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北就这样站在他们面前,十年相寻,十年不归。
毫无焦距的眼中死灰一片,对于他们而言,最痛苦的莫过如此,路北逝去之时不过十三年岁,他未曾好好体验过生时之乐,却要受这死时之苦,哪怕这个人已经不在了,若能转世重回人间也好,他们又怎愿路北失了魂魄在此间为一失魂召鬼。
甘青司压下哽咽,道,“长老你是说玉岭之时他便已是这个样子?”
“是,正是因他无魂识所以滥杀无辜,祸害了不少百姓。”
“我明白了,小苏,带他回去吧——,”
“慢着!”
一人打断了他们的话,他神色慌乱的跑到几人身前,紧盯着徐安延不放。
“云归你怎么了?”甘青司见他面色不明,当下有些担心。
甘云归不敢看他,只是挣扎的张口问道,“你说他只具两魂四魄?”
徐安延颔首道,“是的。”
“小仙使,能否请你把路北身上锁灵盒的灵气去了。”甘云归扣紧手心,语气有些不平稳。
席若白闻此当下掌心一挥,缠绕在路北身上的灵气开始到处乱窜,同时路北神色极为狰狞,发狂的模样让人看了更是心纠。
甘青司正欲上前阻止时一个人比他更快的跑到路北身前,他并没有出手与路北打斗,只是平静的把手放在了路北身上,下一刻路北也没了动作,呆滞的站在原地不动。
甘云归突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没能藏住,他回身看向甘青司,哑声道,“夙冶,命魂,二魄灵慧、三魄气、六魄精,是我……,”
所有人愣在原处,知晓甘云归是残魂的心中都明了,此时甘云归双眼全是伤痛,大家难以判断他此时是伤心还是喜悦,只是看着他各自复杂的情绪交织心头。
他们都想路北魂归,只要他重聚三魂七魄,路北就能得轮回,甚至十年前的事情都能有所眉目,可重魂也意味着甘云归的消失,一时间谁也没有多作反应。
甘云归看向路北比起心中当初的期待如今更多的是失落,对于甘青司而言路北是他找寻多年的友人,更何况涉及十年前北楚的事,事关家人友人死因,见过他失措的甘云归自是明白路北对他的重要性。
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路北魂魄的那瞬间他会这么的不甘,甚至想跑得远远的,哪怕一辈子都是残魂他也心甘情愿,他开始后悔了,如果他没有上前询问会不会好一点,如果他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是不是不会那么难过。
可是,那个人是那么的在乎,他又怎么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甘云归叹笑一声,“夙冶,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千想万想甘青司也没有想过甘云归会是路北的残魂,到现在慢慢清明的事实让他仍是有些恍惚,他会让人头疼,他会和他抬杠,他会一天到晚顾吃顾玩,他会在意白久的狐狸面具,他会叫小苏苏姐姐,这些事情他从没有想过。可是现在的甘云归不是残魂,对他而言,他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人。
“你开口的话,我不会拒绝的,毕竟是你救的我。”甘云归咬紧牙关,“你平时不是很能说吗?怎么这会儿开始装深沉了。”
甘青司轻笑着偏过头,“我是有话要和你说。”
甘云归点头,道,“你说,我听着呢。”
甘青司看着他,徐徐道,“你姓路名北,字行初,生辰允禧年腊月十九,家住北楚通都。双亲名甘良、商曲,兄弟姐妹有甘青司、甘愿、白苏、白瞳、白久。最爱吃喝玩乐,最讨厌修炼可修为却极高,是个成天惹是生非的捣蛋鬼,可十分讨人喜欢。一字不差吧?”
——“你越这样安慰我,我越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了。姓甚名谁,生辰几何,家住哪方,有无双亲兄弟姐妹,是个怎样的人,想想都很期待。”
甘云归大笑着,泪水更甚,“是,是一字不差。”胸腔满溢的痛楚让他难以再言,这个人说一句话就能让他再无暇思考。他看出白苏和白久眼中的情绪,那是以往和他们看自己不同的眼光,可当他看向甘青司,这人与平日没什么不同。“夙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摆首道,“没了,云归,我们走吧。”
“去哪?”
“先带路北回家,我们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法子让他能修补魂魄。”甘青司道。
甘云归不傻,他是残魂自然明白伤魂与失魂的区别,甘青司就是穷尽一生钻研,耗尽一身的鬼力路北也不可能恢复意识,因为最重要的命魂在他身上。
“苏姐姐?”甘云归看向同样泪眼婆娑的白苏,她也回以一笑。
“云归,会有办法的。”
甘青司也点头道,“看,都说了吧,我们先回家吧。”
甘云归一边擦眼泪一边道,“哪有你们这样的。”
“怎么?”甘青司问道,“不想回去吃好的了?”
甘云归紧紧凝望着他,答道,“不去了。”
甘青司当下瞳仁紧缩,他看见甘云归脚下鬼力缠绕,一时间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急忙冲上前去,可奈何鬼力的阻拦他近身不得,只得一掌掌拍在其上。“甘云归!”
只剩抽泣的人一刻也不愿放过甘青司此时紧张的神情,这样就代表他也是在乎自己的吧?那他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重要。
“夙冶,我不和你走了,我把路北还给你,你记得我好不好?”甘云归断断续续的话让对方更加心忧。
使出全身的鬼气甘青司也动不得半分围绕在他们周边的气,他喊道,“甘云归!你给我出来!”
