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来了来了……”将离一激动,忍不住吼了出来。
话音未落,君韶就领着子冥进了院门,目光倏忽落在将离身上,淡淡道:“看来,孤王让你们久等了。”
将离连忙摇头,跪下行礼,“不,不久,一点也不久……”
其余众人纷纷行礼,君韶抬手挥了挥,走上前来道:“除夕夜,就不必多礼了,免了。”
走到桂妈妈身边的时候,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你就是桂妈妈。”
桂妈妈连忙俯下身去,“正是奴婢。”
君韶点点头,“你做的饺饵味道很好。”
桂妈妈神色一喜,连忙行礼,“多谢君上。”边说边拉上将离几人去把饺饵端了过来。
酒过三巡,众人见君韶话虽不多,倒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渐渐都放开了些,边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一时大意,不免忘了分寸。
将离更是第一个冲上前来,向君韶举了举杯,“君上,这是我们陪着殿下在君瓴过的第一个除夕夜,奴婢敬您一杯。”
君韶微微眯了眯眼,看向夜青玄,淡淡道:“东宫里的人都被太子和太子妃宠坏了。”
闻言,将离脸色顿然一变,不明所以地看着雪衣,秦钟舸连忙举杯上前来行了一礼,“君上,内子不懂规矩,坏了礼数,求君上见谅。”
君韶不慌不忙,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只要还在东宫里,不把这些坏规矩带出东宫去,孤王便看在这饺饵的份儿上,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钟舸骤然松了口气,向着君韶行了谢礼,正要回身,就看到君韶端起杯盏示意了一番,而后仰头饮下,“祝你们夫妻二人白头偕老。”
将离愣在那里,直到秦钟舸替她喝完了酒、拉回了座位上,方才回过神来。
本是大寒天气,僵持氛围,却因为君韶的这一番话变得轻松起来,将离却不轻松了,一直在懊恼自己太没用,错过了和君上碰杯的机会。
所幸,除夕宴在一片和乐中结束。
子时未到,秦钟舸和将离便领着一众宫人在院子里堆雪人,君韶站在廊下看了会儿,淡淡道:“孤王突然想起,那盘棋还有下完。”
夜青玄闻之,眸色骤然一沉,侧身看了君韶一眼,心下了然,转向雪衣看去,只听雪衣道:“臣妾身子不便,坐得久了不免有些乏了,请君上允臣妾退下稍作休息。”
君韶颔首,“好,太子妃乏了就快去歇着吧,孤王定会在子时之前,将太子还回来。”
雪衣便淡淡一笑,行了一礼,在桂妈妈的搀扶下退了下去。
离洛和子冥相视一眼,又看了看两位主子,识趣地退后,看着两人缓步出了宫门,而后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夜青玄道:“七年了,君上怎的突然想起那盘棋了?”
君韶淡笑道:“孤王想起的事情很多,又何止只是一盘棋?”
夜青玄道:“看来,此局不分出个胜负,君上是不会死心的。”
君韶脚步停了一下,侧身看了夜青玄一眼,“没错。”
棋局设在安华亭,夜青玄站在路口看去,神色微沉,眼底有一丝浓雾,看不穿更看不透,他驻足沉默良久,直到夜青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才回神。
“在想什么?”
夜青玄嗓音澹澹道:“在想,小时候我们经常霸占这个亭子,作为我们下棋的地方,任何人来了都不让。”
君韶勾了勾嘴角,“如今,这个亭子再也没有人和我们争抢了,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下一盘棋了。”
“是呵,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把这盘棋……”夜青玄顿了一下,侧身看了君韶一眼,“下完了。”
说着,他做了个“请”的动作,君韶倒也不客气,大步走了过去,夜青玄紧跟而上,一如十年前。
落座之后,两人大致看了一番,君韶出声道:“该你了。”
夜青玄点点头,取出一颗白子落下,君韶跟着落下一颗黑子,道:“孤王记得,入云州城前一夜,你给孤王摆了个‘君’字,现在能不能说说,为什么这么做?你是要输,还是要赢?”
“重要吗?”夜青玄挑眉,“输赢都是一个‘君’字,生死都在君氏,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君韶的动作稍稍一滞,而后笑着点点头,“没错,这是君氏的江山,只要还在君家人的手中,就好。”顿了顿,他又道:“所以,你打算用怎么的方式拿回这江山?”
夜青玄嘴角拂过一抹沉冷笑意,目光片刻不离棋盘,不紧不慢道:“你觉得我用什么的方式?”
