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蕊喝得已然有些多了, 她双颊绯红, 站在高高的屋檐下,仿佛随时都要乘风远去,登上广寒宫一般。夏夷则不知白蕊看到了什么,竟突然站了起来,他担心白蕊脚底不稳坠下,也连忙站了起来,扶住了她的半边身子。
欧阳明日缓缓抬起头时, 望见的便是白蕊被一年轻公子搂在怀中的画面。月儿高挂, 佳人立于檐上,仿佛随时都会如蝶般翩跹坠落,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欧阳明日恍然隔世。不同的是, 白蕊身侧已另有他人, 讽刺的是,那人不是西门吹雪。
欧阳明日扬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本以为自己与白蕊此生缘断,却未想会在谢衣别居见到她。可如果他与白蕊当真有缘, 她又怎么会偎在旁人怀中, 与他对月共饮一诉衷情?
欧阳明日收回视线,纤长的手指握住轮椅,操控着轮椅往前方行去, 他本是来找谢衣的, 白蕊于他而言已是回忆中的人, 她身边既然已有人相伴,他也不必给她增添烦恼。有些人相见不如怀念,有些人相见不如不见。
然而世事并非皆如人所愿般变化,欧阳明日还未行出几步,夏夷则就搂着白蕊飞身而下,落在了他几步之前的位置。
欧阳明日这才看清白蕊的神情,她脸上并未有任何尴尬之色,更多的是惊讶和疑惑,仿佛不解他为何出现在此地,仿佛惊讶她与自己竟还有再见之时,眼中甚至还有几抹怀念,让人无法不被触动。
“明月哥——”
“白姑娘,一别多日,风采依旧。”
在白蕊开口之后,欧阳明日也开了口,他打断了白蕊说到一半的“明月哥哥”,一声“白姑娘”,也斩断了两人之间过往的情愫。
白蕊喝得有些神志不清,也不知是被欧阳明日哪句话触动了,她竟往前几步伏在了欧阳明日的腿上,自语道:“明月哥哥说错了,我哪里有过去那么快乐,当年在西湖,我们吃着谢衣哥哥做的饭,那才是兴高采烈……”
欧阳明日知道白蕊是喝醉了,否则她不会提起谢衣做的饭菜,也不会语无伦次,甚至对他露出如此亲昵的姿态来。他的双腿没有知觉已久,可如今腿上却传来了白蕊带来的温度,这让欧阳明日一瞬之间,竟生出想要轻抚白蕊发丝的念头。而等欧阳明日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这样做了。
夏夷则本以为白蕊是遇到了另外一个哥哥,可看到欧阳明日望着白蕊的眼神,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是了,如果是哥哥,怎么会一开始对白蕊视而不见,又称呼她为“白姑娘”呢?夏夷则从未问过白蕊的过去,但江湖上有关白蕊的传闻,他也听说过一二。
夏夷则本以为自己丝毫不介意白蕊的过去,可当白蕊过去的“情哥哥”出现时,他发现自己很难再维持一贯处变不惊的模样,恨不得立刻将白蕊重新搂入怀中。
夏夷则的情绪,欧阳明日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无意给白蕊如今的生活造成麻烦,何况她并非真的依恋于他,只是喝醉了而已。他是她的明月哥哥,可她唤着明月哥哥时,想的也不一定是他。想到这里,欧阳明日淡淡开口道:“白姑娘,你喝醉了,认错了人。”
白蕊听到欧阳明日这般说,猛地抬起了头,她迷离的双眼扫过欧阳明日的脸庞,在他眉间的朱砂处停留了片刻,又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嘀咕道:“我没醉,你就是明月哥哥……谢衣哥哥,你来得正好,明月哥哥说我认错人了,你说我认错了吗?”
正好,谢衣走了过来,白蕊直起身子,脚步虚浮地拉住了谢衣的袖子,让谢衣来为她评理。这下,所有人都看出白蕊喝多了,因为白日里她对待谢衣很是恭敬,一口一个“谢衣前辈”,决计不是此刻的态度。
刚刚正与谢衣谈天,听到动静随他一道而来的乐无异眼睛都瞪大了,他没想到白蕊喝醉了会是这般模样,粘人又可爱,撒娇起来让人的骨头都听酥了,难怪连夏夷则这样的修道中人也为她破了例。
乐无异戳了戳夏夷则,小声地问:“夷则,阿蕊妹妹这是喝了多少啊?还有这个人又是谁,阿蕊妹妹的哥哥吗?好像也是谢衣前辈的朋友?”
