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终点星

    
    五十平米出头的地下室，挤满了上下铺，层层叠叠住了不下一百个机器人，罗朗也是其中之一。
    大部分时间，罗朗都要和其它机器人一起为Matisse工作，给他玩的各种游戏写外挂。
    “你们不要埋怨条件差。”Matisse得意地说：“这可是真的房子，看这些床，虽然小，但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可比你们以前睡的代码床值钱多了。”
    一群机器人面无表情地看着Matisse。
    罗朗缓慢起身，跟着Matisse来到地上的客厅。每次Matisse下来督促机器人之后，就会按约定，把罗朗带出去，帮他筹备攻击《巅峰》在包括终点星在内的三个星球上的服务器。
    罗朗再也没能和司晨心说上一句话——她当了Matisse的机器女仆，但是好像也不用做太多家务，罗朗偶尔能从客厅落地窗窗帘的缝隙看见她穿着Lo娘的裙子，在天井小花园里发呆。
    Matisse自己是从《巅峰》奔现的黑户，连手下的机器人也是黑工。整栋屋子里从地上到地下，没一个人有合法身份。他们和外界的交流全靠一个做黑户生意的合法机器人，代号雷帝。
    罗朗没见过雷帝，只听Matisse和他联络过。
    狄娜本来是不认识雷帝的，但她家里也有个做黑户生意的机器人。
    现实世界的资源已经极度匮乏，本应严厉查处从各种游戏和电影里奔现的黑户，但现在大家都忙于发展能减缓宇宙紧缩的科技，所以在人口管理上明显疏忽了。
    有黑户，就有了一些拿钱为黑户解决问题的人和机器人，狄娜家那个做黑户生意的机器人名叫默冬。本来狄娜在发现默冬开始做黑户生意后打算报警，但不巧这时《巅峰》发生了这个大事故，狄娜只好把自己在《巅峰》里创建的NPC姐姐狄婔导出来。
    狄娜没几个钱，所以狄婔也只有个黑户机器人躯体。她俩都不知道黑户是怎么在现实世界生存的，更何况狄娜还经常沉溺于游戏世界不出来，就只有包庇下默冬，为狄婔处理日常事物。
    前几天狄娜刚从《巅峰》里出来准备找林妈妈伊粒沙商量备份游戏的事，默冬忽然神神秘秘地带来一个叫雷帝的机器人，雷帝告诉狄娜，司晨心给林π克带了消息，还交给狄娜一些写好的代码。
    司晨心的代码使《巅峰》在攻击中免于崩溃，但这更让林π克和狄娜还是对罗朗他们现在的状况感到好奇。
    “上次来得急，我没问来龙去脉，这次我打听过啦，把他们从游戏里带出去的那个Matisse是个黑雇主。”从现实世界回来的狄娜对林π克说：“Matisse把他从游戏里导出来的NPC弄到机器人身体里，给他打黑工。它们的生活好悲惨！很多机器人挤在一个很小的地下室，没有自由，没日没夜地为各种游戏、电影和小说写外挂，然后Matisse通过雷帝把这些外挂拿出去卖钱。”
    听到罗朗的下落之后，林π克心里百味杂陈：一方面恨他干了这么毁天灭地的事，一方面庆幸他终于受了惩罚，另一方面又觉得司晨心跟着罗朗无辜受累，实在可怜，到了这种境地，她竟然还没忘了老朋友，还送代码来救命，此刻林π克很想拜托狄娜去救她。
    林π克开口对狄娜说：“司晨心也在地下室写代码是吧？”
    “司晨心的遭遇就比较特别了。”狄娜说：“她不住地下室，还有了一具很漂亮的机器身体，好像被Matisse养在家里当......女仆了......”
    林π克思考了一下说：“也算是情理之中。总之，她现在学会了写代码，还能给我们报信，看起来情况没那么坏。”
    “你是男人，你不懂！”狄娜仰着头得意地说：“我虽然不聪明，但是很理解女人的想法，司晨心如果情况不坏，是想不到给你送消息的。她一定是受到很严重的伤害或者虐待什么的......”
