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城南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阵,拉开门:“再聪明的人也有管不住心的时候,我希望你不要作茧自缚,如果你真的爱她,最好别打扰她的生活,离她远一点。”
“我有我爱人的方式,不用别人旁人置喙。”林越诤的表情又恢复成一片淡漠,他波澜不惊地说,“陆总最好还是多把心思放在关小姐身上,考虑一下你们的婚宴定在哪里,蜜月定在哪里,如果你还有余力,不妨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还有能力退回去爱别人。”
说罢,他错开陆城南,一径离开。
次日一早,林越诤接到卫庄的电话,请他去打高尔夫。林越诤只好推掉手头的公务,驱车直奔东胡林的高尔夫俱乐部。
着高尔夫球衬衫的卫庄显得精神矍铄,刚陪身边美女打过一轮的他并不急着再打,上前握了握林越诤的手,将他带到休息区坐下:“越诤啊,算起来,我们爷俩有三个月没见了,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想来和你打打球,还有个小尾巴要跟着。”
说着,卫庄爱昵地捏了捏身边女孩的脸。林越诤感觉到那女孩正用好奇热辣的眼神看他,却没有丝毫反应,淡静地坐着,认真听卫庄说话。
卫庄指了指林越诤,对身边的女孩说:“我这个孩子,是个难得一见的真君子,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到这么大,从没有一步行差踏错过,有才德,有品性,我要是女人,也喜欢。”
那女孩子虽年轻,到底乖觉,忙将眼神从林越诤身上收回,撒娇似的在他身上蹭了蹭,以示讨好。
卫庄笑了笑,似有感慨:“说起来,你其实还是像你爸爸的。早年,我在你爸爸手下做事,对他一直景仰有加。他有三规六礼的镇静,又有礼贤下士的风范,关键时候还有杀伐决断。后来的事故,他也是身不由己,陷了进去。你最近去看过你爸妈吗?”
林越诤喉头一动,说:“没有。”
“再忙也要抽时间去探视下他们。”卫庄拍了拍林越诤的肩,起身,“说起来,要不是你爸爸一路提携照拂,我未必有今天啊。这恩情我记得,等状况好点,我会再想办法让他提前出狱。至于你妈妈,她只是从犯,加上身体真的不好,办保外就医相对好办一些。”
林越诤含笑听着,眼眸深处却并无情绪。
卫庄锐利的目光落在林越诤脸上,语重心长地说:“越诤,再耐心等几年,你要信得过卫叔叔,不是叔叔没尽力帮他们,而是你爸爸的问题有点敏感,我们是做大事的人,在这些关节上,要忍得住心里的痛。你,能体谅叔叔?”
林越诤微微低着头:“能够体谅。”
卫庄又看了他一会儿,舒了一口气,悠悠地说:“能够体谅就好啊,我只怕你有心事放在肚子里不说。卫叔叔没有儿子,我两个最看重的孩子——鸿宇已经交给你了,青瑜,迟早也是要交给你的。你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却胜似我的亲生儿子,你跟我,可不要见外。”
乍然听到“青瑜”这个名字,林越诤怔了刹那,像是冷不丁地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不待林越诤说话,卫庄又笑道:“呵呵,说起来,青瑜这丫头从小就喜欢撵着你跑,见到你,也就像见到她了。不说她了,我们好好再打一场球。”
陪卫庄尽完兴已是中午时分,卫庄本想邀林越诤一起用饭,但林越诤以要事在身为由推脱了。
车刚开到三环,调了振动的手机冷不丁地振了起来,他扫了眼来电显示,竟是郁清华。他愣了一下,迟疑着接通电话,电话那端,郁清华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就问:“林先生,舒旻跟你在一起吗?”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林越诤握住方向盘的手指下意识地紧了紧,片刻后,他才说:“没有。”
“这孩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郁清华的声音里透着点紧张质疑。
车骤然停住。
郁清华焦急地说:“这孩子连着旷了两天的课了,也没跟我打个招呼,我寻思着这孩子平实都很听话向上,不大可能平白旷课,所以刚刚给她打了个电话,谁知道电话接通后,她那边只是喘着气,半天不说话,好像很难受,我问她怎么了,结果电话那边响了一声就再也打不通了。”
郁清华急急说完这通话后才换了口气:“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所以给你打个电话问问。”
林越诤握着手机,愣了半晌才说了一句让对方宽心的话。挂了电话,他猛地将车调头,朝安翔路疾驰而去。
车开到舒旻寝室楼下,他摔上车门,快步朝大楼里奔去。学院还没开学,整座寝室大楼空荡荡的,透着股阴森气,一进门,他也不管两个女舍监的质问,径直朝四楼奔去。
那两个女舍监见他面色阴沉,来势汹汹,都唬了一跳,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追出门去。
林越诤跑到了四楼,这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舒旻住在哪间寝室,吸了一口气,他又去调她的寝室电话,电话刚拨通,便有铃声从左手边的房间里传出。他急促而用力地推那扇门:“舒旻!舒旻,你在里面吗?”
