼道：“先去医院！”
    直到做手术之前，打了麻药, 林初霁的手才松开。
    她手心里是几根衣服的纤维。
    据小郑说，他过来取证的时候，看到林队长哽咽道：“不愧是我的女儿……”
    “你好, ”景熠即便是坐在审讯室里, 也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请问这次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儿呢？我还有工作。”
    “忙什么工作啊，买摄像头吗？”林硕很是尖刻。
    景熠一愣, 迷茫道：“您什么意思？”
    “你以前有个助理，叫张嘉勇，应该还记得吧。”
    景熠回忆了一下, 恍然大悟道：“哦，张哥啊，当然记得。”
    “2003年1月3日, 张嘉勇联系了三位女明星，这其中的一位, 在后来的长乐影视基地火灾中遇难了。你应该也记得吧。”
    “张哥虽然是我助理，也不可能做什么都跟我报备。何况这都十六年前的事了, 我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景熠不慌不忙地说。
    “哦, 你不记得没关系, 我帮你回忆。”林硕站起来，背着手看着他：“张嘉勇联系了钱雨蒙之后，钱雨蒙就进了《狼烟》剧组。当时的制片人已经承认，是你当时的经纪人，向他推荐了钱雨蒙。”
    景熠摊手：“这就更不关我的事了，经纪人想推荐谁，我哪儿能做主啊。2003年，”他说着，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那时也不过是个小演员而已。”
    “别这么说，你可老大能耐了，”林硕说，“小表贝工作室没了也不怕，你手下的狗仔和敲诈犯可多了去了。年轻人，你可真厉害。”
    小郑在旁边摇摇头。他师父审训真是啰嗦。
    景熠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但还是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没有证据就随便抓人，这不应该是您做的事情吧。”
    “我是没证据，”林硕点了一根烟，“你能把我怎么样？”
    林硕冲他扬了扬眉。他这副样子，倒是令景熠想到了另一个人。
    “非法拘留，我可以告你。”景熠说着就起身要走，小郑赶紧过来：“麻烦景先生配合一下。”
    景熠不情愿地坐了下来。
    “请问景先生，2016年4月1日你在哪里？”
    景熠终于生气了：“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几年前的事情我怎么记得？”
    林硕紧盯着他：“你在家里，欣赏刚拿到手的光盘，对吧？”
    景熠突然瞪大了眼睛，嘴角抽动了一下，脱口而出：“你们看了……”
    他说到一半突然闭嘴，额头起了一层细汗，马上找补道：“我那天，应该是在家看老电影……”
    林硕“呦呵”了一声：“老电影哪儿有那个好看啊？”
    “哪个……哪个？你们到底……”景熠失去了一贯的风度，手撑在桌子上，愤怒地指着林硕：“你们私闯民宅！”
    “我们就私闯了，怎么了？”林硕把烟按灭，笑着说，“克洛伊拍的视频，拍得挺不错的。你们年轻人，想法就是新奇……”
    “你个老流氓……”景熠咬牙切齿。他知道林硕已经掌握了不少东西，没想到他已经把视频……
    所以，南乔……南乔那种视频，被面前这个老流氓看了吗？
    早知道，他就应该把这老流氓的流氓女儿打死！一口气都不给留！反正那个美国蠢女人已经死了，他怕什么！
    可是……他分明没有想去杀人啊！克洛伊是活该，她贪婪，没人性，这样的人不该死吗？
    最重要的是，她伤害了南乔！除了他，谁也没有权力去伤害南乔！
    穷途末路的绝望感袭上景熠的心头。同时因为来不及吸食毒/品，他开始头晕，流鼻涕。
    痛苦的感觉让他脑袋一空。
    “不对！”他抬起头看着林硕，“你们诈我！你们根本没拿到视频！”
    “可惜你已经上当了，”林硕严肃地看着他，“经过排查，你现在的助理，周建，已经被市局逮捕了。他涉嫌买凶绑架、殴打受害者，并且供认，这是你指使他做的。你和他联系使用的信箱，我们也已经破解。原本，你的计划很周全，或许我女儿被打死了也抓不到你——可惜，周建这个人有点蠢。”
    周建或许是想造成迷惑人的假象，就多找了一个人，让那个人和他做了相同的装扮。可惜这个人的衣服被林初霁撕了几根纤维下来，林初霁还听到了他的声音。找到了他，就找到了周建——因为衣服是周建买的。
