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终点星

    
    “天天防止高科技监控，却没防备到这种低科技卑劣手段！你说他窃听我有什么用？”林π克他们走后不久，卢皓月就收到他发来的消息。
    “他这个人跟古怪！”卢皓月回：“我们学习工作中多少都会偷懒，他从来不会，清越教的东西他总是比我先学会，而且学会之后也比我更勤奋练习。现在我们吃的东西大都是他写的了，他还会写货币，各国货币都会，最近已经开始写比特币了。”
    卢皓月从刚开始工作就注意到了罗朗与众不同的紧绷，以及好像下秒钟天就要塌了般的卖命，但是越多人在的场合，他就越要装得和别人没什么两样，也照常混在人群中喝酒撸串，就是不大说话，跟半个隐形人似的。
    一开始卢皓月以为他是想伪装成一个不努力也很优秀的天才，但渐渐发现他好像没什么虚荣心，根本不向别人展示自己的编程水平，就连在刚进开发测试部的许尽千、娄万言、卜梦娴、卜梦君他们面前也很谦虚低调，时常有种恨不得融入背景的刻意感。
    卢皓月也是个低调的人，但她感到罗朗的这种低调和自己有着天壤之别——和自己不同，罗朗的低调里面没有该有的羞涩成分，他时刻像是在隐忍着心底即将要爆发的火山。每次石清越来指导他们的时候，卢皓月都能感觉到从罗朗那个方位传来隐隐的不忿。
    卢皓月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想法查看了罗朗的代码，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罗朗经常会写下一些多余的代码，而且不加任何注释，卢皓月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这些多余的代码是干什么用的，但他的代码总是能通过各种测试，卢皓月也很忙，就没太深究这件事，也没来得及跟石清越汇报。
    “明天中午我们六个在杜羽家开小型会议，不要泄露给任何人。”林π克发来一个通知。
    卢皓月回：“放心！你别想难过的事，早点睡吧。”
    林π克发来一个晚安的表情。
    和林π克结束对话的卢皓月的心情一点也不受罗朗事件的影响——她反而有点开心，其实一起面对的事越多，她和林π克的关系就能走得越近——卢皓月心里很清楚，她虽然是集团女生里最不起眼的，但显然是最聪明的，性格也稳重，最能给林π克出主意，所以她现在生怕事情闹不大，闹大了话，林π克肯定能天天找她说话，夜夜跟她道晚安，想到这里，卢皓月在被窝里笑出声音。
    不过卢皓月仔细品品自己的私心，又觉得不厚道，还是应该以集体利益为重，如果这个集团存在不下去了，自己和林π克多半会退回没多少话好聊的普通同桌关系。想到这里，卢皓月忽然记起自己现在也是可以自定义容貌的人了，也许把脸蛋捏漂亮一点，不用这么辛苦也能和林π克有很多话可以聊？
    于是卢皓月立刻爬起来给自己捏了一张和司晨心、闻笛一样漂亮的脸。
    坐在镜前陶醉了半天，卢皓月却不知从哪里涌起一股忧伤——如果林π克喜欢的是随意可更改的色相，那还值得自己这样的喜欢么？
    我还是希望他会喜欢上我本来的样子，卢皓月对自己说，随后把刚捏的脸恢复成原样，强迫自己停止无意义的伤感，把今天关于林π克的的一点一滴、一颦一笑都细心封存在永久存储区，然后平静入眠。
    第二天中午，卢皓月吃完小姨留在厨房的早餐，洗完脸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忽然发觉镜子里的自己是在是太朴素了，就在身体改造外挂的自带妆容里挑了一款很淡的裸妆，再换上小姨前几天给她买的鹅黄色及膝连衣裙，觉得自己比平时可爱很多，终于放心出门了。
    在杜羽家楼下，卢皓月碰见来开会的乔飒飒。
    乔飒飒一眼就看到她的新裙子：“你这么穿真好看，温柔的女生最适合鹅黄色了，像只毛绒绒的小黄鸭......”
    两人边说边笑地坐上电梯到了杜羽家门口。进门前卢皓月示意乔飒飒放低声音：“林π克今天肯定心情很糟。”
    进到杜羽家之后发现大家都到齐了，石清越和林π克座在沙发的正中，是整个客厅气压最低的地方。
    林π克面容疲惫，但是语气平静，他通知大家第一梯队的成员现在可以享有脑数据存储福利，如果有需要的可以申请让石清越去操作。
    乔飒飒质疑数据存储的安全性，石清越就解释了一下集团数据中心现已分散于好几个地点，非常安全。
    “不是说这方面的安全。”卢皓月担忧地说：“我们是觉得，如何能保证在操作的过程中，不**作的人员利用脑机接口更改成员亲友的数据，或者说坦诚一点，你不要生气啊，我是说埋个监控什么的......”
