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剪秋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向旁边去回应那个声音。
说话的自然是坐在剪秋罗旁边的那个人,看样子和剪秋罗同岁,是一个长相文静的男生,自从剪秋罗上车后,他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窗外,没有注意过旁边,所以他也不清楚,男生到底是什么时候上车的。
"如果是和朋友闹矛盾,得好好解释清楚才行。"男生应当是听到了剪秋罗的一些对话,善意地提醒。
"也不是闹矛盾,只是我这朋友要搬家,和我道个别。"剪秋罗解释。
"原来如此,相信你们还是能见面的,放宽心。"男生安慰道,"对了你是要去剧院的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毕竟住这边的学生不多。"
"这么说,你也是?"
"也可以这么说吧,其实是去见一个朋友。"
"选择在剧院见面?"剪秋罗表示惊奇。
"对啊,我们都挺喜欢的。"
男生显然很擅长交际,与他说话,就像是三月春风迎面吹来,剪秋罗自然而然地说了很多。
两人还在愉快地聊着天,不知不觉,车已到站。
"到了,咱们下车吧。"男生起身走到门口,剪秋罗连忙起身检查身边是否有东西落下,顺便问道,"对了,我叫剪秋罗,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李宿知,很高兴认识你,剪秋罗。"男生转过身,留下一个灿烂的笑容。
竹華剧院。
离戏的上映还有一段时间,剪秋罗乘着这个空档,拿起手机给茄子打了个电话,之前的那番对话让剪秋罗有些隐隐的担忧。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在几声响铃后,手机里传出了无人接听的提示语音。
"这到底是怎么了?"剪秋罗有些恼火地挂断电话,沿着剧院外的路慢慢地走。
心情不好的时候,剪秋罗就喜欢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以前在远芷时,茄子也会陪着他一起,顺便聊聊天,烦恼便会在不知不觉中散
去。
而今陪你散步帮你解忧的人已经离去,这样的路何时走得到尽头?
到拐角处时,剪秋罗有些心不在焉,刚好,有人从另一边转了过来,二者很巧合地撞到了一起。
"抱歉!"剪秋罗首先道歉,毕竟走神的人是自己。
"没关系,心情还没有恢复过来吗?"清脆的男声响起,还有几分熟悉,仔细看看,剪秋罗猛然想起,他撞到的人就是今天刚认识的李宿知!
"好巧,又见面了。"显然李宿知早已认出了剪秋罗,微笑地说道。
"竟然是你,好巧啊。"剪秋罗略带惊奇地回复。
"看来你朋友的那件事还是对你有些影响。"从剪秋罗的神情,李宿知大概猜出来了。
"是我太多愁善感了,"剪秋罗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是没接我电话。"
"别这样说,都说女人重情,男人重义,对朋友的离开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李宿知开导。
"宿知你也有相同的经历吗?"
"相同谈不上,好朋友我倒是有一个,我和他在一起的感受恐怕就和你很你那个朋友差不多。"
"是今天要见的那个吗?"
李宿知愣了愣,旋即一笑,"不是啦,我说跟你的感受差不多,是因为我们在上完小学后就分开了,这些年见面的次数也少。好了,别问这么多了,进去吧,戏要开场了。"
剪秋罗看了看手表,时间也的确快到了,他将手机放好,便和李宿知一起走进了剧院。
剧院内部的装潢也是别出心裁,完全是以前的样式,剪秋罗身处其中,感觉是回到了古代,显然政府在这维护这座戏台上面下了不少功夫。
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后,剪秋罗便坐了下来,巧的是,李宿知就坐在他的旁边。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李宿知问。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到这儿,我是远芷人,今年才到竹華上学。"
"那你以前看过戏吗?"
"像这种真人演的小时候倒是经常看,这几年都是在电视上看的。"
"不错嘛,我还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对传统艺术失去兴趣了呢。"李宿知微笑着转过去,他似乎很爱笑,却又不像周紫笑那样的不正经,在剪秋罗看来,李宿知的表现更加邻家。
南梆子原版起头,戏要开始了。
戏台上的帘子被撩起,一身白衣的正旦和青衣彩旦挪着小步上场,清明西湖,荷花初放。
舞台上的正旦是指白素贞,这出戏的主角,梳大头,垂甩发,戴白蛇额子,插红绒球面牌,扎白绸三彩球,身段窈窕,剪秋罗盯着青衣,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种熟悉感。
在剪秋罗没有察觉的时刻,青衣也瞟了朝这边一眼。
两女的步伐细碎欢快,敲锣打鼓了一阵子后,正旦以圆润的唱腔开口唱道:"驾彩云离却了"
"这青衣的唱功不错嘛。"剪秋罗轻声赞叹道。
"是啊,扮相也挺俏的。"李宿知应和道。
两人都算得上是内行人,听得懂也看得懂其中的门道,品评两句后,两人也不说话了,台上表演台下静,是对演员的尊重。
剧情继续向后发展,小生扮演的许仙登场。
小青:"姐姐,你看,那旁有一少年男子挟着雨伞走来了,好俊秀的人品哪!"