    “这算什么证据！我助理做的事我就得负责吗！凭他一张嘴就能诬告我吗？”景熠失控道。
    “有没有其他证据，你马上就可以知道了。任何犯罪，都会留下痕迹。”
    景熠在郊区买了一栋别墅。有空的时候，他会过来放松一下。放松的方式不是睡觉，也不是看书吹风，而是打开别墅的地下室，欣赏他多年以来的“成果”。
    打开开关，吊在地下室顶上的冷光灯冷冰冰地照射着四下的摆设。一排排贵重的木架，原本应该用来放名酒才合适，却被他放了许多玻璃盒子。盒子差不多有上百个，透过冷泠泠的反光，警察惊讶地发现，这盒子里面，或者装着光盘，或者装着不可描述的照片，还有一些年代久远已经泛黄的报纸，甚至用过的避孕/套……
    “全都是……明星的那种……”一个女警察看不过去了，说了一句，“这人收藏这些东西干什么？变态。”
    “或许不仅是变态，”另一个面色冰冷的女警察说，“他大概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圈子里的正义之士吧。”
    正义之士。对，景熠一直这么看待自己。
    2000年，经典巨著《龙潭》要拍成影视剧的消息传来，野心勃勃的年轻演员们都坐不住了。因为这是一部要进行全国海选的影视剧！
    景熠的家庭很普通，当初他要当演员，更是和家人闹翻。他想成功的渴望，就像久旱盼甘霖一般。
    好在，他凭着优秀的成绩，顺利考入了国内最好的影视院校。他相貌好，演技好，还有一小拨粉丝对他牵肠挂肚，所以他开学没多久，就想着拿到《龙潭》的机会。
    不负他所愿，他过五关斩六将，最后被导演相中，成为了准男主角。
    就在他满心欢喜地等待制片方找他签合同的时候，一盆脏水从天而至：18岁的景熠，天才少年，疑似被包养、吸/毒成瘾！还抢同学的角色！
    当时消息闭塞，一旦谣言传起来，只会越传越黑。
    后来《龙潭》的男主角，换成了景熠同级的一位同学，邢凯。
    谁不知道，这位邢凯大有来头，据说他是萧氏集团董事长的外甥。
    邢凯去景熠的宿舍，假惺惺地说：之前抢了原本属于我的角色，我就不计较了，现在角色也回来了，希望你改邪归正，不要再吸/毒了。
    看着邢凯眼里的嘲讽，景熠才知道，这一切都因为邢凯而起！
    从那时起，景熠就给了自己这样一个结论，娱乐圈外表有多光鲜，内里就有多腐烂！
    从此他名声受创，课余只能接一些龙套角色来锻炼自己。
    2002年的一天，他照例用录音笔录下了在片场上前辈们的表现，想回去好好琢磨，却没想到，路过梳化间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他顿时就明白了。是女主角和导演在……
    他把录音笔打开，颤着手伸进了门缝。
    他要让那些走捷径的贱人知道，演员是神圣的职业，不能这样侮辱！揭露丑恶的交易，让他们付出代价，他们才会认识到自己的丑陋！
    从女主演那里坑了第一笔钱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2003年四月份，随着“民族史诗”《狼烟》的开拍，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就是著名女星楚贤和他丈夫南晁，以及第三者叶晓霜的传闻。
    叶晓霜是怎么拿到的角色？当然是靠南晁！谁不知道南家有权又有钱！据说，南晁早已经搞大了她的肚子，孩子都好几岁了！
    景熠便让当时和他一起做这种勾当的助理，去寻摸女演员，想办法塞进《狼烟》剧组。
    这么大的料，景熠已经能想象到负心汉和小三被曝光时的惨相了。
    可惜，火灾发生了。就连钱雨蒙，也死在了里面。
    也就是那之后，南乔出道了。当然，作为南晁和楚贤的女儿，自然有人卖她的面子，她的星途一帆风顺。
    而比她还大了六岁的景熠，仍然不温不火。
    景熠之所以焦虑，是因为他对南乔产生了矛盾的心理。他恨一切有家庭背景和走捷径的人，却又深深地迷恋南乔的美貌和才华。
    南乔去国外读书，他也时时关注着她。
    该死的克洛伊，差点糟蹋了南乔！景熠差点就失去理智，但他还是有一丝理智在的——南乔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被拍了。他决定先跟克洛伊买下视频。
    结果这个克洛伊竟然如此贪婪，三番五次地提高价码。好在，她指望这个视频让她发大财，是不会交给任何人的。
    三年前，景熠终于耐不住性子，把克洛伊抓了起来。这个女人太蠢了，居然还相信自己不会被弄死，愚蠢地提各种条件。
