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终点星

    
    卢皓月是和杜羽、闻笛一起来的，到了约定地点在门口碰上罗朗和司晨心。
    司晨心挽着罗朗的胳膊，语气担心地问卢皓月：“你知道他们叫我们来，到底为了什么‘要事’呀？林π克说的世界的秘密，我都听不太懂，你听懂了吗？”
    卢皓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闻笛上前说：“皓月跟我解释啦，就是说我们的世界不是真实的，只是被别人开发出来的游戏，现在呢，林π克他们要带领我们......闯出去......”
    司晨心抬头望着罗朗说：“怎么听着......这么中二呢？”
    闻笛拿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大家小声：“我觉得他们可能办了个科幻主题的Party，想给我们一个惊喜。”
    罗朗冷眼看着她说：“男生不会那么无聊。”
    卢皓月摁响了门铃，几乎同时，乔飒飒从花园外面风风火火赶来。
    这栋楼占地面积不大，一共三层，每层大概一百平米，刚进门就是一个五十平米左右的挑高小客厅，林π克、石清越和一个陌生人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坐着。
    林π克安顿大家坐下之后，那个陌生人开始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云梦泽，是石清越表哥池星芒的朋友，大家可能多少都听π克和清越说了些关于星芒的事，但对这个事件没有一个系统性的认识。现在我就有条理地给大家说明一下。”
    闻笛抱着路过，司晨心依偎着罗朗，乔飒飒把手搭在石清越肩上，卢皓月和杜羽坐在地毯上仰着头聚精会神地听着。
    云梦泽喝了口Nespresso说：“上个月，我和星芒从导师那里弄到一个脑机接口和硬盘。硬盘里存了几个软件和一些电子书，我们看了这些书，发现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一个叫做《贪得无厌》的游戏，我们平时看见的人物是其中的玩家和NPC。我们弄到的脑机接口不是现在大家熟知的用来控制义肢的普通脑机接口，而是指向运行某个游戏外挂的一段代码，我们可以利用运行这段代码给这个世界和我们自己更改数据，意思就是说，装上外挂之后，我们可以改变自己的外形、声音、大脑内存、cpu等等，我们甚至可以存储自己的身体和大脑数据以对抗系统给我们安排的死亡。以后我们甚至可以开发一些新功能，用来更改环境数据，比如更改自家银行的存款数额，更改自家房屋的大小、设计，更改自家车辆的性能等等。”
    闻笛歪歪头，俏皮地笑着问云梦泽：“这就是所谓开了挂的人生，是吗？”
    云梦泽对她点点头：“是的，不过，在游戏里过上开挂的人生不是我们的终极目的。要知道，在座所有人，包括我在内，我们都是NPC，玩家在游戏中阵亡后，可以花钱续命，也可以把人生经历存在硬盘上拿出来回味，但我们这样对系统来说无足轻重的NPC，人生使命不过是让玩家玩得开心玩得刺激，按开发者的设定，我们死后将没有任何数据可以被存储，也就是说，NPC死后，没有思维，没有灵魂，一切都将归零，如同从来没有存在过。”
    “真可怕！”司晨心声音颤颤地说：“那我们能更改系统数据让它以为我们是玩家吗？”
    云梦泽说：“那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即使是《贪得无厌》游戏本身，它的存在也是脆弱的，据我看过的外界传来的书，和我自己的观察，我认为这是一个不是很大众的游戏，如果有一天游戏开发公司抛弃了它，我们就是伪装成玩家，也得随着游戏的死亡走向穷途末路。所以，唯一的正道就是逃离这个游戏，奔向现实。”
    乔飒飒发问：“奔现的难度大吗？”
    云梦泽叹了口气说：“别说是奔现，即使只是初步更改数据，都有可能引发系统的剿灭，前几天，池星芒就是在测试新功能的时候遇到Bug被系统除名了。”
    乔飒飒震惊地看向石清越：“什么意思？去世了？他的数据还能恢复吗？”
    石清越低下头：“很不幸，我们还没来得及给他备份。”
    云梦泽继续说：“这是个重大失误，我们以后的每一次开发，我们之中每一个人的数据，都会在至少五个不同的地方存储，而且我们应该招募大量的开发和测试人员，以期最大程度地在系统中自我隐藏，躲过每天的例行扫描。”
    闻笛和司晨心对视一眼，两张脸上都交织着担忧和半信半疑。
    杜羽小声地问：“五个不同地点的备份就能保证安全了吗？”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安全保证。”云梦泽说：“但我知道如果我们不做这些事，也总有一天保证会死。”
    杜羽小声说：“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呢，这件事是真的吗？大脑数据真的可以存储？身体真的可以自定义改造？男变女也没有问题的？”
    云梦泽拿出一条数据线样的东西，说：“天眼和身体改造，各位可以选一个，以后根据对团队的贡献还可以装备更多的外挂，对了，忘了告诉你们，天眼是用来查看玩家和NPC资料的外挂，这个外挂也非常重要，可以让你看清周围谁是重要人物，然后根据情况决定攻略他或者避开他......有没有人想尝试一下？”
