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气者,万物之象,日月光明照照之使见。是故天地之性,人最为贵,其所应感亦大矣。人有忧乐喜怒诚诈之心,则气随心而见。日月照之以形其象,或运数当有,斯气感占召,人事与之相应,理若循环矣。风雨气见于日月之旁,三日内有大风,远至七日内,大雨久淫者为灾,无此风雨之应也。七日内无风雨之后,乃可论灾祥耳......”
霍空山握着那一页纸张,目光扫过,将上载内容读出,声音低沉,若铜壶漏水。
“李淳风所著《乙巳占》,日月旁气占第五。岑蚀昴这是何意?”
“他没有明说,只让我拿着这一页前来寻你,请你祭出虎魂木,为虚灵灌灵。”
“呵呵。”霍空山面上浮现冷笑:“若是《乙巳占》全本,我倒是愿意用虎魂木换上一换,这区区一张残页,介绍日月气的开篇语,就想从我手里拿到虎魂木,和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分别?”
冯清河道:“话不能这么说啊!霍疯子,你师父空桑行师,当年不也是靠着《灵宪》残卷,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自己硬生生开辟了三大星宫,初入世时亦深入世,实乃我辈难以企及的典范!”
“蠢材,我师父还是你师父?你有我了解得多?”霍空山开口讥讽道:“他开了三大星宫,也毁了三大星宫,若非青龙主脉的大护法石心成与他有旧,私赠了他一块龙魂石,他早已经被流散的星元撑得爆体而亡!后来他找到《灵宪》全书,重开星宫,已是十余年后的事情,可这匆匆人生有几个十余年?”
冯清河叹气道:“倒是真的不多。除非做到传说中的三境合一,亦或者像那些修行到人间极致,肉身成圣的武夫,突破一品,引大道来朝,方能争得一线长生。”
霍空山道:“一线长生,明明不值钱的玩意,糊弄到的人却是无数。但这世道终究还是在走下坡路,这些年来,莫说什么肉身成圣了,二三品的高手都找不出几个,少得可怜呦。”
冯清河瞧着言语间有些落寞失意的霍空山,问道:“睡得太久,觉得当今天下没有几个像样对手了?”
霍空山将残页对折,回应道:“说反了,是先觉得没有像样对手,才喜欢上睡觉。”
“你吹牛皮的本事真是一绝!以前怎么没发现。”冯清河竖起大拇指,假意赞道。
“不信?”霍空山拉耸着眼皮。
“信了有鬼!”冯清河于草席旁边坐下,道:“我虽然是个星相师,但对于江湖武林的风起云涌,还是知道的不少,当世二三品的高手是少,不如以前,却还不至于绝迹。隐世不出的先不说,十大门派,四大世家,光这些势力的领头人就够你这疯子喝一壶了。”
霍空山不与他争,折好一页纸后,放入怀中,自顾自道:“果然,一把年纪的人,就算说着一等一的大道理,不拿点实际行动出来,都不足以令人信服。要是我再年轻个十几岁就好了,什么十大门派,四大世家,都要去会个遍。”
冯清河注意到他的动作,目光一凛:“嘿,你不是嫌弃这张残页吗?怎么又收到自己身上了?”
霍空山道:“我什么时候嫌弃它了?神鬼莫测李淳风,几千年难得一遇的人物,只要是他写的,就是一个字都有收藏的价值。我只是觉得,岑蚀昴太抠,请人帮忙,还不肯多给点诚意,我便不信,他仅有《乙巳占》的一页。”
冯清河替岑蚀昴说起话:“全给你你也未必看得过来啊!”
霍空山暗自计量起来,随即道:“那就图画穿插,你把《推.背图》给我弄过来,我即刻祭出虎魂木。”
冯清河立时长身而起,喝道:“想得挺美!星野派覆灭之劫你忘了?毁的书还少吗?若是你能回到过去,阻止那场惨剧发生,不光《推.背图》想方设法给你弄全,连通天堪舆盘都给你弄出来,算出李淳风和袁天罡的后人在何方,让你自己去和他们探讨交流。”
“见识浅薄。”
“你说什么?”
“说你见识浅薄。”霍空山重复了这一句,接着又微讽道:“通天堪舆盘,原本最有希望接近传说中摘星楼的宝物,不是让你们拿来耍弄小聪明,算这算那的。”
冯清河脖颈之下经脉鼓胀,问道:“那依你之见,通天堪舆盘是用来干什么的?”