    石清越坦然地笑了笑：“没关系，我理解。目前脑机接口只能由我亲自操作，但是你们可以到场监督，我保证只往外导数据，不往里面写数据，也决不删除。”
    “好好好！”杜羽站出来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操作的时候除了石清越和**作人，还需要有第三人监督，可以了吧？唉，看看这个罗朗把我们成员之间的信任度降到多低了？”
    石清越说：“今天会议的最重要目的就是要跟大家探讨罗朗窃听事件，我想先问问各位的看法。”
    闻笛说：“这个问题很棘手，把他留在这里吧，怕他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把他赶走吧，他会不会跟别人泄露我们的秘密呀？”
    乔飒飒果断说：“删除他这部分记忆，这是唯一的办法。”
    闻笛问：“太残忍了吧？”
    卢皓月也支持乔飒飒的观点：“不伤身体也不伤智力，只是删掉这个暑假的记忆而已。”
    闻笛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说：“你们太可怕了，不管怎么说罗朗也是我们的朋友，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吗？”
    杜羽戳了一下闻笛的脑袋：“妇人之仁！人家监听的时候可没当我们是朋友。”
    石清越说：“那投个票吧！”
    乔飒飒、卢皓月、杜羽赞同删除罗朗这段记忆并且不再与他有联系，闻笛赞同留下罗朗让他改过自新。
    3比1的票数，闻笛把期盼的目光投向石清越和林π克。林π克没有吭声，石清越说：“我也赞同删除记忆。”
    就在石清越准备开口宣布判处罗朗被删除两个月的记忆的时候，林π克忽然站起来说：
    “我觉得现在不能删除他的记忆。这件事不简单，他背后说不定有更大的阴谋，如果我们把他的记忆删除了，就不能知道他监听背后的确切动机了，不知道冬季，就无法斩草除根......”
    “得了吧！”乔飒飒说：“我不是开发部的也懂，把记忆从罗朗脑里删除了，又不是说不能保存到我们这里，我们可以剪切下来好好研究嘛！”
    卢皓月暗笑林π克护友心切，连这点简单逻辑不理顺就要出来忽悠人。
    石清越对林π克说：“不用担心，从他那里删除的记忆我们会给他永久保存的。”
    乔飒飒说：“这事就这么办吧，我还有件事要通知大家。我们欠乐团已经和一个经济公司签约了。”
    石清越满脸惊诧：“这么大的是怎么没和我商量？”
    乔飒飒没好气地说：“那天去找你，你爸妈在家，去找林π克，林爸爸说他在你家......你们那么忙，我们就不拿这点小事来麻烦你们了。”
    石清越微张这嘴说不出话来。
    卢皓月看火药味这么重，只好出面调解，她对石清越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我们现在连人民币都写得出来，要是那个公司不好，就拿钱解约嘛。”
    石清越微闭上双眼，压低嗓门说：“以后这么大的事必须要报备。还有，你脾气太急，在你能控制自己的冲动行为之前，组长职位暂时撤销，你的组员暂时归林π克管理。”
    乔飒飒一听拍桌而起：“凭什么？”
    石清越端坐在沙发上不动，波澜不惊地说：“我是你的上级。”
    卢皓月见两人火气越来越大，赶紧给闻笛和杜羽使眼色，三人一起把乔飒飒拉到杜羽卧室。
    杜羽反锁上门，对乔飒飒说：“今天确实是你不对，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擅自做决定呢？万一被人骗了呢？”
    乔飒飒不屑地冷笑一下：“这世上只有我骗别人，没有别人骗我的道理。”
    卢皓月想到吴世奇事件，虽然林π克没有直说，但她也能猜出来他们是合伙瞒着乔飒飒的，虽然她也想用这个例子说明别人骗乔飒飒是很容易的事，但终究不可能因为乔飒飒出卖林π克他们，只好给她顺顺毛：“我知道你一直就很聪明，可那些商人肯定都是唯利是图的，你虽然比我们大两岁，但也没有社会经验啊，你不一定算计得过他们。”
    乔飒飒别过头不说话。
    闻笛小心翼翼地说：“你们这个约签得太急了，要不你回头把合同拿回来我们大家一起看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就在这个公司发展，有问题的话，从公司申请报销解约费用，你看怎么样？”
    乔飒飒很久没说话，自己闷了一会儿，喝了好几杯饮料，最后说：“好吧！”
    闻笛挽着她的胳膊说：“那我们出去跟清越他们好好说，好吧？”
    几人从卧室里出来，却见客厅里没人。
    杜羽拿着手机说：“对不起......我刚才没敢说，林π克给我发了消息说他俩去处理罗朗的事了。”
    乔飒飒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像着了火，她挣脱闻笛的胳膊，冲到门口穿上鞋背上包，一副要去找石清越打架的样子。
    这要是以前，杜羽、闻笛和卢皓月三个人加起来也拦不住她，好在现在大家的体力值都差不多，三人很轻松地就让她出不了门。
    “你总觉得自己很炫酷很潇洒！”杜羽牙尖嘴利地说：“可你连这点情绪都控制不了，根本不适合和我们一起干大事！”
    乔飒飒朝他吼：“在我这里感情也是天大的事！”
    杜羽被镇得说不出话来。
    卢皓月怯怯地说：“你那不是感情......你在乎的只是你自己的感觉......”