君韶摇头,“若是七年前,孤王也许会知道,可是现在,孤王不知。”
夜青玄笑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会用你当年的方式。”
君韶准备投子的手顿然一滞,停在半空中,抬眼向夜青玄看去,夜青玄也抬眼向他看来,眸光静淡,不见波澜。
用你当年的方式。
当年的方式,是宫变,死伤无数,而先王君帛和先王后便是在那一场宫变中殒命。
不知过了许久,只听“啪嗒”一声,君韶手中黑子落下,“你会吗?”
夜青玄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为什么不会?”
闻言,君韶一直平静的脸色骤然暗了下去,他叹息一声,眼底有一丝落寞,“你终究还是因为当年的事,记恨着我。”
是“我”,不是“孤王”,似乎一切都又回到了七年前。
夜青玄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眼定定地看着他,问道:“我为什么要记恨你?”
君韶道:“你恨,因为我害死了王兄和王嫂,害得你失去了太子之位,害得你失去了几乎所有的一切,还差点害死了你。”
“可是,造成这一切的人,真的是你吗?”
“是与不是,取代王兄和你,如今坐在这个君上位子上的人,都是我。”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既然你没死,既然你回来了,自然是要把这一切属于你的还给你,不属于我的,我拿了也拿不稳。”
“可是这王位,你倒是坐得很稳。”
君韶顿了一下,垂首想了想,突然自嘲一笑,“稳吗?你不是回来了吗?”
夜青玄道:“我有说过,我要回来夺走你的王位吗?”
“那你……”
“你能知道当年害死繁宁的人不是父王和母后,同样的,我为何就不能知道当年害死父王和母后的人,不是你?”
君韶一直淡然的眉峰骤然蹙起,停在半空中的棋子被他一把紧紧握在手中,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夜青玄,紧紧抿唇,脸色有一瞬的苍白,“你……知道了什么?”
“你以为这些年我就只是逃命养伤,什么都没有查吗?”夜青玄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当年害死父王和母后的人,已经死了,他就是陆繁尧。”
君韶沉默半晌,脑海里不由浮现当年发生的事……
十三王爷君韶带兵杀入宫中的消息刚刚传开,就有很多人想要趁乱弄些钱逃走,也有人不顾主子安危,只顾自己逃走,彼时宫中一片混乱,很多宫人被杀。
君韶脚步很快,直朝着王殿掠去,可是他急赶慢赶,却还是慢了一步,刚刚到了门外,便看到守卫死伤一片,而君帛和王后被人以利剑穿体而过,血染衣袍。
“王兄!”君韶轻喝一声,纵身掠上前来,手中长剑随之出鞘,朝着那人刺去,那人连忙丢了手中的剑柄,后退一步,站在窗下冲君韶笑得诡谲。
“陆繁尧!”君韶咬了咬牙,“竟然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繁尧笑得冷刻,挑眉道:“为什么?你还问为什么?我当然是在给我妹妹报仇!君韶,枉宁儿对你一往情深,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你却连害死她的凶手都能放过,你的心里究竟有没有她?”
君韶皱紧眉,沉声道:“宁儿的死与王兄和王嫂无关,若一定要找一个凶手,那个人应该是我……”
“哈哈……没错,是你,当然是你!”陆繁尧一脸猖狂笑意,“宁儿若不是遇上你,就不会被这两个丧心病狂之人害死!君韶,你也是害死宁儿的凶手之一,我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很好,今天你来得很及时,很是时候,今天过后,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你十三王爷带兵闯宫夺位,发动宫变,这所有的一切届时都会被推到你头上,哈哈……这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为宁儿的死付出的代价!”
“你说什么?”君韶神色一凛,“宫变?”
“没错,宫变。”陆繁尧挑眉得意一笑,“你以为我在宫中安插这么多探子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引你出现,你是不是因为得到消息,说是宫中出现叛军,君上和王后被挟持,是才特意赶来相救?啧啧,真是忠心一片,可惜的是,你这忠君之举终究是不能为是人所知了,从你领兵冲进宫来的那一刻,外面所有的百姓就已经全都知道,十三王爷……闯宫夺位了,哈哈……”
君韶紧紧咬牙,神色震怒,喝道:“陆繁尧,你这个奸佞小人!”
陆繁尧根本不在乎他怎么说,只是笑得得意,突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便冲君韶幽幽一笑,“你们慢慢玩,我就不奉陪了。”
说罢,跳窗离去,君韶正要追上去,却听君帛轻轻喊了声:“十三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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