白素贞:"在哪里?呀!好一似洛阳道巧遇潘安。"
两人在就在此地邂逅对方。恰逢风雨袭来,陡起波澜的,不光是湖面。
姐妹柳树下躲雨,许仙雨中撑伞缓缓走来,眼见二人无伞,他便留下雨伞,此时风雨未歇,许仙又从湖边上招来客船,执意要将二人送回家。
她们是妖,哪来的家?可爱情就是是神奇的东西,这点小小的理由又怎么能成为阻挡呢?
于是三人上船。
船夫唱:"最爱西湖二月天,斜风细雨送游船。十世修来同船渡,百世修来共枕眠。"
西皮流水奏乐,许仙唱:"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湖面倒影微微动,湖面客船缓缓行。微雨已停,许仙将伞留给了二妖,留下了他日后的聘礼。一声"莫教我望穿秋水想断柔肠!"两人心中爱意早生,只是都藏在了心里。
舞台下的人却有几分唏嘘。
"真好是美好的初见,这时的他哪知对方是妖呢?"李宿知当然熟悉这个故事的情节,轻轻评价道。
"一场戏而已,宿知你何必这么认真。"剪秋罗笑笑,继续看向前面,这出戏的确悲情动人,但他欣赏的。多是技巧,毕竟是出老戏了。
只是在看戏的时候,剪秋罗总觉得,舞台上的正旦扮相虽美,但给他的感觉却有几分奇怪。
“千里姻缘一线牵,伞儿低护并头莲。西湖今夜春如海,愿似鸳鸯不羡仙。”
红楼再见时,两人已着红衫,戴花冠,双双入洞房。
三人从台上撤下,看台上响起了掌声。
金山寺上,法海坐禅床:"老僧法海。驻锡金山。今日镇江来一白素贞,老僧查明,她乃千年蛇妖所化,与杭州许仙相恋,结为夫妇,在此开店卖药。江南佛地,岂容妖孽混迹其间!不免先度许仙,后降白氏。"
金山寺的行动慢慢展开,白蛇这边却已身怀有孕,在端阳佳节,许仙受法海挑拨,劝白素贞喝下雄黄酒,白素贞原形毕露,却把许仙吓死倒在地下。
美好爱情的转折点已经出现。
"如果是你,你会给白娘子劝酒吗?"李宿知一边看戏一边问道。
剪秋罗微微一怔:"这只是一场戏而已,这世上哪有什么妖?你为什么这么问?"
"大同小异吧,这些故事都是从现实抽象过来的,恐怕有一天,你也会面临这样的抉择。"李宿知轻靠在椅子背上说道,旋即,他顿了顿,转过来冲剪秋罗笑笑,"没事啦,我随口说说,别放在心上。"
舞台上的故事还在继续。
之后白蛇仙山盗草,救活许仙一命,可惜爱情的缝隙已经出现,许仙听信法海的话,跟随法海上了金山,白蛇青蛇在后苦苦追赶:"在湖上结良缘同来江上,与许郎怀下了九月儿郎。且替我白素贞想上一想,发下了大悲心就还我许郎!"
青衣的唱腔悲凉婉转。
"只是因为天生是妖么?"剪秋罗轻轻叹道。
"秋罗你觉得这件悲剧到底怪谁呢?"李宿知没有由来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剪秋罗只是望着台上快要望穿秋水的人儿,叹道。
"要我说,是许仙太过纠结于妖人之别,对他娘子不信任,才造成了悲剧,可怜白娘子为他付出了那么多。"李宿知评论道。
剪秋罗沉默。他不好怎么回应李宿知的话,可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自己身上也有许仙的影子。
剪秋罗想到了茄子。
在刚开始看戏时,剪秋罗的本意不在剧情,而现在,他似乎被代入进入了。舞台上青衣殚精竭虑,看得他有些心慌。
不知不觉中,戏已快到最后一幕,接下来是这出戏最出彩的一部分。追来的白蛇寻到许仙,准备后者坦言一切。
"我本峨眉山上一蛇仙"
剪秋罗却看不下去了,他站起身,对李宿知说了句"失陪。"然后离开了看戏的地方。
洗手间的镜子前,剪秋罗将水拍在了脸上,丝丝凉气透过了皮肤,随后脸上反而烧了起来。
他是什么时候看进去的?剪秋罗不知道,也许是因为青衣的演技,又或者是李宿知的那些话,深入到动人处。
最后的结果注定是个悲剧,剪秋罗是知道的,白蛇在生完孩子后,就要被永压在雷峰塔下。剪秋罗不想再看下去了,他呆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上还有残留的水珠。
"喂,你是剪秋罗吗?"一个粗糙的声音穿过了剪秋罗的耳朵,他转过头去,不知何时,从门口走进来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站在距离自己不足三米的地方。
刚刚的声音显然出自男人之口。
"是,怎么了?"剪秋罗疑惑地望着这个素不相识的人。
"外面有人找你。"男人回答。
"是什么样的人?"剪秋罗问道。
"具体的我也记不大清楚,就是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难道"剪秋罗的心中闪过一丝激动,"难道是茄子?!"
突然的灵感将剪秋罗从艺术的世界中拉回现实,或许茄子根本就没有搬家,他早就来到竹華,为的就是给他一个惊喜?
"在哪里?"这样想着,剪秋罗急切地问道。
"跟我来吧。"男子转过身去,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