夏夷则抿着唇,抱着双臂一言不发地望着白蕊,既不阻止她发酒疯,也不回答乐无异的话,整个人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让乐无异也变得紧张起来,跑去找闻人羽了,毕竟白蕊喝醉了需要人照顾,这个时候总得找一个女孩子来吧。
谢衣知道白蕊的酒量不高,本以为她与夏夷则小酌几口无甚大事,却没想欧阳明日会在此时到来,倒是将事情变得有些复杂。谢衣索性给白蕊施了个清心诀,让她快速清醒,好自己处理此间局面,毕竟有些事情,旁人无法代劳。
清心诀拂过,白蕊的酒立刻醒了,她望着近在咫尺的谢衣,不知发生了何事,回头一看,白蕊呆在原地,几步之外,竟是此生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欧阳明日。
白蕊重新望向谢衣,谢衣柔声解释道:“刚才你喝醉了,欧阳兄是来寻我的,你与他也多日未见了吧?可要先叙叙旧?”
白蕊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她依稀记得自己与夏夷则在屋顶上一边赏月一边喝酒,然后发生了什么,她就没有什么印象了,可谢衣说她喝醉了,大约……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白蕊真怕自己一个喝多,把百年后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看谢衣的样子,应该是没有的,不过谢衣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白蕊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白蕊轻轻摇头道:“欧阳公子此时前来,定是有重要的事找前辈相商,我便不打扰二位了。”
欧阳明日深深地看了白蕊一眼,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便随着谢衣离开了。白蕊揉着太阳穴走到了夏夷则的身边,露出了抱歉的神色:“我酒量不好,夷则,我刚刚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做什么奇怪的事了吗?我完全都不记得了……”
夏夷则实在不想回忆刚才白蕊的所作所为,可明知白蕊是喝醉了,他又如何对白蕊生气?白蕊清醒后已撇清了自己与那欧阳公子的界限,他此刻问起她与欧阳明日之事,倒显得他小肚鸡肠。
夏夷则最终摇了摇头,不再提刚才发生之事,而是对白蕊说道:“夜色已深,既然醉酒不适,便早些休息吧,我送你回房。”
白蕊从夏夷则的脸上,瞧不出什么来,便随他一道离开了小院。白蕊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欧阳少恭。当白蕊从梦中惊醒望见坐在她床边的欧阳明日时,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
睡在隔壁的夏夷则听到白蕊的尖叫声闯入房中时,便见白蕊缩在床角,眼中带泪,月光下,她哭得梨花带雨,也美得动人心魄。夏夷则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屋中有旁人,他松了一口气点燃了蜡烛,而这个时候白蕊也冷静了下来,抱着被子的手松了一下,朝夏夷则解释道:“我刚才做噩梦了,夷则,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欧阳明日在夏夷则闯入房中时,便消失了,白蕊不知道是自己噩梦苏醒时看花了眼,还是欧阳明日刚才真的来过她的房间,等夏夷则确认她无事回房之后,白蕊吹熄了蜡烛,只是当她下意识地望向床边时,却发现自己之前并非眼花,因为欧阳明日的身影,于黑暗中重新浮现。
白蕊呼吸一滞,想到了刚才的那个噩梦,噩梦中,欧阳少恭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一点一点失去气力,沉入雾灵溪涧之中,再无任何活路。虽然知道那只是一个噩梦,欧阳明日也不是欧阳少恭,但白蕊心中的恐惧并未消失,因为她不知道,欧阳明日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房中,他究竟想做什么?还是她在醉酒时,真的泄露了什么?
欧阳明日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比以往多了几分冷意:“小蕊,你很怕我?你觉得我会伤害你?”
这声音,与白蕊梦中的声音几乎重合在一起,白蕊控制不住地打了个颤,她知道自己很难掩饰,索性回答道:“是,我怕你会再次伤害我,而这一次,雪哥哥不会再保护我了……连他都会伤害我,这世上我又能相信谁,会永远挡在我的身前,为我遮风挡雨,而不是背转身捅我一刀?”
白蕊捂住肩膀,低下了头。屋内,很快响起了白蕊的啜泣声,欧阳明日沉默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锦帕,抬起白蕊的脸轻轻擦拭起她脸上的泪水。
而这个时候,担心白蕊还会作噩梦的夏夷则去而复返,重新推开了白蕊的房门,却见欧阳明日捧着白蕊的脸,两个人贴得那么近,像是在亲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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