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园梦华

第二百一十一章 侠 士 的 策 略

    
    赴永嘉翁婿把酒
    不速客进献妙策
    这个家可说是一贫如洗,除了几件换洗的旧衣服,再也没什么可带的了,范祖亮给邻居打了招呼,对里长表达了谢意,到鹂鹂养父母坟上磕了头,便往回赶。坐在马车里,鹂鹂问黄莺莺:姐,他是谁呀。
    你不认得他,不是叫他大哥哥吗?
    是大哥哥,他救了我,可他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呀?怎么认得你们的?鹂鹂好奇地问。
    黄莺莺笑了,你问他。
    鹂鹂拉着范祖亮的手,哥哥,你告诉我。
    好,我告诉你,我姓范,叫范祖亮,在衙门里做事,是你姐夫,你姐是我媳妇。
    十天之内,范祖亮接连娶了一妻一妾,连他自己都觉得太顺太幸福了。还有两天,就要离家赴任了,莺莺和阿梅忙着收拾行李。吴县衙门来人,送一份信札。来信人是前亲军步军司前护军都虞侯,现淮东兵马副总管解毅来函,告诉他,他得知范大人家中杂事缠身,属下将提前五天去扬州,眼下,事情还不甚急,因此,军中的事交给我,你就在家再歇上一个月。有急事,我会报告给你的。
    范祖亮从心底里感激这个副手,虽是见过短短一面,却是个可以信赖的兄弟。有了一个月时间,可以做许多事。
    莺莺和阿梅高兴得手舞足蹈。范祖亮告诉她们,接下来,要做两件事:先去明州象山县祭拜黄莺莺的父母,然后,带着孩子和阿梅去永嘉拜会岳父岳母。鹂鹂高喊,姐夫,我也去。祭拜你父母,你当然要去了。
    回到吴县,鹂鹂不愿去大哥那里,定要跟姐夫走,好说歹说才回家,哥哥姐姐心疼她,范祖亮也疼爱她,在姐姐结婚后第三天就来了,夫妇俩做什么都带着她,一有空就教她识字。
    晚上,钱阿梅问,去永嘉,拜会姑夫姑妈,还去哪?
    “你看呢?”范祖亮逗她,阿梅和蔼地回答,“我听你的。”
    范祖亮深情地看着她,阿梅,我要谢谢你,未结婚先当娘,象个老妈子,对孩子那么好,说到底都是为了我。我要去你亲爹那里,给他磕个头,感谢他,给我生了这么一个好媳妇。
    阿梅心里暖暖地,相公,有你这句话,我阿梅死了也心甘。
    看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咱要好好活,有儿子有孙子,见了重孙子再死,知道吗。
    知道,咱都活他一百岁。
    在书房里,鹂鹂研墨,范祖亮提笔写出两份书函。昨天,就想好了,迟去一个月,起码要向上级作个汇报,万一有什么问题,也好解释。一份给解毅,感谢他理解,为他着想,一份给左丞相说明家中情况,对自己延迟到任表达歉意。
    书函封好,让仆人送到县衙,以便驿站传递。一时无事,端起茶汤品上一口,看着站在一旁的鹂鹂,比起半个月前,小姑娘象是变了个人,白里透红,脸上身上有了肉,不再那么瘦骨伶仃,范祖亮深有感慨地说:我们的鹂鹂成大姑娘了,该给你找婆家了。
    鹂鹂说:找什么婆家,不要。
    不要哪行啊,女孩子大了,都要出嫁的。
    我不出嫁,要嫁就嫁给你。
    哎哎,鹂鹂,这可不能乱说啊,传出去人家会笑话的。
    笑话什么?黄莺莺走了进来。
    姐,姐夫赶我走,说要给我找婆家。
    瞎说,我们鹂鹂才多大,就跟着姐姐,哪都不去,他要是再胡说,就揪他的耳朵。
    鹂鹂笑了,拍着手说,好,好,还是姐姐好。
    这时,黄建林也到了,范祖亮说,都准备好了吧,那就向象山出发。
    与钱阿梅带着振纲振芳到达永嘉叶府的时候,叶正则夫妇,阿梅的父亲和继母都迎了出来。两孩子见到外公外婆也特别高兴,远远的扑了过去。
    按说,此时,叶正则还在兵部侍郎任上,因女儿突然离世、妻子钱氏伤心不已,遂请辞回乡,中书都堂知道情况后,报告皇上,皇上温言慰留,准其回乡休养。
    见侄女阿梅气色还好,钱氏问她:梅呀,阿亮待你如何?
