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娱之空

    
    离开了学校之后，车子又行驶许久，绕过了许多街道，离开了市区之后，才在一座山下停了下来。
    车子停在山脚，高雅拉以为李政想带她上山，就准备推开车门，走下车去。
    李政却伸出手拦住了她。
    “我们不上山吗？”
    李政摇了摇头。
    他透过车窗望向山腰，望了很久很久，久到高雅拉以为他们会一直就这么望下去，李政才转过头来，对高雅拉道：“这里就是我想带你来的……特别的地方。”
    看着山腰的方向，想起韩国的习俗，高雅拉心中隐隐有一种猜测。
    “我父母的墓园就葬在这座山山腰的地方。”
    李政的回答证实了高雅拉心中的猜想。
    她迟疑道：“我们……不上去吗？”
    李政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高雅拉想开口询问，却又觉得不太合适，她看了看李政，陷入了沉默。
    李政没有注意到高雅拉，他只是望着山腰，过了一会，才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平淡：“很多人都知道我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是为了完成我妈妈的梦想。我的努力，我的坚持，我的倔强，我的不可理喻……他们以为我只是想完成我妈妈的遗命，对去世的母亲有一个交代，甚至连沇熹都这么认为。他们劝我放手，劝我释怀，劝我解脱，他们以为这只是我强加给自己的枷锁，但他们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李政静静地说着，高雅拉没有插话，也没有打断他，她知道李政并不需要询问，他今天带她来这里或许就是要告诉她所有的答案。
    李政看着山腰的方向，眼睛里没有悲伤，似乎悲伤在很久以前就干涸枯竭。
    他语气平静，就好像是在讲述着一个别人的故事：“我外祖父曾是韩国六七十年代很知名的Trot歌手，因为我外祖母去世很早，所以他和我母亲一直都相依为命。因为我外祖父家里面收藏了很多他过去的唱片，所以，我母亲也是从小就听着我外祖父的唱片渐渐长大的。
    我母亲从小就崇拜我外祖父，所以，她从小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继承我外祖父的事业，像我外祖父那样成为一个韩国知名的Trot歌手。
    梦想是美好的，但现实却很残酷。
    随着我母亲长大，特别是经历了变声期后，她却离这个梦想却越来越远。她没有继承我外祖父的歌喉，乐感比许多歌手也差了很多。
    但虽然如此，她却没有放弃。
    她固执的以为，只要她继续努力了，就肯定会成功。
    但有些东西是没办法勉强的，有些职业，如果你天赋不够，再是努力，最终也只是徒劳。
    所以，虽然在我外祖父的帮助下，她成为了Trot歌手，但我母亲的职业生涯却很短暂，也很平凡，唯一幸运的就是，在她的职业生涯里，一次演出邀请上，她偶然遇到了我的父亲。
    我父亲是美籍韩裔，从小在美国长大，因为加入三星公司，所以偶尔会到韩国工作。认识我母亲后，他很欣赏我母亲的性格，也很佩服她对梦想的执着与坚持的信念。长久的接触下来，两个人都对对方产生了好感，自然而然地就开始了交往。
    如果按照正常的情况发展，这应该会是一个美好圆满的爱情故事。
    然而，等俩人谈婚论嫁时，却发生了意外的波折。
    当我父亲提出想迎娶我母亲时，我父亲的家庭却严厉的拒绝了，理由却很简单，只是因为我母亲和我外祖父的职业，因为，他们都是……当当拉……”
    高雅拉听到这里，心里怒气填膺的同时，却也有种深深的无奈。
    在韩国，历来在人们的传统思想里，艺人是一群没有文化，仅用身体表演来取悦大众的戏子，他们的地位很受贬低。“当当拉”就是对他们的一种蔑称。
    不仅是过去，就算是现在，现代文明已经十分发达，但整个社会的传统价值却仍然保留。上下等级，社会地位的尊卑，随时随地都不可逾越，非常森严。
    而在韩国社会中各种或明或暗的歧视也一直都存在着：其他的行业歧视着演艺艺人，而演艺艺人之间，演电影的歧视演电视剧的，演电视剧的又歧视唱歌的，而唱歌的则歧视综艺搞笑的……
    各种各样的攀比和歧视一直都存在，没有人想去改变，也没有人能够改变，这就是韩国社会的悲哀，也是演艺艺人的悲哀。
    “我母亲是一个自尊心很强、注重面子、性格又很偏执的人。所以，面对我父亲家庭的羞辱，她直接就提出与我父亲分手。但我父亲却很爱我母亲，他不想因为这些社会上的偏见就与我母亲分手，也不认为人的职业就决定人的贵贱。人是生而平等的，没有哪一个职业比另一个职业更加高贵。
    我父亲一边寻求我外祖父的帮助，另一边又与我祖父和祖母摊牌，最终在我父亲的坚持下，我祖父和祖母终于答应了我父亲与我母亲的婚事，但前提的条件却是我外祖父和我母亲放弃歌手的职业。
    为了我母亲的幸福，我外祖父最终答应了这个条件，我母亲也在我外祖父的劝说和我父亲的执着下，最终选择了接受。
    我父亲和我母亲结婚后在我祖父和祖母的要求下，我父亲离开了韩国，带着我母亲回到了美国三星的分部工作。
    而我外祖父为了我母亲放弃了他最喜爱的歌手职业，又因为我父亲家庭的歧视和我母亲的离开一直都郁郁寡欢，过了没有两年，他就去世了。
    我外祖父去世后，因为当初拒婚和逼迫的事情，我母亲对我外祖父的去世就更是耿耿于怀。