    林π克一听急了：“既然她需要我们，我们一定要去救她，罗朗闯祸的后果不应该由她来承担，更何况她这次保卫《巅峰》有大功！”
    狄娜一听不乐意了：“上次卢皓月她们死了你都没多大反应，怎么现在对叛徒的女友这么上心呀？”
    “你别误会。”林π克人生中见过无数次女生为他吃醋，当然知道狄娜的小想法，他解释说：“这次我不仅想救出司晨心，还希望能借此控制罗朗和Matisse的行动，不然即使《巅峰》永久断网，但这种规则破坏者对终点星上存放《巅峰》的服务器进行物理毁灭那又该怎么办？
    “是哦！”狄娜摸着自己新装备的非洲小辫子说：“这也不是没可能，我怎么没想到呢？”
    林π克随即召集开发部一组开了个紧急会议，简略说明了罗朗和司晨心奔现后的状况，在座诸人无不唏嘘。
    石清越感叹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卢皓月说：“我就不明白了，大家相处得好好的，他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手这么狠？”
    林π克说：“也许本意不是要毁灭整个游戏，只是触发大Bug，结果就不受控制了。”
    卜梦娴轻声说：“我和罗朗不熟，但是一想到我们的亲友和全世界无辜受波及的冤魂，就好恨他！”
    卜梦君握着姐姐颤抖的双手说：“万幸父母的数据还在，我们要好好学编程，重建游戏世界，然后把大家复活。”
    林π克把话题拉回正轨：“今天的会议是想探讨如何绝了罗朗这个后患。”
    卢皓月和卜家姐妹开始小声商量，石清越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过了一会，石清越对大家说：“我们对现实世界知之甚少，要先出去看一眼才能有思路。”
    大家觉得有理，林π克却犯了难——导个人出去不容易，狄娜以前没做过这样的事。
    狄娜却有个清奇的脑洞：“我家有一个机器人，我可以把π克暂时导到它身上几天，时间不长，没有人会发觉的。”
    卢皓月她们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
    石清越沉吟一下也说：“这样很好。”
    林π克也来了兴致——这些天忙得晕头转向，只想过长期活在游戏里或是长期生活在现实，却没想到还有出去参观这种操作。
    散会后，狄娜走着自带节拍的小碎舞步，兴高采烈地跟林π克念叨去现实世界的注意事项：
    “机器人有很多种性格，什么样子的都不会有人怀疑，你不用伪装，只要记得不和别人说话，紧跟着我，听我的吩咐就行。
    我家很小......不过别人家也很小，我们平时在家里都不爱出门，只爱玩游戏的。我就不给你看我的真身长什么样了......你可能会不太习惯......
    我不能把机器人的思维导出来，所以到时候你在机器人的身体里可能会感受到两个意识，不过应该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困扰，我会让默冬在你来的时候默默冬眠的。”
    林π克记下了狄娜的所有碎碎念。
    临出发之前，林π克把路过托付给卢皓月照管。
    “真不好意思，已经是第二次麻烦你照顾路过啦！”林π克有点抱歉地说：“一天就好，我明天就回来。”
    “没关系，我可喜欢路过了。”卢皓月蹲在地上，摸着路过的背毛说：“我看你那么忙，这段时间路过就都让我照顾了吧？”
    林π克也觉得带着路过跑来跑去不太方便，就一口答应：“好啊，他平时很听话，你每天按时遛两次就行，它要是淘气你就叫我来管教它。”
    送走了路过，了无牵挂的林π克和狄娜一起飞向通往真实世界的接口。
    两人双手紧扣，承受着火箭脱离地球般的加速度，游戏世界的影像如同走马灯从眼前掠过，千百亿万比特的数据流从体内外好似裹着宇宙星尘的气流穿过。
    罗朗
    伊粒沙
    爸爸
    《巅峰》的开发者
    曾经的玩家
    奔现的NPC
    真实的宇宙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