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孤鸣

    
    夜色入得深，钩月也愈发明亮，皎洁的光芒照耀着山间小路，令姬若曦与身后的男孩不至于看不清前路。
    只见姬若曦身后一直沉默跟着的男孩，在犹豫片刻之后，鼓起勇气，疾步走至姬若曦身侧，试探中更有着向往之意，道：“你是苍云的弟子吗？”
    闻言，姬若曦缓缓扭头瞧去，见他着着破旧的粗布衣裳，垂髫总发，面容消瘦，但那双眼睛却如同皓月般明亮，笑着摇头道：“还不是。不过，再过些日子，等我爬上苍云山，成功拜入门下，便是了。”
    听到姬若曦这般说，小男孩不禁面露失望之色，但转瞬便被好奇替代，“那你从哪来？你应该不是这个小镇的人才是。”
    “我的确不是这里的人。”姬若曦抬头凝视着远方，步伐也逐渐缓慢下来，一丝惆怅顿从眼中掠过，便不再见其踪影，仿佛从不曾出现过，“我是从山外的苍云城而来。”
    说罢，见男孩在记忆中思索“苍云城”是个什么地方的时候，姬若曦不再多语，只是提起脚步，向着山下疾走而去。
    “唉！等等！等等我！”小男孩虽然还有许多问题想问，比如姬若曦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苍云山下的苍云城又是何种模样，与自己从小长大的小镇有什么不同？但快速向前疾走的姬若曦根本没有给他机会去询问。小男孩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好奇，疾步追上姬若曦的身影，毕竟，一个人在这漆黑的寂静深林中，总觉得瘆得慌。
    “哥哥！”一直坐在姬若曦包裹之上，手中则抱着小木桶的丱发女童，目光紧紧盯着池塘对面的漆黑山影，眼睛是红彤彤的，还泛着肿，显然在这之前，丱发女童应该因为担忧而哭过。
    在见到她哥哥回来的那一瞬间，连忙惊喜的从地面站起，直向前窜入她哥哥怀里。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眼泪也不禁簌簌流下，直慌得她哥哥不停安慰，右手更是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毛茸茸的一物，“婉儿，看，是野兔子，今晚可以加餐了！”
    “嗯。”听到自家哥哥如此说，丱发女童不禁破涕为笑，任由小男孩用衣袖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和鼻子间的鼻涕。
    对这兄妹二人，姬若曦心中感到奇怪，不太明白他们的父母，为什么会允许这么小的男孩独自上山砍柴，为什么这么晚还不来找寻他们，除非······
    正当姬若曦暗自思索，这兄妹二人究竟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只见那丱发女童，弯腰从地面捡起姬若曦遗留下的包裹，绕过她的哥哥，走至姬若曦眼前，抬着头，将包裹递过去，真诚道：“长头发的哥哥，谢谢你帮我把我哥哥带回来，这是你的包裹。”
    听着女童有些嘶哑的稚嫩童音，姬若曦轻笑着，从女童手里接过包裹，而后将其跨在肩上，道：“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但只有姬若曦自己心里清楚，漫山遍野寻找熊孩子这种事，他绝不愿意再来一次！
    “既然你哥哥已经回来了，我便先走了。”言罢，姬若曦摆了摆手，便径直向着小镇里走去。却忽听身后一道稍微有些别扭的童音响起。
    “喂！你是从山外过来的，应该没有住的地方吧！”已经从自己妹妹婉儿口中得知：姬若曦是特意上山救的自己。故而，纵使心里有些不情愿，但知道姬若曦没有住的地方后，却不得不寻思报恩，“我可以允许你到我家住一晚。”
    听到男孩如此别扭的声音，姬若曦忽地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在男孩越来越黑的面色下，转过身，点着头道：“好啊。也正好吃些东西填填肚子。”说着，姬若曦瞥了一眼男孩腰间。
    见姬若曦竟然想要打自己腰间这兔子肉的主意，小男孩连忙将之护紧，有些不满道：“这兔子肉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我和妹妹两个人分都没多少，我才不会分给你！”
    “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听到自己哥哥这样小气，丱发女童不禁有些不满，噘着嘴，目光斜视着男孩。
    姬若曦看着男孩越发有些难看的脸色，上前一步，笑着道：“放心吧，我存有一些干粮，不会打你兔子肉的主意。”
    闻言，小男孩顿时松了口气，毕竟自己腰间布袋里的兔子只是一只小兔子，其分量太少，根本不够三个人分，既然姬若曦已经言明，小男孩也就不再需要担心姬若曦会厚着脸皮占上一分。
    沉默着收拾好东西，小男孩，在前领着姬若曦和丱发女童向着小镇西边缘处走去。
    不过短短片刻时间，三人便穿过几家屋舍，来到一处木质庭院前，推开竹编的篱笆，走过明显打扫过的庭院，姬若曦跟着兄妹二人走进漆黑的家门，放下杂物，点亮烛火，姬若曦方才看清楚这里。
    土质坑洼的地面被打扫的干净，木石砌成的墙壁则显得有些破旧，显然这个房子已经有些年头。
    屋内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四方桌和围着的四个板凳，以及香案及供奉着的仙人画，别无什么其他东西，也许是被收拾放在其他屋子里，但显然，对这兄妹而言，那些都是些不常用的。
    “你们父母呢？”虽然心中有着猜测，但姬若曦却并不想确认这个猜想是个事实。
    “死了。”声音有些不耐烦，显然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耗心力，也不愿姬若曦再深究！言罢，男孩提着装龙虾的木桶以及空着的木盆，默默走出屋子，推开篱笆，出了院子后，来到屋前井水旁，借着月色，将绳子一端拴紧空木桶的木柄，放下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倒进木盆之中，清理已经死去多时的小兔子和一旁许多依旧活着的龙虾。
    只是身影萧瑟，神情落寞，皆隐藏于那份故作坚强的背影之中。
    不同于男孩的烦躁和隐藏，神情有些低落的丱发女童回答了姬若曦，“我爹爹两年前上山打猎的时候，被妖怪吃了。我娘，听哥哥说，是在生我的时候，就去世了。”
    “是吗。抱歉。”闻言，姬若曦不禁轻声一叹，暗道人世多有悲情，多自己一人不多，少自己一人亦是不少！“不过，我和你们的情况也差不多。”
    闻声，丱发女童不禁抬头瞧着姬若曦有些消瘦的脸颊，惊讶道：“长发哥哥，你爹娘他们也都去世了吗？！”
    “嗯。”
    只见，丱发女童缓缓走至姬若曦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缓声道：“不要伤心，我听隔壁的阿婆说，人死了之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我想，你爹爹和娘亲一定和我爹爹，娘亲一样，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
    姬若曦缓缓垂下目光，定定看着眼前安慰着自己的小女孩，心里顿时觉得暖洋洋的，咧开嘴，笑着道：“是啊。我们的爹爹和啊娘都在天上一直看着我们呢！”
    姬若曦虽然很想相信这个亘古流传的说法，然而，他的心里，却十分敞亮，也一直明白人死灯灭，一切，归墟！自当尘归尘，土归土。
    不过，人便是如此，即使心中一切都明白，却仍会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有着轮回，自己总有一天，还会见到埋葬在记忆深处的熟悉一切，古色古香的木质建筑，铺满鹅卵石的石路，或枯或荣的粗大庭树，熟悉的人，熟悉的温暖，熟悉的记忆！
    只可惜，这份妄想和现实的冲突，却常常使姬若曦更加茫然而不知所措。梦里，走在青园弯折曲直的小路上，看着周围，在渴望又恐惧中，被这份莫名而虚幻的人世所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