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伐逆贼思良策
拋却生死闯虎穴
在临安南园,韩侂胄迎来人生中最难熬的新春佳节。利州东路安抚使刘甲派出的两个义士先后到京,吴曦叛宋投金的消息迅速在朝野传开。
对于韩侂胄来讲,这是个比战事失利还要坏得多的消息,如同在他布满伤口的身上又洒了把盐,让他五内俱焚肝肠寸断。以前有人说吴曦心存异志,绝不能放回川蜀,他总是不以为然,以他的了解,这个吴巴子,是个精干果断之人,尽管有些粗犷霸道,但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诚然,其祖其父是难得的将帅,为保卫川陕屡建战功,不过朝廷对他吴家也不薄啊,吴璘死后曾追封为王,数十名吴姓子孙封侯作将,极享荣华富贵。一个纠纠武夫能到如此地步,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当初放吴曦回去,他本想对北伐有所帮助,决没想到会出现如此糟糕的结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吴曦呀吴曦,枉费韩某对你的信任和期待。那个王位就那么好吗?你要是想得到个王爵,只要打两个胜仗,占领几个州县,韩某完全可以为你争取,如今,你不做人偏做鬼,那个向金贼乞来的王位能做得安稳吗?
韩侂胄寝食不安,一筹莫展。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头发和胡须白了许多。
早晨上朝,到达待漏院,明明听到里边有多人在谈论,他跨进以后,声音嘎然而止,众人只是向他点点头,便陷入了寂静。好在时辰已到,众臣依次进入垂拱殿。
“皇上驾到。”小黄门扯着嗓子喊道。
众官行注目礼,赵扩缓歩走上陛基,转身环视,端坐于龙床。
小黄门叫道:“皇上有旨,有事即奏,无事退朝。”
众官分行而立,不一会,有人高声说道:“陛下,臣御史中丞章良能有本启奏。”
“准奏”,赵扩即刻应允。
楼智信向前出列,持笏而言:
“臣弹奏宰相陈志善老迈昏庸,收受贿赂,致使反贼吴曦犯上作乱。”
自古以来,川蜀自成一统,有蜀去天日远之说。有人云,把断剑门烧栈阁,成都别是一乾坤。吴氏世职西陲,盘踞兴州八十余年,威行四蜀,号为吴家军,不知有朝廷。为此,自高宗朝起,众多有远见的大臣都主张对吴氏加以钳制,皆留其子孙于中朝,所以为虑者,尾大不掉自立为王。淳熙年间,知福州赵汝愚上奏:吴氏四世专蜀兵,非国家之利。绍熙四年,吴挺离世,宰相留正、同知枢密院事杨文端等大臣强烈反对吴曦世袭。杨文端说:吴氏世握蜀兵,今若复承袭,将为后患。置大将而非其人,是无蜀也;无蜀,是无东南也。光宗皇帝未决之时。知枢密院事的任命令已下达,赵汝愚拒不出任,理由是:武兴(兴州的古称)未除帅,臣心不敢安。他表示:武兴朝除帅,则臣夕拜命。
而宰相陈志善昏聩无能,对吴曦潜畜异志从无察觉,只为一己之私,置江山社稷于不顾,放虎归山,不仅不留其子侄于朝,反对罪臣吴曦一再加以重用。开禧二年三月升吴贼为四川宣抚副使,次月又兼任陕西、河东路招抚使,特许便宜行事,有权先斩后奏。自绍兴末年以来,宣抚司主管军政,总领财赋所掌管财政,两个机构势均力敌,相互牵制。却将总领所隶属于宣抚司,致使财赋之权又归于吴贼。而派往四川的宣抚使程松软弱无能,才不足以驭其奸,根本无法牵制吴贼。正是有陈相的包庇纵容,才有今日西蜀六路五十四州拱手于金。
陈志善所为,害国害民,如此贪婪昏庸,实为大宋罪人,应革去所有职官,着南海安置。
章良能侃侃而谈,老迈的陈志善听得心惊肉跳,站在前排的韩侂胄也不禁面红耳热。
赵扩举目四望,“众卿以为如何?”
“臣史弥远附议。”
“臣卫澄附议。”
韩侂胄侧转身,虎着脸看着群臣,仍先后有四人附议。
“韩爱卿以为如何?”赵扩又接着问。
“陛下,吴曦卖主求荣,枉自称王,实为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当务之急,微臣将召集宰执集议,进行讨伐。”
“此等乱臣贼子应及早除去。众位爱卿还有何言?”