“废话,都通天了,当然用来对付神仙啊!”霍空山想也不想,便道:“堪,天道;舆,地道。天地两道,世间极致,聚于一身,不去对付神仙,光想着用在人身上,真是可惜得很。”
“神仙与你有仇?”冯清河迷茫不解。
霍空山道:“神仙和众生有仇。造出光后造出暗,造出阴后造出阳,造出水后造出火,造出佛后造出魔......别跟我扯什么因果对应,相生相克,照我看,根本就吃饱了撑的。仿佛这天下一日不宁,他们高高在上,看到的戏码就越精彩!”
冯清河木然摇头,缓缓道:“我看你是真疯了,你怎么不说造出男后造出女,麻烦得要紧呢?”
霍空山哈哈一笑:“本就麻烦得要紧,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不是我说的,出自儒家圣人之言。”
“少来。”冯清河拂动衣袖:“莫以为我不知,你年轻时候和采茶姑娘的事。”
霍空山脸色变幻,瞪了冯清河一眼,似在对他说:“多嘴!”
冯清河领会其意,道:“动起手来我是打不过你的,可只要你打不死我,我就会想方设法说死你。再问你一遍,虎魂木祭还是不祭?”
霍空山呵呵一笑:“敢问这位司命长老,棺材板要什么材质,椿木楠木还是其他?棺材盖是要翻的还是滑的?”
冯清河乍露惊容:“你还真敢在这打死我不成?”
霍空山“杀气”外放:“不然试试?”
“试个鸟蛋!打死我你永远下不了这层楼,司命阁十二铜兽皆有我留下的灵魂印记,我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十二铜兽便要沟通十二星辰,届时星威如华盖,压你个半身不遂,不成问题。”
霍空山很快拍手称赞:“当了司命长老,说话果然硬气了许多,看样子是真的长出息了,我心甚慰。不过冯小子,你可能忘记了一个故事,星野派未亡时,边陲之地常有真正妖兽侵袭,居心不良的巫人以巫术将部分妖兽炼成所谓的巫神,杀害平民百姓,吸血养丹更是常有的事。然而那时冷意未遍地,自有热血舞长天,祸害关外的二十四巫神凶名远播一时,最后却都亡于一人之手,你可知是谁?”
冯清河道:“反正不是你,得瑟个什么劲。”
霍空山放下凉枕,朝双掌间呼出一口热气:“我如果在那时就出生了,并且拥有那等实力,你现在叫我爷爷都不够格。”
冯清河呸道:“少拿风迟前辈的威名往自己脸上贴金。”
霍空山一副贴了你又奈我何的模样,言道:“所以说你这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师父空桑行师为何能在籍籍无名时就与青龙主脉的大护法石心成交友?中落却未没落的祖荫,是关键。”
“你是说......”
见冯清河有所领悟,霍空山终于道:“风迟前辈,是我师父的外祖父。未能继承到他的完整衣钵,并非我师父天资不够,而是断代太久,许多价值非常的东西,还不够《灵宪》残书效果来得直观。”
冯清河压下心头震动,追问道:“果真如此,与你何干?”
霍空山道:“完整衣钵留不下,残刀残剑却传得下。风迟前辈斩二十四巫神所用的一刀一剑,如今恰巧在我手中,身虽残,意不灭,倘使对上你的十二铜兽,胜负几何?你应自知。”
冯清河当然知。
十二铜兽与二十四巫神之间的差距,绝非数字上的差距这么简单,用天壤之别来形容,都不为过。
故而当霍空山说出这番话后,冯清河的状态,与最后的依仗被人攻破,无城可据,无地可守的残兵败将无甚分别。
尽管迄今为止,他还未与霍空山真的交手。
“走了。”
失魂落魄许久,冯清河再有所动作时,已是转身离去。
“喂!冯小子,去哪?”
冯清河脚步稍顿,但不回头,只低声道:“劝不动你,打不过你,说不赢你,开骂又有失风范,还跟个木头似的杵在这干嘛?”
霍空山竭力控制住自己的笑意,朝冯清河呼喝道:“总结地很到位嘛,冯小子,可你现在走了,邺虚灵那丫头是真的没救,昏睡到明年都未必醒得过来噢。”
“你这疯子执意见死不救,我有什么办法?”冯清河无奈道。
霍空山却道:“别这么悲观,也不是没得商量。”
话音刚落,冯清河骤然回头。
“怎么个商量法?《推.背图》不要想。”
“嗯,《推.背图》的事先放一边。想救邺虚灵,先帮我找到一个人。”
“什么人?”
“曾入黄泉至鬼门,今返阳间回大道,命格克父不克母,为人善谋不善断。经中天之主垂耀,然不得其庇佑,散多于聚,悲多于喜,然斗战之心始终不绝,魂魄可遇风云成龙虎者。”
“......”
冯清河默然半晌,数着霍空山提的种种条件,涩声道:“霍疯子,你要找的,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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