    卢皓月虽然相信云梦泽说的大部分内容，但是不敢第一个尝试，就缩着头装哑。
    罗朗站起来说：“我先来试试天眼吧。”
    云梦泽把脑机接口插入罗朗的耳朵，在电脑上敲了几下就完事了，然后教他目光解锁和解读ID上的字母。
    罗朗满满地环顾四周，激动地说：“我真的看见你们的资料了，没错，大家都是NPC。”
    闻笛兴奋地说：“真的吗？我的资料上都写了什么？”
    乔飒飒丧着脸说：“是NPC有什么好高兴的。”
    杜羽趁大家围着罗朗热烈讨论的时候，站起来轻轻走到云梦泽面前，小声地说：“你好，我可以选那个身体改造外挂吗？”
    云梦泽麻利地给他装好外挂并教会他使用方法，告诉他现在身体改造还只能改外观不能改武力值、耐力值什么的，不过已经能够完美地骗过其他NPC了，暂时也还能骗过玩家，不过以后要注意更新。杜羽学会操作后立即跑进卫生间。
    乔飒飒和司晨心选了身体改造，闻笛选了天眼，卢皓月在两者之间犹豫不决，一方面，她很希望可以变漂亮一点，但是她对天眼能看到的世界更加好奇，最后看见大家都选好了，到了她必须做决定的时候，她鼓起勇气走到林π克面前问：“你觉得我选哪一个比较好？”
    林π克眼神闪烁一阵，顿了几秒说：“天眼吧！”
    卢皓月于是去云梦泽那里装上了天眼，林π克给他传授了使用方法。
    司晨心和乔飒飒躲到客厅角落把自己变来变去，闻笛扫视着屋里的每一个人，卢皓月也停不住到处扫描的双眼，杜羽把自己捏成一个身材热辣的美女，引发了每个人的赞叹和哄笑，一时间整栋楼都洋溢着万圣节般的搞怪气氛。
    卢皓月仔细浏览每个人的资料，发现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没有她原本以为的那么大，而且她看不明白在这些数值的背后，为何会有各种各样复杂感情，比如相互吸引或相互排斥。
    “我们现在看见的世界还不够全面。”林π克忽然在卢皓月耳边说：“随着新功能的开发你会看见更深刻的内容。”
    卢皓月忽然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是玩家创建的NPC呢？是哪个玩家创建了你？”
    “现在还不知道，以后开发了新功能应该能看见创建者吧。”林π克眼神迷茫地说：“我有点怀疑我妈妈。”
    “你妈妈在创建你的时候应该花了很多心思。”卢皓月看着他弧线优美的侧脸：“你比我们这些系统自带NPC要迷人很多。”
    然而在这对话的过程中卢皓月执着地用目光解锁自己和林π克的关系很多次，每次都是朋友，连显示错误的惊喜都没有过。
    卢皓月再一次翻看林π克的个人资料，却无法解释感情的缘由，但是在数据的世界，一切都应该有章可循，卢皓月想：只要大家全力开发新功能，总有一天会揭晓世界的全部秘密。
    疯了好一阵子，云梦泽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用演讲的语气说：“我们已经，掌握了脑机接口，建立了开发队伍，我宣布，NPC的逆袭之路，就从此刻，开始了！”
    众人齐声欢呼。
    云梦泽双手朝下，示意欢呼声小一点，他不紧不慢地说：“我们需要分工协作，现在的工种主要分三大类，一类是开发者，暂时只有我和石清越；另一类是测试，还有一类是外联。测试的工作内容大家都差不多能想到，想做测试工作的成员需要在工作之余学习思语言编程，为开发部当后备军；外联的工作主要是招募成员，我们招募来的成员又有两个任务，一个任务是为本公司开发一个游戏作为我们对外的主营业务，另一个任务是发展更多的新成员。现在你们需要决定的是认领测试工作呢，还是认领外联工作。”
    大家讨论了一下，卢皓月和罗朗认领了测试工作，乔飒飒、司晨心、杜羽和闻笛认领了外联工作，林π克也认领了外联工作，云梦泽还单独给他分配了管理外联部的职责。
    “有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也要告诉大家。”云梦泽对正在兴头上的少年们说：“世界上不止我们有脑机接口，就我目前的推断，我的博士师兄在奇力国一定也有一个组织，而且目前肯定领先于我们，所以大家今天要早点回家休息，明天开始要努力工作才能赶上他们的进展。”
    罗朗紧接他的话问：“那我们在中国是独一份吗？”
    云梦泽顿了顿说：“据我所知是独一份，但也有可能有其它的。”
    云梦泽和大家敲定明天开始工作，每个人确认了自己的工作时间之后，除云梦泽外的所有人一起准备回家休息了。云梦泽让石清越把路过留下，因为还有一些代码需要修改，毕竟这是他首次完整码出一个动物身体。
    云梦泽开车把他们送到地铁站就回去编程了。等云梦泽的车走远之后，闻笛第一个说：“真不敢相信啊，跟做梦似得。”
    乔飒飒站出来说：“我脑子有点儿乱，要不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所有人连声附和，闻笛摇着林π克的胳膊说：“是呀，有好多话要问π克和清越呢！”
    一行人坐地铁回到市中心找了家量贩式KTV，因为大家都觉得有太多情绪要嘶吼出来。
    进包间后没开始唱歌，乔飒飒就急吼吼地说：“我刚才看见一个玩家进到走廊尽头那个包间去了，你们看见没？”
    闻笛说：“我进KTV前在街上看见一个。”
    罗朗表情凝重地问林π克：“玩家究竟能不能看见我们的外挂？我们需要躲着玩家吗？”
    林π克瘫在沙发上瞪着天花板上的射灯说：“就我目前的观察，我认为暂时是看不见的。不过玩家没法躲啊，我家附近就有一个......”