开府仪同三司临安府尹杨次山出列,持笏奏事:
“陛下,臣杨次山有本启奏。”
“准奏”,赵扩应道。
“臣弹奏罪臣苏师成。此人为刀笔小吏,凭阿谀奉承而窃居枢密要职,不懂军务毫无韬略,却蛊惑兴兵北伐,致使金人重兵南下,连陷数城,襄阳、楚州、六合被围,距长江仅三十里。”
“微臣以为,此等奸人,应予诛杀抄家,以敬效尤。”
“韩爱卿以为如何?”赵扩看着韩侂胄问。
“陛下,近日内外事务众多,先急后缓。待时局平稳后,再计较个人得失。”
“韩爱卿所言极是,就依此办理。”
散朝后,宰执大员在政事堂议事。当下,有两件大事急需办理,首先就是吴曦叛变投敌的应对措施。
韩侂胄开宗明义,让诸位敞开胸怀出谋划策。一时间,会场寂静无声,一个个作沉思状。
想起刚才在大殿上章御史的弹劾,看到陈志善无精打采半死不活的模样,韩侂胄顿时产生厌恶之感,当初就是他极力怂恿,主张让吴曦回蜀的,如今出事了,好象与他无关。见众人都不说话,韩侂胄直接点他的将:
“老丞相,你先说说。”
陈志善一楞,结结巴巴地说:“我没什么意见,平章王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刘璘也觉得好笑,堂堂一国宰相,只知唯唯诺诺连个相应的处理手段都没有,真是旷古未闻,不由得脱口激他:
“平章王的调子还没定,听听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我没主意。”陈志善小声回道。
“那刘相说说看。”韩侂胄又面向右丞相刘建秀。
“按说对吴曦这样的乱臣贼子,朝廷应出兵平叛弹压,然而吴曦握有重兵,朝中禁军又在北伐前线,加上川蜀独特的地形,就是想弹压也无兵可派。唯一的办法,就是希望蜀军内部有人领头去袭击吴贼。”刘建秀的年龄与陈志善相仿,均已七十出头,一袭白须垂至胸前。
参知政事李石章接话:“刘相之言有理。俗话说,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川蜀有三大都统司十万余人马,又分在十个统制之下,还有五个路的安抚使司,这么多将军帅司不可能都心甘情愿跟吴贼走。只要有一支军队愿意讨伐叛贼,吴贼就不会睡得那么安稳。此时,朝廷只需颁发诏书,重奖反吴勇士,那些观望之人就会反戈一击,这样的话,不用出兵就能平叛。即使他们打败不了吴贼,玉蚌相争渔翁得利,再派兵也不迟。”
知枢密院事刘璘说:“刘丞相李参政说的我赞成。但是,目前还有一种危险的事态,我两淮京西十多万大军与金二十余万军队在襄阳、六合一带作战,相互胶着,吴贼一旦听从金廷号令,领兵出川,向东攻打我们,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众人听了,心头沉甸甸的,是啊,长江历来是阻挠金军南下的天然屏障,由重庆出三峡,长江不再是天堑,由西而东,如何阻挡的巨敌。刘璘见大家个个哭丧着脸,轻松地接着说
“不过,诸位也不必过于担心,形势还不那么坏。吴家尚有多名子弟在江南为官,想必吴贼不会置他们死地于不顾。朝廷现在不能公开下诏缉拿或号召大家杀贼,免得吴贼狗急跳墙,来个鱼死网破。”他转向韩侂胄:
“平章王,我有个想法。可能不是什么上策,但也是被逼无奈,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是为大宋江山社稷作想,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担心,有问题我兜着。”韩侂胄直接表态。
刘璘的想法是双管齐下。先稳住吴曦,不就是想当蜀王吗,没什么难的,朝廷照样可以封,唯一的条件是你吴曦不能投靠金国,投过去再反回来,要是打金人,朝廷照样出钱出粮;同时,在川蜀文臣武将中,选些忠心大宋的,给他们封官许愿,私下鼓动他们造吴贼的反,能杀掉更好,谁能打败吴贼就封他为四川安抚使。
大家都认为这是个好办法,都相信,东风总会压倒西风,卖主求荣叛变投敌,定为众多有志之士所不齿,随波逐流之中,不都是一潭死水,总会暗流涌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定有仁人志士诛杀国贼。
在川蜀的上层官员中,刘甲和谢渊明都有不愿附贼的迹象,可以明确地告诉他们,谁能领头诛灭吴贼,谁就是大宋的忠臣,朝廷自有重赏。
讨论集议的第二项,就是下一步北伐怎么走,打下去,还是寻求议和。
在座几位反复讨论,一致认为:形势已经很明朗。金倾巢而出,渡过淮河,攻陷一些州县,前期看似势不可挡,近一个月来,与我军在楚州、六合和襄阳一带对峙,互打拉锯战。金左丞相兼都元帅完颜宗浩亲自督战。北伐步履维艰,恐怕难以取得理想的结果。既然金人也有和谈之意,何不顺水推舟,派人赴金谈判呢。
关于谈判的大使人选,李石章、刘璘均推荐方信孺。韩侂胄最后拍板,那就派方信孺吧。
十日后,萧山县丞方信孺到达临安。皇上赵扩在文紫宸殿召见,韩侂胄、刘璘陪同。
韩侂胄一看,中等个,不胖不瘦,白白的,三十来岁,一副文弱书生模样。不禁有些疑惑,如此毛头小伙,能堪当大任吗。
内侍押班李同传达皇上口谕:萧山县丞方信孺,干练勤勉,朕心甚慰,特晋为朝奉郎、枢密院检详文字,充任枢密院参谋官,赴金参与两国议和诸事。
方信孺伏地顿首,口言:承蒙陛下信任,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方信孺,你可知道此行的重任吗?”韩侂胄忍不住问。
“回韩平章的话,微臣知道,我军北伐难以奏效进退维谷,金人虽气势汹汹,但也无力渡过大江。此去谈和,无异于上刀山下火海,忠君爱国乃为人臣本份,国家危急时刻,大丈夫当挺身而出入虎穴闯龙潭。到了金邦,应不卑不亢据理力争,涉及领土主权和朝廷尊严的决不答应。”方信孺挺胸抬头地回答。
几句话说得韩侂胄心服口服,这小子看来的确是个人才。
不料,方信孺直接向他开口:“平章大人,我方首开战火,金人假若追问首谋是谁,该怎样回答呢?”
韩侂胄闻听此言,气得脸红脖子粗,不知如何回答。
刘璘解围:“那你就说,此乃苏师成、王甫斌、邓友龙等人立功心切,蒙蔽朝廷所为。”
方信孺心想,这不是推卸责任将属下当枪使吗。
二月初一,宋通问使一行北上,踏入去金和议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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