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终点星

    
    “当机器人感觉还好吗？”林π克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盒子里苏醒，刚睁眼就听见狄娜的问话。
    林π克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温馨粉嫩的女孩房间里，他走到窗前往外看，这个彩采光很好的大房间在童话似的城堡的一角，城堡华丽而巨大，草地上时不时走过几个衣着考究的仆从。
    林π克暗暗惊讶——狄娜以前说过她在现实世界是穷人，怎么会住这么奢华的地方？
    狄娜像是看出了林π克的想法，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屋里的装饰和屋外的景色都是全息的，脚下也是360度X 360度的全角度地形转换器。实际上我住的是公租房，只有64立方米。”
    林π克想起自己在一本讲城市建设里的书里确实提到这些，只是没想到全角度地形转换器脚感如此真实。他低头看，地板是木头的颜色和质感，完全看不出另有玄机。他好奇地往房间一角通往阁楼的楼梯上走，踏上去也是正常的楼梯脚感。
    狄娜慌忙制止他：“你别去阁楼啦，我的身体在那里睡觉呢！”
    “我说你怎么跟游戏里长得差不多！”林π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在现实世界也可以穿装备。”
    “这不是装备！”狄娜说：“是个机器身体，把你导入默冬的身体之前，怕你醒了看不惯我本来的样子，我特意买的。”
    林π克作势往楼梯上又走了几步，狄娜急得紧紧抱住他，撒娇说：“求求你，别看了，我们这里人的身体都只是用来续居留证的，为了节能，样子都不好看，你只要记得我游戏里的模样就可以了。”
    林π克看狄娜着急的样子很惹人怜爱，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说：“别担心，我是那种只看脸的人吗？”
    “你就是那种人！”狄娜不停地点头：“你不喜欢皓月就是因为她不好看，还不用外挂好好打扮。”
    “你瞎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林π克妥协说：“好吧我不看你了，我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总可以吧？”
    狄娜把林π克领到一圈环形镜子里，奇怪的是曲面的镜子并未让镜中影像变形，而是可以照出任何一个面，让人能够无死角地观察自己。
    林π克刚一看见自己现在的机器人身体就笑场了。
    镜子里的他有一个硕大无比的头和短粗的身体，四肢滚圆，雪白的肥硕身体还是穿着一件绷出赘肉的蓝色连体衣，身后还露出一小节毛绒绒的圆尾巴。
    他看着镜中滑稽的卡通脸忍不住笑问狄娜：“为什么给你的机器人选这么搞笑的外形？”
    狄娜有点落寞地说：“免费的外形就是蠢蠢的呀，好让精英嘲笑我们......”
    林π克第一次发现狄娜也有不那么没心没肺的时刻，他顺着她的话题问：“那你们在现实世界都是怎么赚钱的？我看书的时候发现工种已经变得很少了。”
    狄娜说：“是的呀，除了科学家和艺术家，其它工作都是机器人做了......虽然人也可以做机器人的工作，但大部分人都愿意领基础生活保障金，永远活在游戏里，忘记自己真正的社会地位啦。”
    林π克之前在书里就看过一个大概，但亲耳听到一个关系密切的人的描述，其震撼程度是加倍的，他小心翼翼地问：“书里说现在的人都是在实验室里被培育出来的，所以没有父母的资助对吧？”
    狄娜说：“没错，我们这一代是人类培育出来的最后一代生物人，从那之后，人类就发明出了肉体永生的技术，再加上脑数据存储，就再也不用从生物层面去培育物种啦。”
    林π克问：“那你多大？”
    狄娜羞涩一笑：“500万岁啦。”
    虽然有心里准备，但林π克还是很震惊，不过为了不伤害到狄娜，他依然努力开玩笑说：“这个岁数是生物人里最年轻的啦！”
    狄娜理直气壮地说：“那当然，其实我比你还要小呢，虽然你以为你只有17岁，但是组成你的代码里面，甚至有600万年前就写下的函数......这么算起来，我该叫你哥哥呢......”
