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宜臼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卫侯这是火力全开,要跟全天下翻脸的架势阿!他一把按住正要发作的掘突,强行稳住自己的情绪:“卫侯你不要太放肆。谅你勤王有功且年事已高,寡人不和你计较这些虚礼。你到底怎样才肯善罢甘休?”
“善罢甘休?”卫侯仰天大笑,仿佛风中摩擦的铁丝声一般,“寡人要你马上迁回镐京,册封姬扬为周召!”
姬宜臼一听,脸黑得一塌糊涂。
卫老头狮子大开口,根本没想好好谈:“怎么样?答应得了吗?姬掘突你不是号称不贪权的么?”
掘突也很无语,无法理解卫侯为什么要堵死所有和解的路子。
“哼!接受不了,那就战场上见吧。”卫侯说罢,径自掉头离开了。
“卫侯……”姬宜臼还不死心,奈何老头儿根本就不鸟他。掘突赶紧扶住瘫软的天子,正准备好言相劝。忽然,河面上鼓声大作,对岸万箭齐发,更有无数小船蜂拥而出,向南边冲来。
掘突大惊,赶紧掉头,水手们拼了老命往回划。好在索丘有所准备,见状立即派船反击。
就在谈判船冲入后方不久,两军已经短兵相接。弓箭失去了作用,士兵们便开始肉搏。一时天地变色,寒风怒号,黄河被生生染成了红河。
看着水战的惨烈景象,姬宜臼带着哭腔念叨:“卫侯昏头了,卫侯昏头了,这根本就是要同归于尽那!”
掘突还是不敢相信卫侯会如此愚蠢。跟他斗了一路的老狐狸,真的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弦轲!”
“在!”
“卫侯的圣六师都在这儿了吗?”
“是的。据臣探报,圣六师倾巢出动,镐京几乎未留一兵一卒。司营大人也曾估算,对岸三营差不多与圣六师的数量对应。”
“卫国的其他军队呢?”
“卫国的军事力量分东西两片。西片因王畿残破,卫侯没有兵员补充或扩建军队。所以圣六师外,别无他军。东片自联军大败以来,卫军缓慢恢复,至开战前大约重建了六成。但在晋、鲁的威胁下,均留守朝歌不敢离开半步。”
“好吧,那就让老头儿再猖狂几天!”掘突虽然心中总觉得不安,但又想不出所以然,只好这么安慰自己。他派人送走姬宜臼,马上又投入到防守战备中去了。
接下来三天,卫侯攻势不减,江北三大营轮番上阵。最后一次,圣六师居然用了火攻。趁着北风肆虐,十艘满载稻草的火船直扑南岸。
掘突见状,立马想起了《三国演义》,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令旗一挥,郑军的船只四散避开。气势汹汹的火船尽数搁浅在河滩上,化为灰烬。看来卫侯差庞统、诸葛亮太远,不知道这招得配合连环锁船才好使。
被莫名戳中笑点的掘突心情大好,心头的隐忧逐渐淡去。然而索丘却反而不放心起来。
“圣上,卫侯看似进攻不断,实则昏招迭出。看样子,他虽拼命,却不认真。”
“不认真?不认真他耗在这儿图啥?”
“会不会,会不会只是想吸引住我们,实际在别处编织陷阱?”
“寡人是有这个担心,但是司间弦轲的汇报你也听到了。卫侯确实无兵再生枝节了阿?”
索丘沉默了半晌,严肃地说道:“臣还是觉得不妥,请圣上准我反攻一回,以探虚实。”
掘突一愣,继而摇摇头:“不行,说不定你口中的陷阱就在对岸。卫侯知道拖下去毫无胜算,有可能就等着你上钩呢!”
“圣上……”
索丘又想争一争,却被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一个传令兵翻身下马,踉踉跄跄地滚到了帐内:“洛邑危矣!”
