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存丢了金玉和沈无辜的踪迹, 没头苍蝇似得找了两天都没找着人, 糟心的恨不得破口大骂, 但是一想自己好歹也代表着瀛洲仙山的脸面,不好在外头做这种丢脸的事,只好把满肚子的气憋回去,憋得整个人都变成了个腌茄子,脸色又绿又紫的。
忍了又忍, 则存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的低骂了一声,“混账玩意!到底跑哪去了!”
深吸一口气,他捏着自己的眉心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人肯定还是要找的, 不然就这么突然断了消息,他怎么都不放心, 可是问题是, 他已经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 都没能找到一丝他们的踪迹。则存最开始还以为是金玉那小子又闹什么幺蛾子,自己隐藏了行踪,但是后来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如果是他存心要隐藏踪迹,那最开始的一段路,就不该故意留下提示的痕迹。
而且,金玉多少算是他教出来的, 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有数, 他不可能, 至少现在还不可能做到这样不露出丝毫马脚的程度。则存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 因为他怎么想,都觉得是那在金玉信中出现的奇怪男人把金玉和沈无辜一道掳走了。
则存虽然还未到达化仙境,但也已经大成,他自觉这种修炼速度比不上师父和大师兄执庭,但是说实在的,这等资质和天分在修仙界也算得上顶层了,不是他自吹,当今修仙界,没有多少人能做到这种地步——让他所有追踪术法全部失效。
“难不成带走他们的是瀛洲仙山的仇敌?”则存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更担心了。他就像是每一个操心过头的大家长,觉得外头每个人都对自家的小崽子心怀不轨,不自觉的就往糟糕的方向去想,愣是自己把自己吓出了满头冷汗。
“不行,我得尽快找到他们!”则存再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动用了瀛洲仙山的山主令,调派大部分在外的瀛洲仙山弟子,到处去寻找金玉和沈无辜的踪迹。
这边则存担心的跳脚,但那边半路组成一家人的爹和儿子三人组,正无忧无虑的在一处普通人城镇里逛大街。
斗笠客走在前头,沈无辜牵着他的衣袖,好奇又矜持的看着周围的小摊子们,金玉跟在后头,摸着下巴思考,同样是叫爹,同样不是亲生的,态度怎么差别那么大呢?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些,看着没有小师侄可爱的原因?
这一路走来,他们三个也相处了几天了,这几天里,金玉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讨好不知名的斗笠客前辈,占着儿子的身份,做着当人孙子的事情,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这前辈就是对他不冷不热。这也就罢了,但是旁边偏偏杵着一个亮闪闪的对照物。
沈无辜那小子什么都不干,又傻又娇气,可那了不得的厉害前辈就吃这一套,对他简直是纵容,活像个……活像个看见孙子的慈祥奶奶。
“爹,我要吃这个。”沈无辜突然一扯斗笠客的衣袖,理直气壮的指着一个摊子上卖的酸枣糕。
金玉:哦,又来了。
他默数了三个数,果然,那斗笠客就牵着他过去买了一块。只有一块,沈无辜的,没有他的。金玉瘪了瘪嘴,又觉得不对,心说我跟小师侄争个什么宠啊?
突然,金玉动作一顿,他察觉到了什么气息,心里不由一沉,眼神立即冷了下来。前面沈无辜又看上了一个香气四溢的小馄饨摊子,拉着斗笠客要去吃,金玉笑吟吟的凑过去揉了一把沈无辜的脑袋,对斗笠客说:“我去旁边买点东西,你们先吃着,我很快回来。”
说罢转头就走,还回头朝他们摆了摆手。
一路来到城外,金玉从袖子里掏出好久没用过的金镶玉扇子,往面前一打,风度翩翩的背着一只手道:“阁下跟着我,不知是寻仇,还是求爱?”
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就在树林里响了起来,那声音道:“你说呢。”
金玉:“哦,看来是寻仇。不知道我与阁下有何仇怨?有没有机会化解?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
那人发出一声怪笑,随即树林里冒出一股黑烟,一个矮瘦的人影在黑烟中若隐若现,他狠狠道:“你从前断了我一条腿,你可还记得?”
金玉一欠身,状似抱歉,“我还真不记得了。”其实记得,以前他遇上个用小女孩当炉鼎练邪门术法的邪修,本来想杀了,可惜对方有两把刷子,拼着断了一条腿就给逃了。
那黑影中的人表情扭曲,厉声喝道:“今日我便要报了当初的仇怨,取你狗命偿我一腿!”
