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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山间薄岚如绡纱,轻轻兜绕过山腰,然后,飘向了薄雪半积的山顶,最终隐没在压低的浓云之中。
悠远空灵的晨钟声在山间回荡,顾轻涯的脚步没有半点儿的迟滞,轻巧地往山下而去。
这样的清晨,与他们初上郇山的那个早晨,是多么的相似啊?
可惜,心态却已截然不同了。这便是所谓的物是人非了吧?
走到山门前时,顾轻涯的脚步却是一顿,不怎么意外地看着一左一右,倚在山门的石柱上,抱剑等着他的云珏和云懋,只能无声,却又无奈地轻轻叹息。
“我跟大哥早就料到你一定会趁着天色未明的时候,一个人偷偷下山,所以,便在这儿等着你。果然……你还真想抛下我们,自己一个人悄悄地走啊?”云懋望着顾轻涯,好不委屈地抱怨道,那模样,倒是让顾轻涯也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那始乱终弃的负心人了。
只是,顾轻涯一双唇,始终抿得死紧,如今,也不知开口该说何话,索性,还是沉默。
云珏走上前,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父亲让我告诉你!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了!有些事情,尽力就好,若是取不回那伏魔剑,我们兄弟三个有脚,逃总是会的。回了沧溟岛,不怕他们想如何。”
“大师兄!”顾轻涯抬头,看着云珏脸上宽慰的笑容,却是一时难言。云珏说得轻松,但顾轻涯却是知道,他们当初是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寻到了伏魔剑,一路被岩目山魔族追击,九死一生才将伏魔剑护送回了郇山。为此,他甚至失去了方琴曳,两人从两心相契的眷侣成了如今生死不复相见的仇敌。这话,由别的任何人说来,顾轻涯的心可能都会松快些,但由云珏嘴里说出来,顾轻涯只觉得心里酸啾啾的,难受得紧。
他的感受,云珏未必不懂,所以,他很快便是转了话题道,“好了!咱们往岩目山去,这一路上有的是机会摆谈,有什么话,不如留着路上说吧!”说着,云珏甚至先于顾轻涯迈开了步子,往下山的路上走去。
顾轻涯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云懋却已是重重地拍上他的肩道,“你呀!趁早打消想要撇开我和大哥,一个人偷偷去岩目山的打算!我和大哥无论如何都会跟着你的!还有……别惹大哥生气,你知道的,他生起气来,咿……”云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抱着自己打了个寒颤,一脸怕怕地道,“很可怕的!”
语毕,便是不等顾轻涯有何反应,越过他,追着云珏去了,“大哥!等等我啊!”
顾轻涯望着两人的背影,嘴角终于微微弯起,却是苦涩难当,但这苦中,却又隐隐渗进了一丝暖,感谢,生命里,还有他们存在!
深吸一口气,顾轻涯跟上两人的步伐,嘴唇总算放开了些,不再抿紧成一条直线了。
晨钟声中,几人渐渐走下了没在山岚之中的石阶,只隐隐听到云懋的笑声,“小五!你快点儿!”
笑声,在山间回荡,很快,便被淹没在山雾之中。
而郇山,渐渐沉寂成了他们身后一幅画卷,如同过往的数千年一般,屹立在那里,看世事变换,沧海桑田,亘古不变。
再说那一日,云萧然顺着虚阳子的话,问出他有何解决之道时,顾轻涯人未到,声已先到的,将事情尽数揽在了自己肩上。
“弟子自愿潜入岩目山,戴罪立功,带回伏魔剑。”
彼时,大殿之内众人皆是扭头看向了声源处。
那一天,正好是金乌西坠之时。
顾轻涯一身轻袍缓带,长身玉立地自殿门外逆光走来,橘色的霞光在他身后铺展蔓延,将他周身轮廓都镀上了一层金边,恍若谪仙。那一瞬间,即便是虚阳子、漱清这一类见惯了风云的人亦是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哪怕是顾轻涯终于缓缓走进了大殿,“扑通”一声,毫不含糊地在他们面前跪下,又重复了一遍他方才的话,虚阳子几人这才回过神来,只是,虚阳子那会儿望着顾轻涯还有些苍白的脸色,却是讷讷了两声,没有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反倒是云萧然铁青着脸色,便是训道,“你身上还有伤,来凑什么热闹?还不回去歇着?”
顾轻涯却是置若罔闻,一个重重的响头磕在地上,一开口,又是重复了一遍他在殿外时便说的那一句话。
那时,虚阳子正苦于此事无人接应,一听,当下便是双目一亮,迭声叫好。
但云萧然却不干啊!黑着脸说他徒儿还伤着呢,去了只怕非但伏魔剑没有着落,还得平白丢了性命。
虚阳子便做出一脸为难的模样,说顾轻涯只怕也是为了自己心安,云萧然这个做人师父的,也别太大包大揽了,有些事,还得让徒弟自己拿主意。
云萧然自然顺着话,问起顾轻涯的伤势。
以顾轻涯的聪明,哪里会听不明白云萧然的言下之意,只需顺着他的话,说两句伤势严重,难堪大任的话,这事。云萧然自然有办法赖到底,谁知道顾轻涯却是铁了心,半点儿没有顺着云萧然的意思,反倒是又表了一番决心。
说是今回他识人不清之事,原是他一人的错,与师门和师兄弟们无关。伏魔剑落入魔族手中,事关重大,既然是他有错在先,这回便要将功折罪,一定想办法将伏魔剑带回来。
虚阳子自然顺着话,赶紧表扬了顾轻涯一番,说什么敢作敢当,年少英雄,顺便将云萧然这个教导有方的师父捧了捧。
只是,却未能将云萧然捧高兴了。知道到了此时,自己说什么都是无用,云萧然当时便是黑了一张脸,哼了一声,便是拂袖而去。
直到顾轻涯专门到他暂居的厢房前,跪请谢罪,云萧然也未曾搭理过他。
顾轻涯知道,他拂逆了师父对他的一番拳拳爱护之心。还以为,师父是当真生了他的气,所以,不愿理他了。
却没有想到,云珏兄弟二人居然一早便候在了山门处,要与他一道。
其实,云家兄弟二人的秉性,顾轻涯还是了解的,所以,并不觉得多么意外。
他意外的,只是云珏居然还带来了云萧然的这么一句话。这倒确实是像他师父的口吻和行事做派,所以……应该不是他大师兄为了宽慰他,所以编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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