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会,对一般人,尤其是老人们来说也许只是一个瞬息,但对维克多来说,却感觉过了几个世纪。当他悠悠转醒,眼前一片黑,不见天,不见地,不见自己,他感觉自己被闷在一个小盒子里了。地面大概比外面的土地要低矮得多,因此非常潮湿,空气非常沉闷。此刻他蜷曲着躺在地上,背靠着墙,一大片灰泥脱落在身上,耗子、蟑螂、壁虎,在爬来爬去,他摇动身子,它们便簌簌逃窜,眨眼无踪无影。这里恶臭难闻,阴气都密封起来,像烂鞋、臭布筋捣住口鼻,让人胸受压迫,呼吸不畅,有窒息的感觉。狭小的空间内有着那种坟墓似的、腐败的、硝石的气味。高低不平的地面有无数块大大小小的坚硬的长短不一的东西硌得他十分不舒服。他知道在脸的旁边有块巨大的,虽然他看不见,但能感觉的到和闻的到,他脸往前一伸,蹭的脸湿漉漉的,那块东西骨碌碌的滚到一边去了,原来是个圆的,空心的,发出空洞沉闷的响音。放佛是按开了机关,刺鼻的浓郁的腐臭为立刻浓郁起来,他差点被冲晕过去,只好努力屏住呼吸,慢慢的,小心翼翼的,一丝一丝的吸入鼻孔,一寸寸,缓缓经过鼻子的通道,进入口内,稍做停留,进入气管,再以同样的速度进入肺部。他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被捆住了,口中也勒了道粗砺的麻绳,看来是不想让他发出巨大的求救声。
“是不想弄脏地板吗?被个孩子看扁了。”他自嘲的想到,他试着坐起来,发觉大腿已被用绳子捆绑在了一起,缠绕到膝盖也进行了密集地捆绑,最后是脚踝,也用绳子捆绑成一坨。他双手被拧到身后,手腕交叉紧紧地束缚在一起。为了不让他挣脱,绳子绕过他的肩头,缠绕两圈后又在他的双臂上下不断缠绕,最后绳子两端在手腕处会聚,又足足缠绕了三圈,最后打上结。同时双手还和腰部紧贴着捆在一起,这样不要说是挣脱绳子,他的双手就连离开后背都做不到了,可以说这是真正的难以动弹了!
维克多扭动着身子,肩部不住耸动,晃动臂膀,转动手腕,带动绳子,努力使绳结变松。他暗自庆幸她还是个孩子,时间没有给她足够的力气,也没有留给她充足的学习与实践的机会,虽然捆得很紧,虽然也把人类想得到的部位都都进行了捆绑,但却毫无章法,也许,维克多得庆幸这种不得章法吧。时间一点一点溜过,汗水湿透衣服,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他的脸粘满了泥土,汗水流过,大部分流到地上,有少数模糊了双眼,货辣辣的痛,他的脸因挣扎而变形,呼吸也更加粗重浑浊,他全身僵着,将力气全部集中到手腕一丁点没有放弃的念头。忽然,他感觉缠绕在手腕粗绳松动了,绕在最外面的在不住的动作中脱离了原本的轨迹,朝下方滑动脱落。他大喜,更加卖力的转动手腕,大概最内侧粗绳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原因,手腕转动摩擦愈加灵活自如。他充满耐心的磨着,双手虚陇合什,抖动着已经松掉的绳子,他感觉一圈圈的绳子下移,最外面的已经松掉,粗糙沙砺的感觉在手背上跳动。最后,他使劲甩着手,剩余的绳子如死蛇跌落了他的手腕,他的双手已经完全解放出来了。
他解开身上的绳索,扶着凹凸不平的墙壁站了起来,他舒了口气,虽然空气依旧恶劣,但感觉比刚才好多了,胸部郁闷的感觉也减轻了。他摸着墙,绕着边走,脚下发出枯枝断裂的声音,他停下脚步,蹲下来,拾起一根粗大的摩挲,是修长的圆柱状,两端膨大,上端是近乎于椭圆形,摸到到中间三分之一段后为三棱形,再往下移行近乎于四边形。隆起前后各有一凹陷的粗糙面,这是人的胫骨!维克多确定了。他抬起头看了看乌黑的上空,一弹手指,召唤出一朵小小的花苗,我环顾四周,这是地下室门前的甬道,宽不过三英尺,甬道直直降下来,像口井,梯子已被抽走,上面盖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脚下一地骸骨,应该是他掉落下来时打乱的。不远处两个骷髅头相对而望,有一只壁虎在一个骷髅的洞里活动,在那两个空洞的大眼窝里滑溜。灰色和红色的发丝纠缠在一起,系着枯黄零碎的遗骨,曾经的两个生命,跌落在尘土中。一扇橡木制成的木门紧紧闭着,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永远弥漫着一股阴冷和死一般的寂静。