    阿梅便将范祖亮对她感激的话说了一遍,钱氏说,怎样,姑给你选的女婿不错吧。别看他开始那个冷冰冰的样子,一旦娶了你,就会真心对你好,这种外冷内热的男人靠得住。
    阿梅打心底里感激这个姑姑,姑啊,还是你对我好,你就是我的亲妈。
    钱氏接住话头,要是嫂子活着,该有多好。
    妻以夫贵,阿梅在钱家第一次这么扬眉吐气,父兄对范祖亮毕恭毕敬,嫡母也是满脸堆笑,陪着小心。范祖亮也是给足了他们的面子,请他们陪着祭祀钱家的祖先,带着礼品拜访阿梅的每一位至亲。
    翁婿俩煮酒相谈。
    听说范祖亮任职淮东,叶正则告诉他:凡事工作要做在前头,预则立不预则废,不要指望未经努力,就会达到目的,带兵打仗更是事关重大,要知彼知此,以稳求胜,切不可操之过及。
    范祖亮问,岳父说得是,我记住了。外界传说,皇上就是听了你的话,才有兴兵北伐之意。
    叶正则说,事情并非传得那么简单。应该说,最早有兴兵北伐之意的是韩平章,他想象曾祖韩琦那样有保土拓疆那样的功勋,用以巩固其地位,就鼓动皇上,说些诸如洗雪先祖之耻、恢复中原故土之类的话,哪一个皇上不想国家强大、疆域宽广?陛下听了自然有些心动,但是也有大臣反对,无非是说,两国和平相处这么多年了,民众都喜欢这种安宁富庶的生活,何必再生干戈?更何况,金人骠悍善战,一旦北伐失利,可是自取其辱,遭受更大的灾难。这么一来,皇上又犹豫了,韩平章又说,那些人胆小怕事,根本不懂战争,陛下可以听听那些上过战场、老成持重的大臣之言,于是,便召见了辛弃疾和我。我禀报皇上,备战而后动,守定而后战,皇上哪记得那么多呀,就问我,这金人到底该不该打?我怎么说?我能说不该打吗?因此,就有这么个传言,说就说吧,我也懒得去解释。
    我以为,是该改变这种苟且偷安、文恬武嬉的状况了,用北伐来提振国民的斗志。范祖亮说。
    我们汉人一向不喜欢战争,遇事总爱忍让和宽容,息事宁人。这种性格最大的毛病就是得过且过,安于现状,对于个人来说,就是不思进取、自甘落后,对于国家来说,那可是致命的,你安于和平,不愿生事,可是蛮夷之邦可不这样,他以为这是软弱可欺,你越怕打仗,他就越肆无忌惮,凭着铁骑和勇猛,闯进你的家园,烧杀抢掠,直至将你征服,因此,一个人可以软,国家不能软。
    正说,下人报告,有个叫吕祖泰的人前来求见。
    吕祖泰?吕祖俭之弟。他来为何?吕祖俭活着的时候,与叶正则有些来往,交情也不错。当初,吕祖泰击鼓上书、请斩韩侂胄,名振京师。
    岳父,这样的人能见吗?
    叶正则知道,吕祖泰出生世家,读书明礼,却有些侠肝义胆,也算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叶正则告诉仆人,请他到客厅相见。
    果然,吕祖泰一副江湖侠士装扮,束发,须髯飘飘,一袭白衣长袍,腰系一柄长剑。进门即拱手作揖:叶大人一向可好?小弟这厢有礼了。
    叶正则回礼,不必客气,请坐请坐。见他盯着范祖亮,便介绍:这位是小婿范祖亮。
    吕祖泰拱手:范公子,失敬,失敬。
    吕贤弟还没吃饭吧?
    不瞒叶大人,小弟赶了一天的路,真有些饥肠辘辘。
    范祖亮站起来,我去准备。
    吕贤弟,你一向饱读诗书,怎么忽然变成行侠之人?
