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岁宴

第九章 我不敢问,也没资格问

    
    只要是阿妍想做的事......我都不会阻拦......
    直到顺利采完药,回到山洞,我还未从这句话中缓过神来。
    刘原挽把草药递给顾冬琼,却见她面露难色道:
    “我......不会煎药。“
    我会。
    我鬼使神差地上前接过草药,从地上寻了一块碗状的石头,把草药放置上去,随即蹲在地上,开始专心致志地磨药。
    刘原挽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我却不敢抬头,担心他看穿我面上的忐忑。
    看什么看,你老婆上身了。
    顾冬琼上前几步,似欲帮我,见无从下手后,又退了回去。
    我抬头,看见她坐在杨一的身旁,皱着眉,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半晌,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冲刘原挽挥了挥手,他疑惑地走上前,在我身旁坐下。
    我压低声音问道:“这几日,都是她在照顾杨一吗?”
    刘原挽点点头,道:“她得知后那日,是杨一舍命将她护在身下,自己才得以毫发无伤后,就主动照顾他,直到今日你醒来。”
    原来如此。
    我心下了然,又低头继续磨药。
    药很快便煎好了,还未待我开口,顾冬琼便不知从哪找来了叶片,仔细吹凉,小心翼翼地喂入杨一口中。
    草药下肚,眼见着他的脸色逐渐红润了起来,我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看向洞外,不知是现在是何时辰了,外头仍是漆黑一片。
    我叹了口气,冲刘原挽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身旁却很安静,迟迟没有听到回答。
    我转头,看见刘原挽不知何时睡着了。
    他紧闭着双眼,火光在他眼睫上摇曳,面色疲惫,我不禁心下一涩。
    看他这模样,定是几日没合眼了。
    莫不是......为了照顾我?
    我心下一动,伸手欲揽过他的脑袋。
    指尖触到眉头的一瞬间,他警惕地睁开双眼,发现是我后,垂了垂眼眸,松了神色,任由我将他的脑袋揽到自己的肩头。
    他犹豫着,于我肩头,轻轻蹭了蹭。
    我蓦地笑了,余光且瞥见他臂上的衣服似破了口。
    他受伤了?
    我放缓动作,轻轻地拨开那道口子,果然看见那玄衣下,藏着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虽被人用布条简单地包扎过,但还是不断地往外渗着血。
    他是何时受的伤,他为何不说?
    我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查看了一番,果然不出我所料:那玄衣下,竟藏了不下十处大大小小的刀伤。
    我一怔,眼泪便不禁落下。
    他面色苍白,大抵已是筋疲力尽,歪着脑袋昏睡了过去。
    我流着泪,轻轻地将他的脑袋移至我的腿上,随即小心翼翼撩开伤处,查看他的伤势。
    伤势情况不太乐观,若再耽搁一时,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对了!
    我突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拿出了另一种草药。
    这是回来的途中我无意间瞥见的,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我可以止血,便鬼使神差摘了些。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忙将草药揉碎,掀开他的伤处,颤抖着用指尖替他轻轻上了药,随后,又拿起他仍在一旁的长剑,从裙摆割了一些干净的布条,仔细给他换上。
    刘原挽的眉头显然舒展了不少,安静地枕着我,呼吸平缓。
    我看着他平静的神色,抬起指尖,欲触一触他微颤的眼睫。
    凌妍季,是你救了他。
    我在心里轻轻道。
    眼泪却再一次模糊了视线。
    我痛恨自己没用,若不是自己不慎被那些黑衣男子掳走,便不会连累大家连人带车坠下断崖,命悬一线。
    陷入如此绝望的境地。
    眼泪砸在手背,睡梦中的刘原挽指尖动了动,抬手寻着我的脸颊。
    下一秒,眼泪便被人轻轻拭去。
    我低头,看见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别哭。“
    此言一出,我的眼泪便更加肆意地落下。
    他知不知道,他现在看起来虚弱至极,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
    这让我如何不心疼。
    他看着我泪水不止的模样,微微皱起了眉头,竟也红了眼眶,欲起身时却被我按下。
    我抽噎道:“你安生躺着。“
    他便不再挣扎,躺在我腿上,安静地看着我。
    “不要担心,府上肯定已经派人来寻我们了。“
    说着,他不忍心地伸手轻抚我的脸颊,轻声安抚道:
    “不哭了,乖。”
    话音刚落,山洞外忽然电闪雷鸣,照亮了整个山洞。
    突降大雨,我心下一颤,又仿佛被拉回了不久前的那个雨夜。
    那日......我艰难地回想着,那日刘原挽提着剑一步一步逼近,冷着眼眸,分明是欲取我的性命。
    不可能,一定是我看错了。