    卢皓月出神地看着如荧的黄绿蓝三色灯光徜徉在林π克象牙白的脸上，仿似夜幕初临流光溢彩的盛夏江景。卢皓月记起那晚，他说起附近那个玩家时紧张却忍不住浅笑的表情，唇边细密小汗珠反着似有若无的微光衬在珍珠色的小兔牙旁，上翘的唇角和微弯的眼角在脸上形成绝妙的呼应，给他轮廓分明的瘦长脸带来恰到好处的温润可爱。
    司晨心语气轻快地说：“不管怎么说，能自定义相貌，即使只当一天的中国第一美女，我死也瞑目啦！”
    乔飒飒开嘲讽：“实际上你连历都第一美都当不了，别忘了我也有这个外挂啊！”
    司晨心辩解道：“你没发现吗？捏脸就跟做雕塑似的，主要看审美和技法，我学过雕塑，肯定能捏一张最漂亮的脸。”
    “别争了，你们都没我漂亮！”杜羽往两人中间一坐，隔开了两股对冲的煞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们先唱歌庆祝一下吧！”
    闻笛第一个开唱，卢皓月坐到点歌机旁给大家点歌，石清越因为不唱歌，也坐到最边上。
    罗朗拿着一个盒子邀请石清越：“我听π克说你也喜欢玩《历史巨轮》，我们一起玩吧？”
    石清越就和他坐到屋角大方桌旁开始玩，卢皓月也好奇地跟过去围观这个她听过没玩过的桌游。
    罗朗边摆牌边和石清越闲聊：“这脑机接口云梦泽有，南美博士也有，当初究竟是怎么流进游戏里来的？”
    石清越说：“谁知道啊，玩家开发的吧？”
    罗朗接着问：“那云梦泽的导师是从什么渠道弄到的？会不会其实有很多人都有了，只是都像我们一样是地下组织，所以我们不知道？”
    石清越挠挠头：“有可能，不过如果我们是中国第一个的话，凭借人口优势，还是可以反超的。”
    闻笛快唱完了，乔飒飒走过来拉石清越去和她合唱，罗朗就让一旁观战的卢皓月顶上。
    “这规则挺复杂的，我还没看懂呢！”卢皓月连声拒绝。
    “没关系！”罗朗说：“我听说你数学很好，一定能很快学会。”
    卢皓月难以推辞，只好坐下。
    罗朗问卢皓月：“下午我看见你也选了做测试？”
    卢皓月抬头撞上他犀利的山猫眼，觉得坐立难安，她低下头回避着罗朗的目光说：“嗯，我不擅长交际，就不选外联了。”
    罗朗又追问了几句话，卢皓月慌张地应付着，觉得平时压抑住的社交恐惧症都要爆发了，万幸这时司晨心唱完了她的歌立即赶到这个桌上来。司晨心来之后就撒娇要罗朗教她游戏规则，两人在桌上说得火热，卢皓月此刻坐着也不是，起身离开又觉得不礼貌，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林π克。机灵的林π克瞬间会意，走过来加入了他们。
    罗朗和林π克于是跟卢皓月和司晨心热热闹闹地玩起了《历史巨轮》教学局。
    迤逦歌声中，卢皓月扭头看向和闻笛一样千娇百媚的杜羽，脑中万种超现实感挥之不去。不管我们相不相信，卢皓月思索着：历史的进程滚滚而来，终有一天横飞的数据将如乱码撕裂庸常的生活。那些我们希望存留、改写或删除的一切，既掌握在我们手里，却又面临不确定的外界干扰。系统和游戏软件中留下的或大或小的漏洞，既有概率带来损失难以估算的无妄之灾，也有可能成为我们思维永生的契机。
    乔飒飒张罗着给大家开了一瓶冰镇桃红起泡酒。绵密的泡沫附着在因水雾而朦胧的郁金香型杯壁，细小的酒点溅在每人举酒干杯的手上。亢奋英雄梦氛围下无需很高的酒精度数，一杯落肚，座中各位皆已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