“嘿!嘿!你干什么哪?你哪个学院的?”两个追上来的舍监还在楼梯口就嚷了起来。
“舒旻,舒旻,你开门。”林越诤又试探着叫了两声,虽然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但是他脑子里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她就在里面。这种预感搅得他心里一种发慌,狂跳的心似撞在胸腔骨上。
“你干什么?”身后,两个舍监上前准备拽人。
林越诤深吸了一口气,侧身用力撞向大门,大门哐地应声而开,一股潮热气扑面而来,林越诤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适应窗帘紧闭下的寝室光线,他注意到靠窗的铺上躺着一个人,一股强烈的恐惧朝他兜头袭去,他不敢上前,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舒旻?”
见床上的人纹丝不动,他脸色骤然发白。这一下,连那两个舍监都住了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林越诤迫使自己冷静,稳步上前,摸了一下她的脸,触手并非一片冰凉而是一片骇人的滚烫。他舒了口气,拉过一条凳子踩上,将床上的人捞起,打横抱下床,紧紧圈进怀里,似要将她整个人糅进身体里去。没有片刻迟疑,他抱起昏迷的舒旻飞快朝楼下跑去。
上次给舒旻看过病的江医生见又是她,不免暗自摇头,他虽只是个局外人,可是两次交道打下来,他可以断定这个姑娘就是专门来克林越诤的魔星。上次弄得他旧病复发,缠绵近一月才见好,这次几乎将他的意志都摧垮了。
他一面安慰林越诤一面给舒旻做检查,翻开她上眼睑一看,再叩诊了一下上腹鼓音,就已经有了初步判断,马上叫护士把她送去了急诊室。
解了听诊器,进手术室前,他跟林越诤解释道:“还是胃,胃幽门梗阻引发的脱水昏迷,现在还伴有全身高烧,幸亏发现得及时,再晚点恐怕就没希望了。”
林越诤眼圈骤然一热,僵在原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先生,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好。”
林越诤抬起手,无力地一挥,示意他进去抢救舒旻。
直到半夜,舒旻才悠悠醒转。病床上,她的脸瘦得有些脱形,一双深黑无光的眼睛空得像两个洞,嘴唇干裂发白。林越诤握住她的手,侧过脸去,不忍猝睹。
她疲惫地看了他一眼,被他握着的手轻轻动了一下,重重阖上眼帘。
林越诤整夜守在她床前,不停地用酒精给她物理降温,照看着药水,仿佛非如此不可心安。值班护士每两个小时给舒旻量一次体温,直到天亮,她的体温才降了下来。
见他一夜未睡,江医生也留守在自己的医院作了一晚陪,到了天亮,他红着眼劝慰林越诤:“林先生,体温降下来就没事了,你不妨回去休息,其余一律照应,这里都有护士。”
林越诤头也没回,只摆了摆手。
舒旻到底年轻,到了中午时,她已经恢复了神志,小声说了句“饿”。撑了一宿的林越诤如聆天听,起身去为她寻找食物,却被江医生拦了下来,说未来三天内,她都不可以进食,只能靠输液维持电解质平衡。
林越诤给EVA去了一通电话后,便整日关机,寸步不离地陪着舒旻,时不时帮她拿热毛巾擦脸,擦手,甚至还帮她擦脚。然而,他做的更多的动作是去按她的脸颊,明知几乎不可能,他却期盼她赶紧胖起来,胖到让他安心的程度。连日来,舒旻间歇性地睡觉,整日浑浑噩噩的,从不张口说一句话。直到第四天清晨,趴在她身畔假寐的林越诤感觉有什么正轻柔地抚着自己的脸,他缓缓睁开眼看去,只见舒旻睁着无比澄明的眼睛,用手摸着他的下巴,声音低微温软:“阿诤,你长胡子了。”
林越诤轻轻捉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颊上,似嫌不够,又将她细长的手指含在口中,轻轻啃嗫,长睫颤了几下,一滴热泪还是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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