    景熠拿到了视频，就把她扔给了那些流氓。
    看到视频，景熠才知道，南乔真的是同性恋！看着那个视频，他突然有种奇怪的快感。
    于是，他把那个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怀疑林初霁“染指”了南乔，就不止一次地在她身边埋伏摄像头。
    可惜的是，没有一次得手。
    自然，这是南乔保护的结果。
    但景熠很有耐心。他愿意看着林初霁这种想靠南乔往上爬的人，一点一点地毁灭。
    与此同时，他没忘了拉着南乔炒作，他要让全世界知道，只有他才配得上南乔，那些和南乔有过关系的人，什么都不是。
    林初霁拍摄《摸金》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一手经营的组织里，似乎混进了奇奇怪怪的人。
    这种坏了规矩的人，是没必要留着他的。
    赵天晟为了给许开丞出气，把李昶打了一顿。紧接着，景熠就派人别了李昶的车。
    算李昶命大，还没死。
    不过，楼玥的账，他怎么算呢？这个楼玥，可是弄坏了他放在空调里的摄像头啊。
    也罢，这个楼玥起不了大风浪。而且，楼玥似乎对林初霁感兴趣，这多好，到时候这两个人勾搭在一起，他就帮这两个女人拍个视频，送给南乔，然后向她表白。
    然而事情没像他想象中那样发展。
    景熠不信这个圈子还有像林初霁的这种傻b。但没想到林初霁真的是傻b，不管是楼玥还是李昶，她都没有被诱惑。
    景熠很生气。这和他对圈子的认知不符合。他想，也许林初霁才是最该死的。别林初霁的车的时候，他脑子里浮现起南乔哭泣的样子。
    唉，算了。留她一命吧。
    老是看那个视频，景熠看烦了。
    他想看南乔和其他女人做，是不是也在上面。
    于是他给南乔送去了蜂蜜。
    他抖着手，躲在屋子里看视频。南乔竟然进浴室才脱衣服，妈的。好不容易，林初霁来了，然后……
    什么都没发生。林初霁这个该死的女人，在镜头前穿着套装搔首弄姿，然后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景熠很生气。但没办法，第二天，他还是趁南乔出来拍戏，派人从隔壁的阳台过去，偷偷把蜂蜜换掉了。
    被扣上手铐的那一刻，景熠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南乔洗澡出来之后就关了灯，她到底会在被窝里和林初霁做什么？
    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妈的。
    一切都好像过去了，但一切又都没过去。
    景熠多项罪名都成立，可组织敲诈的事情，很多却是很难去定性的。一开始互联网不发达，他的确就是□□裸地敲诈。但后来，他手底下的工作室和狗仔方法很是隐蔽，有的是故意在微博上放出模棱两可的预告和消息，等着明星来找自己公关，然后再收小明星的钱，把小明星递出来的炒作料爆出来，或者把不给钱的明星黑料爆出来。
    偷拍，没有造成重大事故的，只会负民事责任。也就是说，有人追究，也就是赔几个钱的事情。
    隐婚，贫穷的原生家庭，隐秘的疾病，出轨……不管好坏，不论有无苦衷，明星们都在被明码标价地售卖着。
    狗仔们很自豪：看啊，我们是这个圈子的清道夫。
    好像他们真的能代表真理进行道德审判似的。
    这种事，不是一个景熠倒下，就能完全遏制的。
    林初霁因伤住院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粉丝去林初霁微博底下哭，去南初邪教党下面哭，去贴吧哭，每天都是哭唧唧。
    林初霁也在哭。她拉着南乔的手，委屈地说：“乔儿，我毁了。”
    她一条纤细的长腿被吊了起来，可怜巴巴地撩起自己病号服下摆，露出腰侧一块小小的纱布。
    她那里多了一个十字的手术切口。
    南乔伸出另一只手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然后轻轻打了一下她颤抖着要去摸伤口的手背：“别乱摸，刚换过药。”
    林初霁伸着手：“乔……”
    南乔无奈地伸出手臂抱了她一下，摸摸她的头发。
    “乔……这几天你都不去工作吗？那得损失多少钱啊。”林初霁埋在她胸口说。
    南乔好笑地低头看着勤俭持家的女朋友：“这不是陪你吗？”