    乔飒飒顿时语塞，把鞋子一脱，背包一放，坐到沙发上抱着头。
    闻笛留在客厅耐心开解着乔飒飒，杜羽和卢皓月去书房写剩下的暑假作业。
    “我一直都无法理解男女之间的感情。”杜羽轻声说：“或者说，我一直都无法理解为什么男生在两性关系里是冷静、包容、克制的一方，而女生比较冲动、挑剔和任性。”
    卢皓月转着笔说：“也不是每个女生都这样。”
    “如果女生忍耐得比较多，”杜羽说：“那周围人就会觉得她是不被爱的，这种氛围其实是在暗暗鼓励女生的刁蛮......我时常在想，我内心羡慕的是女生的审理特征呢，还是由自古以来围绕生理特征形成的社会地位？”
    卢皓月觉得奇怪：“女生还能有什么让人羡慕的社会地位？”
    杜羽给她分析：“羡慕的不是社会地位之高，而是社会地位之低。被默认为不用承担生活的重担，可以不用出人头地，考不上重点大学没关系，以后找份正常工作买花戴就可以，在工作中受了气回家苦苦就行，不用憋在心里......”
    卢皓月苦笑着说：“你说的那是家庭殷实的白富美。”
    “说得没错！”杜羽点头赞同：“我虽然不敢代表全部，但是有很多像我这样的男生，想要成为的并不只是普通女生就可以了，而是女生里活得最轻松的那一种。”
    卢皓月小心求证：“你的意思是说，有些人是因为做男生压力太大才想要做女生。”
    杜羽想了想说：“我不知道其中的比例，但至少有一部分是这样的，虽然他们不一定真正读懂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需求。”
    卢皓月看着杜羽和前几个星期又有些变化的脸说：“我注意到你没有像刚开始那样把自己弄得非常娇媚，是什么原因？”
    杜羽带着淡淡的笑容说：“有了随意处置自己身体的权限之后，我发现，我完全能接受自己底裤之内的男性特征，我只是不能接受别人认为我是个男性，所以希望以女性的外表再在社会上生存。”
    杜羽坦然地说：“直白点说，就是希望以一个娇弱美丽的女性身份得到所有男性和大部分女性的优待。然而，我现在觉得这是一种索取的姿态，我想要改变。”
    卢皓月觉得杜羽的每个字她都听见了，却没有完全听懂。
    杜羽继续说：“我第一次看见乔飒飒，就觉得她和我一样矛盾——她把自己打扮得比较中性化，动作表情也很强势，好像想要通过伪装成近似于男性的外表，获得某种强势的权利......我甚至觉得，她想要通过偏帅气的外表让男生觉得她和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让女生觉得她是独立的新时代女性，但是，她却是世界上最不独立、最依赖男生的那种女生。”
    “你什么时候学起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了？”卢皓月责备杜羽。
    “不是坏话，乔飒飒也不是坏人，我和她是一样的别扭......我希望能像佩特拉那样洒脱恣意的。”
    “我们在欧洲认识的那个佩特拉？”卢皓月问：“你还在和他联系？”
    “对啊！”杜羽说：“她还申请了国际交流项目，要到历都来上几个月的学。”
    “这倒是个好消息！”卢皓月高兴地说：“我也有点想他！”
    黄昏将至，杜羽爸妈回家了，大家一起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乔飒飒看起来也心情缓和了不少。饭后，闻笛送乔飒飒回学校宿舍，杜羽送卢皓月回小姨家了。
    卢皓月一进家门，居然看见爸妈和小姨坐在客厅里等她。
    “我闺女又长高了！”妈妈招呼皓月过去，拉着她的手说。
    卢皓月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我已经三年没长个子了。”她很久不见爸妈，都生疏了。
    “那就是瘦了！”爸爸说。
    爸妈是来给她送生活费的，这次一口气给了很多钱。爸爸说今年生意很不错，卢皓月听了也有一点欣慰。
    看着没话找话说的父母，再看看温柔可亲的小姨，卢皓月忽然想起中午开会说的员工亲友脑数据存储福利，觉得有机会还是可以给他们存个备份，反正看起来也不会占很多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