    而我父亲和我母亲结婚后，本来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不会再有什么波折。但结婚后的麻烦却一直都存在。我祖父和祖母看不起我母亲歌手的身份，而我母亲又忍受不了那些若有若无的歧视。我外祖父去世后，我母亲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偏执，也越来越敏感，在我父亲家庭生活着的每一天都不断发生着无尽的争吵。
    直到我三岁那年，我母亲与我祖母又大吵了一架，最后更发展到与我小姑母动手。
    这件事后，家庭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虽然我父亲一直在尽力弥补，但一切都毫无作用。
    无奈之下，我父亲向三星公司又提出申请，离开美国，调离到了韩国工作。
    回到韩国后，我母亲的性格变得开朗了许多，也不再像在美国时那样乱发脾气。除了有一次参加三星的高层聚会回来后，她和我父亲大吵了一架，之后再也没有和我父亲有过一次争吵。
    这种和谐的氛围一直延续到了我父亲的去世……”
    李政停顿下来，双眼看向山腰。
    “那一天，我父亲带着我和我母亲参加三星公司的高层年会，我和我父亲穿着黑色的礼服，我母亲则穿着一件蓝色的印花长裙。自从那一次参加三星公司的高层聚会她回来跟我父亲大吵一架后，她就再也没有参加过我父亲公司的任何一次聚会。那一天她之所以会参加，是因为我……是因为我的央求她才会去的……”
    李政的声音微微颤抖，但他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讲述着。
    “那天的年会很热闹，我和几个小玩伴端着水果盘趴在酒店的二楼护栏上聊天，然后我突然看到我母亲从一楼卫生间的方向就跑了出来，她跌跌撞撞地跑着，连续撞到了好几个人，但她却没有停下，她穿过人群，就那么一直跑出了酒店，后面是我父亲焦急追赶的身影……
    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当时心里就觉得害怕，赶快从二楼跑下来，追着他们就跑出了大厅。
    从酒店跑出来后，还没有等我找到他们，我就听到了一道急促的刹车声，然后就是我母亲撕心裂肺的喊叫。
    我当时心里怕极了，朝着声音的方向就跑了过去，然后我就看到了……我看到我母亲跪在地上，我父亲躺在血泊里，而旁边却围观着很多人……很多人……
    我快步跑到我父亲身边，把我父亲搂在了怀里，我父亲嘴里吐着血，手却很费力地抬起来，指着跪坐在不远处的我的母亲……我知道他想让我去看看我母亲的情况，但我只知道哭，只知道搂着他，我当时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怕如果我放手，他就会离开我了……”
    高雅拉听到这里早已是泪流满面，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李政，李政却好像毫无知觉，依然在继续讲述着。
    “我当时就那么抱着我父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很快，又好像很慢，救护车终于来了……医生从我手里抢过我父亲，把他抬上了担架，那个时候我才想起去看看我母亲……她就那么跪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好像傻了……
    我叫她，她不应，我拉她，她也不动，她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地上我父亲的血，一动也不动，好像没有了灵魂……”
    李政缓缓诉说着，语气很平缓，嘴唇却一直颤抖着。
    “我母亲好像失去了灵魂，我父亲被抬上了救护车，我看看我父亲，我看看我母亲，我只有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最后还是抛下了我母亲，让一个我认识的姐姐留下照顾她，我坐在救护车上去陪我父亲，可最终……我父亲还是没有到达医院……
    他走了，就在救护车上……
    临去世前，他轻轻握住我的手，他对我说，生老病死很自然，他不怪任何人，也不希望我怨恨别人。他只是希望在他离开后，我能代替他照顾我母亲，我母亲为他失去了很多，他却给予很少，他只是希望我能代替他去照顾她，保护她，他只是希望我和母亲有一个新的开始，他只是希望……我们……都好好活着……”
    李政停顿了下，微微闭下眼睛，才又继续说着。
    “我父亲去世后，有一段时间，我母亲就好像失了魂一般，她拿着我父亲的照片，不吃也不喝，只是会一直说，一切，一切都只是她的错……如果在年会上她不是听到别人对戏子的嘲讽就受刺激跑出去，我父亲也不会追出去。如果我父亲不追出去，当汽车撞来的时候就不会为了救她把她推开而让自己被车撞到，如果不被车撞到，我父亲就不会去世……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有一天我母亲从外面回来，整个人突然一下都完全变了。
    她不再是像过去那样的浑浑噩噩，思想却一下子又走进了另一个极端。
    她认为这一切悲剧的发生都只是因为她不够出名，因为她没有成为最顶级的艺人。