    吕祖泰捋着胡须说,这得感谢韩大人呀。他让我远窜钦州(今在广西),我能装熊?出潭州向南,到达醴陵,知县钱文子是我的堂姐夫,拿了几十两银子给我,堂姐拉着我的手:好兄弟,你要保重,一定要活下去。
    看着堂姐的泪水,我突然明白了,怨天怨地、哭哭啼啼有什么用?死在千里之外,关别人什么事?堂姐说得对,要保重,好好地活下去。到了钦州,我丝毫不觉得什么苦什么累,吃饱了喝足了,干活,下海游泳,三十大几了,才活明白了,治国平天下,我辈做不了,但是练好功夫,仗剑走天下,行侠仗义,救人于危难之中,可以做得到。到了钦州,不到两年,遇大赦天下,我就走回来了。在湖北荆州的时候,有人劝我,赶快躲起来,韩侂胄正派人抓你呢。我根本不怕,我是什么人?一介草民,他抓我有什么用?
    你说得对,有的人就爱捕风捉影,狐假虎威,当初林采不就是这样吗?
    监察御史林采审问吕祖泰时,认为吕氏所为,决非一人,肯定有人背后指使,这个人可能就是周必大。哪知,吕祖泰本来就抱着必死的信念,向来仗义直言,希望唤醒皇上和众臣,因此,他毫无惧色。押到临安府,府尹装着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劝告他说:“这件事是谁教你的?你告诉我,我会对你宽大处理的。”吕祖泰笑了:“你这么问多么愚蠢啊。我早就知道这样必死,为何还要连累他人,再去与人商议?”临安府尹说:“我看你人病得真是不轻,脑子都坏掉了?”吕祖泰反唇相讥:“我看你们这些攀附姓韩的、谋取官职的人更是病得不轻,都丧失了做人的本份,真是可笑之至!”
    饭后,吕祖泰说明了此行的目的。在建宁(今福建建瓯)时,他特意去看了华岳,华岳经过这么多天的思考,觉得他奏表里的话,也有欠妥之处。也许大宋并没有那么不堪。当今世人绝大部分都耽于享乐,根本忘了靖康之耻,更不谈被金人占据的中原故土。只有极少的有识之士,反对苟且偷安,谈论恢复,不能不说,这是一股难得的正气。但是,光谈不做有什么用?如今,韩太师有意兴兵北伐,勇气可嘉,只可出谋划策,不应一味地泼冷水。叶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的确如此,光说不干,等于白说,我大宋能说会说的人太多了,就是缺乏说了就干的人。叶正则深有同感,因此,我们永嘉学派推崇事功学,倡导实干兴邦。
    还有一点,许多反对北伐的人都是冲着韩平章来的,认为他没有出身,又是外戚,加上以前禁伪学,不相信他能办成什么大事。如果是赵汝愚提出北伐,恐怕反对的人不会这么多。范祖亮插言。
    如果赵汝愚还活着,继续担任首相,他会提出北伐吗?估计不会。读的书越多,经历越丰富的人,做事顾虑就越多。反倒是读书少的人想到了就做,要更干脆一些。叶正则捋着花白的胡子说。
    大人说得极是,比如我们这些游侠之人,遇见歹徒欺侮良民,就会想都不想,拔剑相助,将人救了再说,如果想这想那,说不定人都被害死了。华老弟的主张是可以大造声势,训练兵马,陈兵边境,但暂不出兵。先拒绝支付岁币岁绢,以激怒金邦,金邦进攻时,还可以避其锋芒,待其士气哀落时,猛然出击,一举击溃敌军。吕祖泰点明讲话之要点。
    叶正则桌子一拍,这个主意好。江淮宣抚使邱宗卿就认为,我们不宜先动手,先作准备,后发制人。展示大囯之风,如果金挑衅在先,我们就会在道义上占优。那时,就可以同仇敌忾。韩平章就说,隆兴和议以来,近五十年了,金都没有挑衅,我们何以后发制人?难道再等五十年吗?停止进贡岁币岁绢,就是逼金先动手,你那个隆兴和议是不平等的,我们现在不承认。
    我这次来,就是想请叶大人将华老弟的计策转告上去,看对朝廷有没有用,再以您的名义,要求赦免华岳,让他获得自由。
    可以,我能向韩平章报告,要求赦免华岳的话也能说,华岳有札子吗?
    札子没有,只有给你的一封信,谈得高兴差点忘记了。
    听说,范公子任职淮扬,要不我在你麾下弄个当副将当当?
    范祖亮知道他是说笑话,便顺水推舟,欢迎呀,正将也没问题。
    算了吧,我还是当江湖游侠吧,走到哪玩到哪,只要姓韩的当政,我绝不淌这汪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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