    “别，你这样说，我会产生一种我在烧钱的感觉。”林初霁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南乔似乎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那个视频，你想看吗？”
    “什么视……”林初霁顿住了。那个视频，自然就是南乔和于曼……
    “我不看。”林初霁松开了南乔，低头嘟囔道。
    “好，”南乔摸摸她的头发，“我马上都毁掉。”
    走出病房，南乔给于曼打了个电话：“放心吧，都找到了。”
    “那我就放心了，”于曼停顿了一下，“祝你和她好好的。”
    “嗯，你也是。”南乔望着窗外，嘴角翘起一个弧度，“生日快乐。”
    于曼挂了电话，靠在阳台发呆。詹束龙走过来，脸上沾着面粉，问道：“我不会，还是你来吧。”
    “我都说了你不行。”于曼回头说，“你除了会画图，到底还会做什么？”
    于曼低头和着做蛋糕的面粉，詹束龙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她，然后突然伸手往她脸上抹了一些面粉。
    “起开。”
    “你笑了。”詹束龙说。
    于曼抬头看着她，真心实意地笑了：“谢谢你。”
    詹束龙赶紧摆手否认：“我不是好人，我也不想当你好姐妹。”
    “谁要和你当好姐妹。”于曼娇嗔道。
    “哦。”詹束龙摸了摸头发。于曼看着她，叹口气，这个傻子呀。
    林初霁这次的伤，实打实地养了一个多月。期间关心来看了她好几次，最后一次来吞吞吐吐地说，姐我想跟你请个假，回去准备一下婚礼，不然到时候还得占用时间。
    林初霁看一眼旁边面无表情背手站着的付芳，点点头：“行，去吧。定了婚期告诉我。”
    关心欢欢喜喜地走了，林初霁叹口气。旁边削苹果的易安笑了：“行了，你可别矫情了。”
    林初霁晃了晃腿：“你最近怎么样啊？我怎么感觉你要退圈了……都看不到你有什么活动。”
    易安抬头笑笑：“唉，别提了。”
    林初霁翻个白眼，都不想说她了。林初霁倒是想看看，萧景芝啥时候作大劲儿了，把易安彻底给作走。
    她出院的时候还挺热闹的，别说楚贤和林硕了，连mia和陆离都来了。林初霁坐在轮椅上，还有点小羞涩，这感觉，就像她和南乔结婚了一样，大家都特别喜庆地看着她俩。
    李妤也来接她了。一看到妤姐，林初霁就感到了一阵压力。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来了。
    林初霁叹口气：“姐，你让我再想想？”
    李妤也叹口气：“妹，你再想，魏书恒就要杀了我。赶紧做决定，这边工作也好安排。”
    林初霁愁眉苦脸地倒在床上。南乔察觉到了她的愁眉苦脸，躺在她身边看着她：“怎么了？”
    林初霁转头看着她。这阵子生病，南乔温柔得像水似的。
    “乔乔，你想不想每天都能看到我？”林初霁问道。
    南乔微微上挑的眼角泛起一丝晕红：“你说呢。”
    “那我如果签在你工作室下面，算不算潜规则啊……”林初霁挠挠头发。
    南乔翻身压住她，薄唇微启，吐出几个字：“你本来就是我下面的，什么时候都不算潜/规则。”
    林初霁笑了，勾着她的脖子：“那我什么时候要是在你上面了，是不是就不算潜/规则了？”
    小女朋友，有野心。南乔很满意，低头用鼻尖碰了碰她：“你想怎么在我上面？”
    林初霁凝视着她：“不对，我要是在你上面，就是我潜/规则你了……”
    南乔清冷的眉目一敛，伸手把她的嘴唇捏住了。林初霁的脑袋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不能是妻妻搭档？
    南乔从她身上翻身下来，背对着她。
    林初霁忐忑地也转过去，伸出指头戳着她单薄的后背：“乔乔？”
    乔乔不出声了。林初霁从她身后，一点点地搂住了她。
    逗她的嘛。还生气。虽然有些对不住妤姐，但她真的不打算再留在丽风了。
    既然南乔会想她，她也想南乔，为什么还要把余生浪费在苦苦的思念之中呢？
    以后南乔当她的老板，她就可以每天……上上老板的床，或者……当当老板娘查查账本啥的。
    林初霁把脸贴在了南乔后颈上，闭上眼。好吧，她承认，主要就是想和南乔在一起啦。
    每天能看着她就好了。
    南乔动了一下，也把头转过来，唇角噙着了然的微笑。
    以后，南初cp党估计会有数不清的投稿了吧？
    南初的糖，是要发一辈子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