金玉一笑,扇子一旋,下一刻手中抓着的已然变成了一把剑,他二话不说攻了上去。将三师兄则存的教导“姿态要稳打架要狠”贯彻的淋漓尽致。
他与人比斗少有一败,难免就有些飘,上一次刚被斗笠客给薅了一把毛,整个人总算是沉了一点,但谁知道,打击竟然接踵而来,这回还在阴沟里翻了船,直接沉到底了。面前这发愤图强前来报仇的兄弟,大概是有些奇遇,修为暴涨,愣是把人模狗样的金玉公子给捅了一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金玉摸了一把自己的伤口,甩着血感叹道。
那人一击得手,哈哈大笑着开了嘲讽,“什么瀛洲仙山弟子,也不过如此,不堪一击,我今日定要你趴在我的脚下痛哭求饶!”
金玉被捅了一把,还是那个笑模样,他转了转手上的剑,心想,要是再不认真点,真被人给摁到地上去了,也太没面子了。然而就在他打算拿出点真功夫,认真和面前的兄弟来一场的时候,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好大的口气啊。”
金玉扭头一看,看到了斗笠客和沈无辜。他那小师侄还算有点良心,见他身上的血,蹬蹬跑过来紧张的拉住了他,要看他的伤。
斗笠客双手空空的走到了金玉与沈无辜身前,那透过斗笠帘子的视线,让黑烟中的人影莫名有些心惊。他道:“你是何人?劝你莫要插手他人恩怨!”
斗笠客便轻声问他:“你可听说过一句话?”
那人没回答,只警惕的看着他。
斗笠客于是自己接了下去,“打了小的,出来老的。”他一指金玉,说:“那是小的。”接着又一指自己:“这是老的。”
金玉已经利索的把自己的剑放回去了,听到这话,忙腆着脸喊道:“爹!你要帮儿子报仇啊!”
喊完他就抱着沈无辜到一边去准备观战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盘算着趁机看看斗笠客跟人打架,说不定能从他的术法中看出些什么线索来。
谁知道,他刚选好观战的地方,屁股都没坐下去,那边斗笠客就完事了。
还抬着屁股的金玉:……搞什么,这也太快了,我就一眼没看而已发生了什么?
他都没看清楚斗笠客是怎么做的,只听到一声惨叫,叫到一半戛然而止,他闻声一抬头,那边黑烟里的家伙就真的浑身冒起黑烟,他直接被烧了,短短片刻间,给烧成了一把灰,风一吹,树林间连个渣都没剩下。
连杀带烧,毁尸灭迹这一流程,沈无辜之前已经看过一次了,现在又看了一次,他一点也不怕,啧啧了两声,扭头见到小师叔瞪着眼睛,便好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说:“爹就是这样的,他说尸体随地扔着不太像话,所以还是烧干净的好。”
金玉讪笑了一下,心想,看来先前和自己那场比试,爹真的是在陪玩了。
斗笠客走回来,“伤怎么样?先找个地方处理一下伤口。”
金玉忙摆手:“不用不用,小伤而已,小伤。”说着终于想起来自己身上还带着丹药呢,摸出来一颗嚼嚼吞了。
斗笠客看着他的样子就叹了一口气,“一眼没看到而已,就受了伤。”
不知怎么的,金玉总感觉自己在这句话里听到了满满的长辈慈爱,别扭的他背后毛毛的。他先前还想着这爹怎么对自己态度一点都不热情,可现在感觉到了‘父爱’,反而不自在起来。大概还是因为他心底在怀疑着人家,骤然被关爱了,就觉得很是吃不消。
斗笠客其实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年纪的金玉在他看来,也就是个小孩子罢了,固然有些小心思,其实也都一眼看得穿,要想在他面前隐藏什么事情,恐怕还得再修炼两百年。
三人重新回到市集里,金玉换了身干净衣服,感受着自己伤口愈合的酥麻,心里思索着什么。忽然,面前多出一大块雪白的糕。
斗笠客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两块糕,一块给了沈无辜,一块给了金玉。金玉一看这回自己也有份,心里颇有些受宠若惊。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接了过来,拿在手上半天,见沈无辜吃的开心,也耸了耸肩,咬了一大口。
一边咬,金玉心里突然弄明白了什么,好像骤然被人点开了一窍,所以他一反之前两天有意无意的试探,直接走到斗笠客身边,大大咧咧的问他,“唉,爹,你认不认识我师父兮微上仙啊?”
饶是斗笠客,也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一愣,连脚步一时都停了下来。不过他很快就再次往前走了,语气平稳的道:“与兮微上仙同一时代,谁人不认识兮微上仙。”
金玉又问:“你觉得我师父她怎么样?”
斗笠客:“她自然……是很好的。”
金玉吃完了糕,擦了擦手,好似自言自语一般说:“人人都说我师父死了,可是她真的死了吗?你觉得呢?”
斗笠客忽然间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良久他才终于开口说了两个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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