    林π克皱着眉头故作思考状：“没毛病！你们现在都是转基因人，基因里一定没有上古留下来的祖传DNA！”
    狄娜轻轻打了他的头，催促他说：“别在家里浪费时间啦，我们出去参观吧？”
    林π克扭着肥圆的机械身躯和狄娜一起走到外面。
    和书里说得一样，人类聚集区没有纵横交错的街道，也没有入霓虹闪烁的灯光，有的只是排列成蜂巢的一个个方中带圆的筒子房。
    “别看啦！”狄娜说：“除了颜色花纹不一样，造型都是一样的。”
    林π克转身往前看，火红色的天空中悬着一颗白色的恒星，这大概就是狄娜她们的太阳了。
    阳光照在林π克身上，没有任何温度，林π克这才想起来以前浏览过现实世界的机器人设计书籍，上面说除了客户有特殊要求，普通机器人都被设计成没有触觉不怕痛的钢铁侠，方便在特殊情况下保护主人。
    狄娜指着聚集区门口一大片空地上停着的几个飞行器说：“那是出租飞机，我带你参观一下这个星球吧。”
    林π克来了精神：“这是终点星？”
    狄娜噗嗤一笑：“那么贵的地方哪是我住得起的？我只是在终点星上有备份，你妈妈伊丽沙才住终点星。我这颗星离宇宙中心要近一些，名叫晃点星。”
    林π克笑道：“你们这里的人真会自嘲。”
    狄娜打开一个出租机，和林π克一起钻进去。出租机里空间狭小，林π克和狄娜几乎已接近紧贴在一起了。
    “你将就一下！”狄娜说：“廉价的出租机就是这么挤。”
    林π克赶紧说：“没关系没关系，我爸爸的车也是小得不得了。”
    说到爸爸，林π克的心情忽然低落下来——爸爸也在震中丧命，妈妈说已经把他导出来了，那他现在是有了合法身份，还是躲在妈妈家当黑户机器人？爸爸在游戏里是个默默无闻的人，甚至连林π克自己也是在随口提到的时候才想起他。
    “我能不能去见爸爸妈妈？”林π克突然开口对狄娜。
    狄娜推三阻四地说：“你还是别去啦，你妈妈玩过好多游戏，导出来的儿子应该也不少，你只有她一个妈妈，在游戏里偶尔享受一下母爱就行了，何必去亲眼看见自己是她的好几十分之一呢？”
    “但是爸爸只有我一个儿子！”林π克不甘心地说：“他总还是想见我的吧？”
    狄娜摆弄着出租机里的方向键，在空中飞出过山车一样的刺激感，好几分钟后，她低下头回答林π克：“我没钱飞那么远，我们就在晃点星上，晃一晃吧......我带你去看我们这里的精英住的地方。”
    林π克犹豫了一阵还是开口问了：“你平时不工作的是吗？”
    狄娜苦笑着说：“工作机会不是说有就有的。”
    林π克担忧地说：“要怎样才能在这个世界活得好呢？”
    狄娜双手一摊：“大家都活得很好，虽然肉体不能走很远，但游戏世界无限大，除了你们那个《巅峰》，还有好多好玩的游戏，等会回我屋里，我带你玩玩别的游戏......”
    林π克不解地问：“你们真的每天就只玩游戏吗？”
    狄娜坦然地说：“我认识的全部人都是这样的，你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朋友家看看，你就知道所有人都玩游戏，没什么问题，我们在游戏里活得很开心。”
    林π克望着窗外异世界的壮美风景，却完全开心不起来，他说：“我不能接受这种胸无大志的生活！”
    狄娜歪着嘴笑着，略带嘲讽：“装什么精英？别忘了你还只是被玩的呢！”
    林π克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
    狄娜连忙收起嘲笑的表情，用手摸着林π克的机器大头说：“开个玩笑嘛，别生气啊，我知道你好聪明的，比我这种真实世界的废柴有用多了。”
    林π克赌气别过头看着窗外，贫瘠的桔红色土地上星星点点长着一些植物，梯田一样低平而绵延不绝的小山倒是有种意想不到的壮美，然而他现在感伤于自己在宇宙中微不足道的地位，看见什么也打不起精神来。
    狄娜从背后抱住林π克，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下气地说：“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真的错了，我再也不说那种傻话了，你虽然是NPC出身，但以后肯定是宇宙中的精英，现在就连机器人都有做到殿堂级科学家的呢，你以后也会是的......”
    林π克没有回头看，反手拍着狄娜的头，语气轻松地说：“我才不和你这种废柴计较呢，聪明如我，是在想怎么攒钱去终点星见爸爸。”
    狄娜用头发蹭着他的脖子说：“这次出行的任务还没完成呢，我们先去见见雷帝，打听一下罗朗的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