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国夜行人

    
    ……
    道门历代，搬山填海的真人有很多，但天师从来都只有一个。
    在历史上，天师从来都是所有道门中，境界最高，法力最深最强的人。
    时至今日，天下已经有很多道观的整体实力，可与天师山分庭抗礼，甚至还有白云道观这种道门超级势力的出现。
    衬托之下，未到六境的天师，便不显得那么强大了，但不论是各家道观的掌门还是白云道观的人王，从来都没有小看过天师。
    因为他们手中，传承着自上古年代，各个天师所学道门之法的心得，道门五术山医命相卜皆为最强，堪称同境无敌。
    而且最关键的是，天师掌管着护山大阵，而那座护山大阵，是由道祖修建而成的，全力激活可斩神魔，历代天师修补维系，添砖加瓦，阵名又为通天。
    而通天，是人王之上的境界。
    一直到了今日，这座名为通天的大阵，依然屹立不倒，即便是人王境界的强者，都不敢尝试对抗。
    只要通天大阵在，即便天师山再没落，再如何衰败，都不可能被其他势力取代。
    而接下来，历代天师的道法心得传承，以及通天大阵的阵法主控权，都将要易主了，老天师将会通过天师度的方式，将之传给左明秋。
    左明秋会成为新一代的天师。
    虚域的雨雪停了，凛冽的风也缓和了下来，那由大道铸成的战台缓缓变了形状，一根根透明的大道法则如花蕊一般扭动，将左明秋和老天师两人推到了更高处，形成一个细长的通天塔状。
    左明秋和老天师，站在塔顶，老天师身材高大，道袍尊贵，头戴三花束发莲冠，左明秋道袍残破，浑身上下都沾着鲜血，手里只有一把道剑。
    “先把这东西接着，以后它就是你的了。”老天师说着，摘下头上戴的三花束发莲冠，白发如白瀑一般滑落，飘散在天空当中。
    左明秋表情郑重地接过三花莲冠，将之戴到了头顶上，于是一股古朴且神圣的气息，便骤然从他身上扩散而出。
    左明秋浑身沐浴在一股神奇的光耀里，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了起来，绷带下的伤口结痂，迅速复原着，亏空的道源与异能都被补充。
    “这三花莲冠，除了象征你的身份之外，还是一件六阶段的生命法器，器灵算是你的长辈，你要好好对待它。”
    老天师笑呵呵地说着，接着脱下了那一身尊贵的道袍，双手环绕左明秋，将之披在了左明秋的身上。
    这时，虚域中的风又起来了，吹得道袍猎猎作响。
    左明秋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道袍，而后又看见老天师穿着白布衣，在寒风中似乎有些发抖，便赶紧要脱衣给天师穿上，但却被他挥手制止。
    “天师，不可以轻易脱下自己的道袍。”老天师向后退了两步，慈祥地打量着左明秋，赞叹说道：“原来已经长这么大了。”
    “初次见你的时候，你没到我的胸口，那时候，我脸上的皱纹还没有这么的多，一头白发里还能挑出几根黑的，天师山上下还是团结一心，现在想起来，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可惜都不复存在了。”
    左明秋望着愈发苍老的老天师，心中忽然一阵酸楚，开口说道：
    “其实您现在脸上的皱纹也不算多，白发若是染上一染，也是能看见黑色的。”
    “还有，天师山今后一定还会团结一心，不管反对我的人有多少，我都不会让这座陪了您三百年的山分崩离析。”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老天师微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他深褐色的眼睛，忽然变得明亮，那里面藏着的神圣光辉再次绽放，让整座圣阳峰都成了白昼，真正做到了比太阳还要耀眼。
    “啊，我的眼睛！”
    “发生了什么！！！”
    场间，无数人惊呼出声，用手挡住双眼，但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完全抵挡那股白光的侵袭，背过身去也没有作用。
    不论是弟子还是长老，亦或者是那些身份尊贵，实力强大的道门大真人们，都是如此。
    他们无法看清白光之后的景象。
    但左明秋可以。
    他看见了，大山倾倒，干涸的地面变为大海，小草变成参天大树，斗转星移，星辰陨灭，太阳东升西落，那一轮皎洁的弯月年复一年地守护在太初界的周围。
    他看见了寒霜打红枫叶，层林尽染，看见碧透漫江，鱼翔浅底，鹰击长空，万类霜天竞自由。
    这些那些，天上地下人间，都是历代天师的记忆与感悟，此刻全一股脑地，当着他的面冲进了他脑袋顶上的三花莲冠中。
    “这些东西，不要着急修行，要用心去感悟，所谓传承，便是一代接着一代，我们的东西未必有多好，找到最适合你的，才是最好的。”
    老天师于白光之中走到左明秋身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左明秋的眉心。
    而后，白光骤然消散。
    左明秋的身体中，涌进了一团无比沉重的金色雾团。
    “我毕生修行，都在里面。”
    “我有预感，今日你会有危险，不论发生什么，你活着就是最重要的，不要拘泥于身外之物。”
    左明秋闻言，有些惘然：
    “老天师，我……”
    “别说话。”老天师笑了笑，缓缓闭上眼睛，盘坐在地上，呢喃低语，“明秋，风又停了。”
    “嗯，停了。”左明秋点了点头，眼圈有些许红润，他站在老天师的身前，为他遮挡住那最后一缕寒风。
    “风停浪静。”
    老天师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听不清声音，左明秋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刚要伏低身子为老天师正衣冠，却看见对方忽然又睁开了眼睛。
    “骗你的。“
    老天师笑看着左明秋，后者满脸怔然，结巴说道：“这……您……”
    “想看看你的反应。”
    老人莞尔一笑，再度闭上眼睛，释怀说道：“风平一世，浪静千秋。”
    “这次真的走了。”
    他说着，再度没了生息。
    左明秋望着面前的老人，试探着出声问道：“老天师？”
    没有回答。
    他走了，没再看人间最后一眼。
    三息过后，左明秋沉默着取出一件暗红色的毯子，盖在老天师身上，而后拿起其放在地上的通天大阵阵眼杵，眼神坚定地走到塔尖边缘，望着万米之下的地面与人群，开口说道：
    “天下道徒，恭送老天师仙逝！”
    “天下道徒，恭送老天师仙逝！”
    “天下道徒，恭送老天师仙逝！”
    接连三声，下方万名道人如潮水般跪下，而后沉寂片刻后，下方自发再次喊出了声：
    “恭迎新天师登基。”
    “天师万寿无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