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颠倒名更化
左右博击权独揽
范祖亮在吴县石湖渡过了有生以来的幸福时光。伤好了,身体也强壮了,每日除读书以外,养养花种种菜,悠闲自得,妻子黄莺莺生了个男孩,已经两岁有余,妾钱阿梅也有孕在身,一家人其乐融融。
管家送来一封书信,是杨元道在绍兴寄来的。开禧二年底,二人同时被免,巧了,范母、杨文端先后离世,也算是在家丁忧吧。如今,他算是丁忧期满,杨元道还有三个月,可能是在家无聊吧。写信给他,请他带着家人去山阴作客。
范祖亮问妻子,听说冯妙蕊已在杨家,黄莺莺很高兴,愿意去看看这位姐妹,阿梅说自己身子不方便,还是不添麻烦的好。范祖亮告诉她,杨三哥可不是外人,不是兄弟亲似兄弟,趁如今身子还灵活,出去走走,之后再送你回娘家一趟。
杨元道一家兴高采烈地迎来了范祖亮一家人。见到黄莺莺,开口说道:
弟妹呀,又见到你了,我们家妙蕊可想你啦。
在建康任上,杨元道偶遇冯妙蕊,二人生情,奈何冯妙蕊已嫁作商人妇,那商人又不愿放手,有情人只得分离,其后不久,冯妙蕊的丈夫病故,又无子女,冯妙蕊孤身一人找到山阴杨家,其时,杨元道正值父丧,不能娶亲,冯氏又无处落脚,杨母作主,先入府为婢,待丧期一年后,纳为妾室,且不能公开迎娶。到得此时,冯氏也顾不得许多,只要杨相公初心不改,受些委屈也是心甘。
黄莺莺与周妙蕊分别十年后,再度相见,二人相拥而泣。
杨元道抱着黄莺莺的儿子,与钱阿梅打招呼,阿梅呀,一年多不见,越发端庄秀丽了。
阿梅也笑着回应,看三哥说的,你家徐姐姐倒是更加地高贵了。
夜里,兄弟二人秉烛夜谈。
越明老弟,如今丁忧期满,作何打算?
三哥,当今朝廷成什么样子,你不会不知道吧?顺其自然,由他去吧,无官一身轻,闲居乡野,也是一大乐趣。
是呀,朝廷搞什么更化,一言难尽哪。
和议既已达成,外患的危险随着金河南行台的撤销亦不复存在,主要精力则放在内政方面,皇帝赵扩专门下诏:声称要革除韩侂胄的弊政,为赵宋基业作家活,这就是“嘉定更化”。更化的第一个措施,就是广开言路,以来忠谠,他还诚恳地表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再难听的话,朕都愿意听。其实就是做做样子,说说可以,说完就完了。
为了和议答成,朝廷重臣们已到了不讲廉耻的地步。金人想要多增岁币数量,就回答可以增加;金人想要韩侂胄之首,就回答可以送去;至于往来之称谓、犒军之金帛,根括归朝流徙之民,承命惟谨,曾无留难。与当年秦桧的行为有何区别?
更化的重点当然是清洗韩党,改正韩侂胄专政时期的国史记载,在政局大更迭以后,新上台的统治者注重历史的改写,倒也是由来已久的传统。陈志善、邓友龙、郭仁、张岩、程松等都贬窜到远恶州军,除名抄家的也大有人在。但清洗却走向了极端,凡是赞同过北伐恢复的都被视为韩党。你岳父叶正则被夺职奉祠,陆游以“党韩改节”的罪名被撸去了职名。连死去的辛弃疾都因迎合开边,要求追削爵秩,夺从官恤典。
平反昭雪与清理韩党是同时进行的。赵汝愚尽复原官,增谥忠定,长子赵崇宪也予以拔擢,算是充分肯定他在绍熙内禅中的忠诚与功绩。朱熹被赐予文臣最高荣誉的一字谥,称为朱文公,之后,又赠为中大夫、宝谟阁直学士;赠蔡元定为迪功郎;吕祖俭、吕祖泰与庆元六君子也分别有所表彰,还恢复了秦桧的谥号和爵位。
皇上对继承人也作了安排。诛韩之前三个月,就立皇子赵昕为皇太子。赵抦已在开禧二年去世,追封沂王。他曾以早慧被孝宗看好,绍熙内禅时,太皇太后吴氏当着宁宗面对赵抦许诺“他做了,你再做”。如今这一安排虽已失去意义,但沂王绝后,宁宗便取宗室之子入嗣沂王,赐名贵和,算是一种交代。这些就是所谓嘉定更化值得一提的地方。
但皇上在用人为政上依旧懵懂颟顸,招用人才中竟有赵彦逾,右司谏王居安进言道:“用人稍误,是一侂胄死,一侂胄生。”王居安曾参与政变,后任谏官,成为政变派论劾韩党的急先锋。但他的话触着了钱象祖、史弥远的痛处,立即被免去谏官之职。对嘉定更化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都失望地说:“有更化之名,无更化之实。”
是呀,更化是什么玩意,其实就是权力斗争,成王败寇,将韩平章的那一套,全部翻了个个。范祖亮气愤地说。
也有没变的,比如为韩世忠立庙,为岳鹏举平反。杨元道苦笑。
这个再变还是人吗。
到嘉定元年上半年,政变集团骨干已成鼎足之势:右丞相兼枢密使丁乔安、知枢密院事史弥远与参知政事卫澄。
政变时,卫澄位居礼部尚书,是礼部侍郎史弥远的顶头上司,也许他对这位下属太了解,看到史弥远跃跃欲试,说了一句,该压压这个姓史的。哪知皇太子把这一动向告诉了史弥远,史弥远让他在皇上面前说卫澄的坏话,同时拉拢丁乔安。
丁乔安呢,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古训,在大庭广众之中,把卫澄送韩侂胄螺钿髹器的事抖了出来:“我还以为他一世人望呢!”