    我摇摇头,忽又有一道闪电劈来,我浑身颤抖,惊叫着被人拥入了怀中。
    鼻尖萦绕着苍木香,我的心不知为何,蓦地平静了下来。
    刘原挽不言,手心安抚地轻娑我的肩头。
    我抬眼,对上他复杂的目光。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他似在等我主动开口。
    等我主动问起那个雨夜,他为何会执剑,欲将我置于死地。
    可我不敢问,我也没资格问。
    因为始终,不是凌妍季。
    我靠着他的胸口,如那日装病,被他连夜接下山一般,安静地看着面前摇曳的火光。
    那一刻,我竟觉得,不重要了。
    此刻,我只想留在他身边。
    无论我是凌妍季还是凌嫣,都不重要了,只要他是刘原挽,就足矣。
    对不起,我含泪闭上眼睛,就让我自私一回吧。
    风声阵阵,我靠在刘原挽温暖的怀中,沉沉睡去。
    梦里有个身形纤瘦的女子背着竹背篓,蹲在一条小溪旁摘着些什么。她白皙的指尖轻轻拂过溪水,扬起细碎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发亮,如喜悦的精灵。
    我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忽觉她的身影远去,不禁开口唤道:
    “凌......凌妍季。”
    话音刚落,女子动作一顿,抬眼望来,蓦然一笑。
    她的眼眸倒映着小溪细碎的光,如有风拂面。
    她站在原地,眼眸弯弯望着我笑,我欲上前,却发现她的身影离我愈来愈远,无论我如何努力,始终追不上,只得急得大喊。
    凌妍季!
    梦醒。
    我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外头已天光大亮。
    顾冬琼蹲在我面前,看见我醒了,不禁展颜一笑。
    “不好意思啊,方才我看你眉头紧皱,面色不太好,却如何都唤不醒你,急得大喊了一声。”
    说着,她满面歉意地看着我。
    “没有吓着你吧。”
    原来方才那声,不是梦,是她在唤我。
    我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却发现刘原挽不见了,连着杨一,也不见了踪影。
    “他们人呢?”
    顾冬琼起身答道:
    “多亏了姑娘的药,杨一今日便苏醒了过来,”她弯着眼眸,似很高兴:“他们出去寻些吃的,说很快就回来了。姑娘在这等着,我出去看看?”
    说着,她便抬脚,往外走去。
    ‘不是说很快便回来了吗,你跟上去作甚?’我一顿,笑着揶揄道:‘难道是放心不下杨一?’
    她的脸一瞬间红透了,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时加快了脚步。
    我不禁在心里笑道:
    杨一这小子,若是知道自己昏迷时,一直受人家姑娘悉心照顾,估计连话都不会说了。
    心下想着,不知为何,我心情一片明朗。
    抬脚走至洞口,抬眼看着阳光透过云层打下点点树荫,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也许是因为今日天气不错。
    耳边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我以为是刘原挽他们,心想着为何如此之快,笑着转头,却瞥见了草丛后一抹陌生的身影。
    他们是谁?
    我连忙快走几步,努力缩着身子,将自己隐藏在了洞口的树后。
    不出片刻,我便看见了来人的全貌。
    他们穿着奇特,手持长矛,神色警惕地缓缓靠近洞口。
    显然不是我朝百姓。
    我躲在树后,默默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进了山洞,大抵是发现里面没人,很快便出来了。一行人站在洞口四下搜寻着,目光从我藏身处扫过时,我下意识凭住了呼吸。
    此刻我们的距离只余不到五尺。
    虽不知他们为何人,但看得出来者不善,若是我被他们抓走,下场不测。
    我心下打鼓,只得暗暗祈祷他们快些离开。
    刘原挽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头顶传来声音,似有什么东西在绕着树根爬行,我心下一滞,竟发现......
    有一条蛇盘在树跟上,虎视眈眈地冲我吐着蛇芯!
    老天爷啊!
    那一瞬间我惊叫出声,险些晕厥过去。
    我无处可退,只得眼睁睁看着它露出尖牙,向我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蛇身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长矛刺穿,我跌坐在地上,出了一身冷汗。
    蛇的危机虽解除了,却也彻底暴露在了那行人面前。
    那人一挥长矛,把蛇的尸体甩到一旁,上下打量我几眼后,伸手上前,欲抓起我。
    ‘阿妍!’
    刘原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抬眼,看见他于不远处,提剑直直冲来。
    下一秒,却被身旁的顾冬琼拦住了。
    她这是做什么?
    我惊诧地瞪着眼睛,看见她皱着眉头,高声道:
    “住手。”
    面前的男人动作一顿,竟真的停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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