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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懋纵然有些不甘愿,但被自家大哥这样瞪着,也只得住了嘴,只是低下头去,最是哼了一声,在心里腹诽道,大哥也真是的。他说这些,何尝不是为了帮大哥啊?大哥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他对方师姐尚余情未了么?
云珏何尝不知云懋的心思,只是……略带两分苦涩地瞄了一眼方琴曳,他与琴曳之间,又哪里只是一个郇山的清规戒律这么简单?
郇山几人,都各自沉凝着没有出声,好似是没将云懋的话放在心上似的,但云懋的话,究竟有没有在他们的心上卷起飓风,引起动摇,便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离小镇不远的一条山路上,凤拾遗与闻歌并未驾云而行,而是选择了踽踽而行。
当然,这不是凤拾遗的选择。
闻歌想要走走,静静。
他便无条件地跟着,守着,难得的安静着。
今日的凤拾遗,在闻歌看来,真是格外的贴心。他好似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知道她需要时间放空一般,难得的,没有如往常那般絮叨,反倒是安静得有些不像他了。
只是,闻歌今日委实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关注他,不过只想了一刹,便将这些疑虑抛开了。
要说她在专心地走路,她的脑子一直没有真正放空过,要说她在想事情,她的脑袋里,却早已乱成了一团麻,哪里理得出一个头绪?
突然,走得好好的闻歌,骤然停下了步伐。
“怎么了?”默默走在她身后的凤拾遗蓦然心头一悸,连忙走上前问道。
闻歌没有理他,而是猝然回过了头,目光如电一般,带着两分锐利,或许还有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一丝期盼,望向了某一处。
凤拾遗心头又是一阵狂跳,抬眼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风吹枝摇,树枝上的残雪簌簌而落,那所望的那一处,却没有半点儿的异常。
凤拾遗悄悄松了一口气,又是问道,“你在看什么?”
闻歌收回视线,低垂下眼,好似蝴蝶敛翅的眼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逝的失落,她低低道一声,“没什么。”然后,转过了头,又迈开步伐来。
凤拾遗亦是深深盯了那处一眼,然后,才转过身去,紧跟闻歌的身后。
“闻歌,你接下来想去哪儿?我想好了,我这回不偷懒了,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跟着你就是。”他又聒噪了起来。
闻歌眼皮也没撩上一下,径自走她的路,“我哪儿也不去了。我有些累了,只想回家。”
回家?凤拾遗愣了一愣,片刻后,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了。这人啊,与鸟都一样,一旦受了伤,便想回到自己的巢里,舔舐伤口,理解理解。
“回百花幽谷啊?那好啊,我也陪你在那儿住一阵儿好了,过一阵儿,我娘过生辰,我再与你一道回栖凤山好了。”
闻歌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我可没有邀请你去我家。”
“可我怕你寂寞啊!你看……如今寒朔也不在,那百花幽谷里,虽都是些花精花妖的,但你也与他们说不到一块儿去不是?总不能还是天天有事没事逮着赫连小白絮叨吧?我在,你好歹也有个说话的人不是?否则,那多寂寞啊?”
闻歌脚步猝然一停,抬起头,狠狠地瞪他。有他在,倒是果真不会寂寞。这般叽叽喳喳的,他真的是只凤鸟,而不是麻雀吗?
凤拾遗却被她瞪得嘻嘻笑,抬头指天道,“闻歌!你快看!下雪了!”
闻歌愣了愣,察觉到脸颊有一丝冰凉,抬起头来,果然瞧见灰彤的天空下开始霰落起了细碎的雪花。
细细的,恍若盐撒。
闻歌伸出手来,堪堪接住一朵,还不及看,便已经被掌心的温热融化了。
“又下雪了。”闻歌低声道,语调有些飘忽,“这个冬天,可真长……”
凤拾遗目下闪了闪,呵呵笑道,“再长又如何?再长不也就要走到尽头了?”
这个时候,与凤拾遗这般乐天知命的人在一处,还真是挺好的。
闻歌觉得心上压着的石头稍稍移开了一些,哪怕是一些,也让她终于不再那么难以呼吸了。
“是啊!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吧?待雪融化,春天也该来了。”
凤拾遗看着她仰着头,伸着手,看着天空,接着雪的恬静侧颜,目光一黯,便是哎呀呀叫道,“哎呀!雪下大了!咱们快些走!一会儿可别被埋成雪人儿了!”然后,不由分手拉起闻歌,两人索性在山路上小跑了起来。
雪,果真渐渐下得大了起来。
不过顷刻间的工夫,便从细盐般的碎粒变成了鹅毛般的雪片,扯絮一般在天地间飘洒,渐渐地,便已是迷乱了人眼。
而刚才,闻歌所看的那个地方,却悄无声息,多了一道人影。
一身蓝天白云色的衣袍还是如从前一般的长身玉立,身姿如松,可气质,好似一夜之间,却已是天差地别。从前的清雅从容已被沉郁冷漠所取代,唯独透过那渐浓的雪幕,望着闻歌渐行渐远的背影时,黑眸深处闪过一刹那的温暖。但那样的温暖,又透着几许难言的苦涩与哀伤,安静而无奈。
直到闻歌与凤拾遗的背影再看不见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却是不想,呛到一口冷风,他便开始咳嗽起来,越咳越大声,伴随着胸口的阵阵裂痛,他喉间一腥,一口血,便是喷了出来,溅在他脚下新积的那一层薄薄的雪上,绽开一朵暗色的花。
天在旋,地在转,他脚下一个趔趄,人,便已栽倒在了地上。
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他睁眼看着不断霰雪的天空,看着那越来越大的雪片密密匝匝地砸下来,眼神渐渐地失了焦距。
四周黑暗聚拢而来时,他嘴角甚至忍不住勾了起来,笑了。若是就这样结束了,倒也不错。
这雪,真是这天地间最好的东西,可以用最洁白无垢的表象掩埋掉一切的罪恶与丑陋。
闻歌累了,他又何尝不是。
只是,若当真这样结束了,不知……闻歌知道了,可会伤心?
他想到此处,有些不忍,拼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抵抗不住那深浓的黑暗,眼皮子一耷拉,终究是无能为力地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因而错过了在他睡过去的刹那,他面前那块染血的雪地上,一缕蓝色的裙琚轻轻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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