    如果她是一个顶级明星，事情就会完全不同，我外祖父不会为了她放弃他喜爱的歌手事业，最后郁郁而终，她嫁给我父亲后，也不会备受歧视，成为他人眼中可以嘲讽和讥笑的戏子，而我父亲也不会为了救他而发生车祸。
    她认为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没有成为最顶级的明星。
    但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她有能力，只是缺少了展示的机会。
    但她还可以弥补，她要把我培养成最顶级的明星，让那些瞧不起她歧视她的人都知道，她不比他们任何人差。
    当我听到我母亲说的那些话后，我心里知道，她已经失去了理智。我父亲很早就告诉过我一个道理：人是生而平等的，没有哪一个职业比另一个职业更加高贵。那些自认为自己比别人高贵的人，心里布满了偏见，他们本就是狭隘的，不会因为你地位的提升而有所改观。
    虽然那时候我还很小，但我知道我母亲的想法是错的。我父亲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曾经很想考进美国耶鲁大学的商学院，但因为一些原因他没有成功，以前我曾经跟他约定，长大了我会帮他实现这个心愿，戴着耶鲁大学的学士帽跟他在耶鲁大学的门前合影。
    所以那时候我只是想好好学习，然后再按照我父亲去世前的嘱托，好好生活，也好好照顾好我母亲。
    然而我母亲却不是这么想，她只是想证明她自己。
    证明她不比任何人差！
    在我多次的推脱之后，有一天，她终于再忍不下去。
    她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眼睛瞪视着我，她对我说……她对我说……”
    李政的嘴唇颤抖着，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
    “她对我说……我父亲的死一切都完全怪我……如果那天不是我央求她去参加聚会，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这是我欠她的。”
    听到这句话高雅拉震惊的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她实在难以理解到底是怎样极端的性格才能让一位母亲对儿子说出这样的话来，而随之涌上来的就是对李政一阵难言的辛酸和深深的心痛。
    “从那天之后，我的生活就发生了改变。
    我母亲让我上最好的学校，为我请了最好的舞蹈和音乐老师，每天学完这些之后，我还有游泳课、形体课，我每天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
    就这样一直过了五年。
    我会的东西越来越多，我父亲以前的存款也越来越少，而我母亲却越来越消瘦，甚至瘦脱了人形……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终于知道，原来五年前我母亲就知道自己得了恶性肿瘤，但她却不愿意救治，只是花很少钱维持，却把所有的钱都花费在了我的身上……”
    高雅拉听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李政的母亲她无法去评判，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评判。
    李政依然在诉说着，只是声音越发的低沉。
    “在我母亲去世前，我跪在她的身旁，她就那样虚弱地躺着床上，整个手瘦的只剩下骨头，但她却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指甲嵌进了我手心里，她盯着我的眼，狠狠地看着我，她要我发誓：如果我不能成为韩国最顶级的明星，如果我不能完成她的梦想，如果我做不到这些，就一辈子都不要去她坟前。
    因为……
    哪怕她死了，她也永远都不原谅我。”
    在说出这句话的那刻，李政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他没有肆意大哭，有着的只是沉默的悲伤，但正是这种沉默却把高雅拉撞得支离破碎，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或许根本也不需要她去安慰，她只是默默地陪着李政，陪着李政流泪，任泪水冲破眼眶，在脸上肆虐，她只是伸出手，握住李政的手，紧紧握着，紧紧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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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聊下：一，这一章实在不知道该取什么标题，想了很多都感觉不太合适，最后还是觉得只有无题这两个字才能对这一章做个概括。二，改了两遍还是感觉一部分行文有点干，但又不想再等个几天有思路了完善后再上传，所以就先更新了。三，这章写完也算是对李政为什么会坚持母亲的梦想有了交代，算是完成了一个主线剧情。本来还想再写下高雅拉和李沇熹的交锋，但突然又觉得不到时候，所以，这一段恋爱的剧情也算是暂时结束了，再更新就是拍摄的部分。呵呵，也算是给大家先预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