君臣相顾,目瞪口呆。他们定睛一看,发现此人竟是天子的近卫军。
“今天清晨,崤关失守,打着圣六师旗帜的大队人马涌入洛中平原。此时,他们已经集结完毕,正向洛邑杀去!”
洛邑北临黄河,三面环山。自古以来只要守住渡口、关隘这些天险,便固若金汤。而崤关正是西边连通王畿的一条要道,春秋时代赫赫有名的秦晋崤之战便发生在附近。
那里的重要性,掘突很清楚,但是却以为圣六师全在孟津,便放松了守卫。如今失守,顿时后悔不已。
“索丘,寡人这就率龙骧营驰援。你盯好了卫侯,绝不让他渡河成功。”
“圣上,这兵来源不明,要慎重阿!臣以为还是先摸清对岸底细为重!”
“寡人也想搞清楚,可崤关杀到洛邑要多久?这你都不知道吗?要是犹豫片刻,导致洛邑失守,天子就到了敌人手上,那就会翻盘了!”掘突吼道,“卫侯阿卫侯,果然还是一只老狐狸阿!”
说罢,他便翻身上马,向南奔去。
索丘还没来得及定定神,江北杀声又起。看来崤关攻破的消息已经传了过去,对岸要乘机发难了。他咬咬牙,戴上铜胄,冲进茫茫夜色。
龙骧营轻装急进,终于在天亮前赶到了洛邑。只见城头火光冲天,圣六师正在攻城。此时此刻,长庚星还亮悬于天,因此敌在明,我在暗。掘突抓住时机,命军队直接冲了上去,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圣六师吃痛,加上摸不清情况,便迅速鸣金收兵,退了五里。龙骧营赶紧接受了城中补给,就在城门前驻扎起来。
待到天大亮,形势终于明了,对方也不过一个营而已。一边是连夜急行军赶到,一边是翻山越岭而来,体力也旗鼓相当。真要打起来,还真难说鹿死谁手。于是,双方在阵前先打起了嘴炮。
“你们是何方鬼魅,竟敢冒充圣六师的旗号趁火打劫?”掘突厉声斥责道。
对面几个头领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下马行礼道:“小臣不才,就是如假包换的圣司马,统领的正是圣六师中的上二师。沙场受限,臣等这就算拜见过郑伯了。”
“大胆!”郑军的副官喊道,“见周召当行圣上礼,怎可以诸侯礼敷衍了事。”
“哼。”圣司马冷笑道,“臣等敬您是郑伯,至于周召之位,当然属于我们卫侯!”
“你们休要再信口雌黄了!”掘突拉回正题,“圣六师全军正驻扎于孟津,与尔等毫不相干!”
“哈哈哈。”对面几个将领哄笑起来,“看来郑伯跟卫侯比,还是嫩阿。几个空大营就把您给骗了。”
掘突恍然大悟,顿时脊背发凉。这卫侯每夜三大营均灯火通明,进攻时也是三大营轮番上阵,演得真是毫无破绽那。
“郑伯,臣劝您还是回防孟津吧。说不定我们圣上已经渡河了哦!”
“休要猖狂!”掘突为了稳住军心,一口咬定对方撒谎,“瞧你们这军容,懒散无形,衣衫不整,怕是山贼偷了某国的兵库吧?”
“士可杀不可辱,郑伯不可胡言!”圣六师刚刚跋山涉水,军容确实有些失态,一下子被戳中了软肋。
“寡人说的不是事实吗?你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圣司马恨的咬牙切齿。这些人本就是来偷袭的,哪会带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身为贵族的他,觉得荣誉感受到侮辱,干脆主动发起了挑战:“既然郑伯不相信,那就好好看看,我们到底是山贼的战斗力还是圣六师的战斗力!”
“好啊!”掘突也鼓动起将士,“大家一鼓作气,速战速决,将这伙山贼打回原形,咱们午时还来得及开饭!”郑军上下一下子兴奋起来。
于是,两边各自列好战斗队形。随着鼓声乍起,战车纷纷发动,一场典型的春秋车战便在洛邑城下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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