维克多推了推门,门没关,他轻轻推开,地下室内空气明显比甬道清新,有空气流通,因为黑暗里明显感觉到微弱的清新气流,地下室里同样有一具骸骨,不过保存的还算完整,静静的伏在一张粗脚桌子上,花白的头发,头偏向一侧,背对着维克多,好像只是睡了。屋内一片狼藉,第一排架子已经空荡荡的,第二排倒着几个试剂瓶,干枯的植物枝条带着几片枯叶半垂下来,第三排最左边角落里摆放着一只蜥蜴的标本。架子下凌乱地放满了书籍,最角落里有个石碾,侧翻了,不远处石臼的棒槌不见了,剩下的臼槽倒在地上,到处有陶罐碎片地方一滩滩干涸的液体痕迹。
维克多走到遗骨跟前,死者生前应该是个女的,宽大的灰色套裙还覆着枯瘦的苍苍白骨,干瘪瘪的,不复当年的风采。颅骨侧卧,下颚骨微微张开并枕着右手,散落的指骨像断了线的项链,规则的排成几行,下面是陈年的灰尘弄脏了看来好象是烟熏黑了的纸张。他来到到她身后,后脑头发中一块巴掌大的乌黑的秽渍,雪白的蓬松乱发中分外刺眼。他拂开头发,光滑的后脑骨上赫然有钝器击伤的痕迹。他四下张望,终于在地下室门后旮旯里找到一根光滑的七公分长的棒槌。随后轻轻抽出她压着的一张残存的纸张,皱巴巴黑乎乎的满是血迹,他仔细分辨着上面残存的字迹,看了很久,发现上面写的是:果果梅,藤本,叶互生,长二至五英寸,宽一至四英寸,先端渐尖,基部心形,通常裂片三角状卵形,边缘有较大的圆锯齿,上面暗绿色,无毛或具细毛,下面淡绿色,被柔毛。花期六到七月,果期九到十月。其果止渴、利尿;其叶消炎、止血;藤茎,煎服,治风疹块。用法与……后面的就看不清楚了。
“三人、红发、老人、草药、糖果屋、儿童的房间……”维克多仰着头思考着,慢慢的理清思路,将一切串联在一起,组合成了一副完整的画面,“真不敢相信!”他喟然叹道。正在这时候他听到头顶上“蹬蹬蹬”的响声,是有人踏木地板的声音,接着是说话声,是玛丽,她回来了。
“科兰蒂,我们采了好多蘑菇。”玛丽前面衣服兜着满满粘满鲜草和泥土的乳白色菌类小跑着进了屋,她高兴的把成果展现给坐在一旁的科兰蒂看,同时他扭动小脑袋来回转了几圈,又问道,“维克多先生呢?”她有些奇怪,但是不知道不对的地方在哪里,一种隐隐的,却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先坐下,”科兰蒂拉住玛丽,把她兜住的蘑菇堆到桌子上,“先喝口水,看你累的。”
“噢,”她答应着,接过科兰蒂递过的水。
“玛丽,”她拉着椅子靠近玛丽,亲切说道,“跟我说说镇上的事吧。哥哥,把蘑菇收拾干净。”同时他还没忘了吩咐刚刚回来的班吉尔,他也采集了很多蘑菇。
“我也想听听,”他不满的说道。
“快去,女孩子间的对话有什么好听的,你不嫌害臊!”她叱责道。
“女人真是麻烦!”他只好不满的嘟囔离开了。
“好了,说吧。放心,我决不会和他说的。”科兰蒂向玛丽说道。
“好吧,不过都是些伤心的事情,”玛丽顿了顿说,“其实你们失踪后,一切还没那么糟糕,只是过了不久,狄克又来了。你还记得狄克不?就是那个瘸腿的,邋里邋遢的男人。第一次来到小镇被彼得赶走,我们还一起在镇头看……”科兰蒂听玛丽提起这个外来者变了一点脸色,似乎有些厌恶,但又立刻堆上笑,继续专心听玛丽讲述小镇后来发生的故事。玛丽却没有觉察,讲着,讲着,逐渐沉浸到自己的情绪里,说到后来,忍不住泫然泪下。科兰蒂拍着玛丽的后背,不住柔声的安慰宽解着她,过了好久,她才平复下来。
“想不到发生了这么多事,”科兰蒂有些释然,带了些讥诮的说道,“比我和班吉尔也没好到那里,我们出来,不见得就差了。”
“科兰蒂,你和班吉尔这几年是这么过来的?”玛丽问道。
“还能怎么过?在森林里我俩饥一顿,饱一顿,有什么吃什么,拼尽全力活着,”她漫不在乎的说,“有一天,我们偶然来到这里,发现没有人,就住在这里了,有地方住总比在外面冻死强。”
“以后呢,你们打算怎么办,还继续留在这里?”
“我们能去哪里?”她反问。
玛丽无语凝咽,她也不知道,看不到明天,遑论未来。
“玛丽,”科兰蒂忽然抓住她的手,用热络期盼的语气急切的说,“留下来吧,和我们一起!你跟着一个陌生人游荡有什么好处,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你知道吗?你跟着她去了外边,他不管你了,万一她把你卖了怎么办?大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全都自私自利,还龌蹉的要死。我们一起在这里生活,一起玩,饿了,班吉尔可以打猎,我们可以采蘑菇;累了,就在屋子里睡觉。我保证你不会有伤心,不会再哭泣,每天都自由自在的,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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