接着,史弥远暗中与御史中丞章良能做了一笔交易。
自恃公正无私的章良能不顾与卫澄的老关系,上章弹劾了他,同时面交弹章副本,逼着卫澄只得自求罢政。
七月,史弥远兼参知政事,十月,在丁乔安升为左相的同时,他进拜为右相兼枢密使,皇上已像过去信任韩侂胄那样倚信于他。
史弥远虽然年纪不大,却老谋深算,手段老辣,对反对他的人毫不留情。
的确如此。拜相仅一个多月,史弥远就遭母丧,按例必须辞相守制,这样就会出现丁乔安独相的局面。令人蹊跷的是,十天后,丁乔安竟被论劾出朝。政变以后,他的权位始终压史弥远一头,但地位却不稳固,此番出朝,也是必然。
在二相勾心斗角中,御史中丞章良能仍站在了史弥远一边。只要把丁乔安在党禁时逮捕庆元六君子的劣迹抖落出来,就会被清议所不齿,何况人们对他在嘉泰年间趋附韩侂胄的丑事还记忆犹新。丁乔安罢相两个月后,章良能同知枢密院事,当上了执政,这是对他弹击卫澄与丁乔安的酬报。
在权力角逐中,史弥远抓住了杨皇后与皇太子。他已在政变中取得了杨皇后的信任,至于太子更是他调教出来的学生,皇上理政时让他在一旁“侍立”,说话很管用。史弥远归里守丧第五天,在皇太子建议下,皇上在行在赐弥远一座第宅,命他就第持服,以便随时谘访。史弥远故作姿态,仍在鄞县老家守制。
次年五月,赵扩派内侍去请史弥远回临安,夺情治事,就在这时发生了忠义军统制罗日愿的未遂政变。
这个事情我只听说个大概,详细的你讲讲。
这个事我也懂得不是很多。
这个罗日愿,江西抚州人,开禧北伐时,曾献策于韩侂胄,以此得补训武郎,充忠义军统制。韩侂胄被杀后,史弥远穷究韩党不已,牵连甚众,其中有的人的供词牵连到罗日愿。罗日愿得知后疑惧不安,常常郁闷于心,生怕遭到史弥远的暗算。
早年,他曾遭到史弥远怀的打击,对他怀恨在心,最近朝堂上面和史弥远作对的人被赶下台的甚多,就连兵部尚书倪思上书提醒皇上,谨防权臣专权重演,都被史弥远认为,是指桑骂槐,不出十天,就被排挤出朝。
这下是真的触动了他,他决心要推翻史弥远,清君侧。与殿前司申军训练官杨明及其徒徐济、赵珉等合谋,打算以征讨黑风峒为名,聚众起事。按照原定计划,动手的日子选在丞相史弥远起复过江、百官迎谒于浙江亭时,预备举火为号,尽杀宰执以下官员,然后派兵进入大内,胁迫皇上降诏赏军,以罗日愿为枢密使、徐济为参知政事。
结果,还在筹划当中,便被阙进勇副尉景德常告发,禁军就冲了进来,一网打尽,罗日愿被凌迟处死,徐济、赵珉等也被处斩。
你别说,这个罗日愿胆子还真不小,你那一帮乌合之众,能杀掉史弥远就算万幸了,还要杀光宰执以下官员,挟持皇上,真正是无法无天,大逆不道。
知枢密院事雷孝友自知不是史弥远对手,主动让位,对皇上说自己能薄望轻,不足镇服奸慝,坚决要求辞职。
这样,朝中既无丞相,又无知枢密院事,皇上赵扩急了,遂敦促史弥远起复。史弥远呢,也担心守制两年,局面难料,也就顾不得儒家名教与朝野清议,重新做起了宰相。
起复第三天,史弥远就指政变者为韩党,罗日愿凌迟处斩,其他人多处以各种死刑。
以后,史弥远继续在平反“伪党”、起用“党人”上博取人心,取悦清议。他任用了黄度、楼钥、杨简等著名党人,还找来了真德秀、魏了翁等知名之士。群贤点缀朝廷,一时人以为小庆历、元祐,这正是弥远老谋深算之处。实际上,他追逐的只是自己的绝对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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