甘云归的手来到甘青司覆掌其上的地方,他痴痴一笑道,“我知道的,你的那些话你做的那些事都是为的小仙使,我不过是在他身体里的残魂,可我为什么会把它当做是对自己?”
甘青司发懵的看着甘云归,掌下的力量不曾减过半分。
“夙冶,我一点也不想是路北,我想当甘云归……,”
“那你就出来!当你的甘云归!”
甘云归退了半步,害怕的说,“不可以,我知道不可以。”他一直摇着脑袋不敢再看甘青司,“夙冶,帮我把唐轻尘还给七子,替我谢谢她。小仙使、江师兄、席师兄、苏姐姐、小三、小瞳谢谢你们,还有玉堂那小子还有明大哥……,”
他身体渐渐无力往后倒去,阻隔的鬼气消散,甘青司破入时正好把他拉入怀中,唐轻尘的面色已现枯槁,可双眼却仍是神采奕奕。
“我还有没有忘了谁?”声音虚弱得低不可闻,可他仍是在思考的样子,生怕错漏了谁。
甘青司轻声道,“没有了。”
“肯定有的……你一定要替我好好谢过他们……,”
“好……,”
“夙冶……做人一点都不麻烦……可我好像记不起来了……,”意识逐渐模糊,他开始忘记从前的一幕幕,身为甘云归的事都在淡去,他恐惧得缩紧了身子,用尽最大的力气靠在甘青司怀中,他微微喘道,“夙冶……我叫什么名字?”
甘青司眼角渗出泪水,道,“你唤甘云归。”
——“云归好,望你不日寻得归处。”
甘云归渐渐合上双眸,他笑道,“夙冶……我寻到了……早就寻到了……,”
甘夙冶,你就是我的归处。
饶是忘记了所有的过往,甘云归在最后一刻还是叫除了甘夙冶三个字,就是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他也没法忘记他的名字,对他而言,那个名字是执意,那个人是执念。
唐轻尘的身体了无生气,再也无法感应到一丝灵魂的气息,甘青司花了许久的时间抱着他起身,站定时路北的双眼开始聚焦,渐渐他的面容开始有了神情。
路北在脑海眩晕半会儿后才看清眼前的众人,“世子?”突地他脸色一变,转身就是一道鬼气砸向观众席,在大家惊叫之时,一个人影猛然飞向另一方,而路北也抬手以鬼气追寻,一道道砸裂石板,又掀起砂石。
最终裹在斗篷中的人停在比试台上,而路北也顿住手中动作,他满目恨色张口道,“靳谌,你还命来!”
听完对方也不再遮掩,一把将兜帽取下,露出那张熟悉的脸,“路路,你回来了。”
“闭嘴!”路北气愤地又是一道鬼气贯下,而靳谌也生生挨了下来。“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在我自杀时的笑,靳谌,那是我路北一生的噩梦。你明明和他们是一派,却故作俘虏以你性命要挟,我为何为了你这种人了结性命,我不甘,就是死也绝不为人所用!”
听到这甘青司忽然明白为何甘云归会失去魂识,每一次靳谌出现之时甘云归就会莫名陷入昏睡,乃至后来的恐慌,路北的怨竟然到了甘云归也会受到影响的地步。
“路路,你想杀我吗?”
“不是想,是一定要杀了你!”
靳谌半点也不动作,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下一刻忽闻四处传来尖叫,庞大的鬼力让甘青司无比熟悉,和十年前的气息一模一样。他冷眼一扫,魂灯守顶处围满鬼师,几个光阵退却,他嗤笑道,“参横阵,果真没错。”
甘青司脸上言文一现,十二位召鬼与一位召灵出现在他身后。
他出奇的冷静,也没有向靳谌问一句话,而白苏、白瞳、白久也是各自召鬼召尸。甘青司几步走到池九霄面前,“唐轻尘还有劳你代为照看,这是通都的事你们回避为好。”
池九霄勾唇一笑,“照看是自然,可回避就不必了。”身后赶来的弟子将唐轻尘带走,他道,“放心,他们会照看好我大舅子的,眼下先把这里处理了吧。”
“好。”
一时间比试台上众人灵力鬼力释放开来,下一刻各自奔赴朝前。
靳谌灵力一放,持剑相迎。
刹那间魂灯守处厮杀声不断,百家弟子也毫不退却与鬼师们相拼,就是各家长老也纷纷上前指挥。
席若白见甘青司与靳谌战意正盛,便在比试台周边将妄图阻挠的召鬼一一斩杀,而朝他来的召鬼更是聚集得快当,像是有意无意限制他的行动,他当即心下疑惑,弦杀猛地飞射,正准备往甘青司方向赶去的他高喊道,“夙冶!身后!”
令人错愕的一幕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停下,与靳谌相持的甘青司浑然不觉身后的危机,只见一道身影疾出手中的剑正正往甘青司身上而去。
电光石火之时,一剑贯入胸膛,满场寂静,甘青司猛地发力打退靳谌飞快转身接住替他挡剑的人。
一柄剑插在顾伯生心口处,他睁大了眼看向面前的人,吐出一大口血。
“先生!”甘青司慌乱的扶着顾伯生,血流不止的伤口让他看着极为刺眼,“先生,你撑住!”
顾伯生摇了摇头道,“寻之有难,救……,”
他手垂于身侧,甘青司几乎咬破下唇,喊道,“徐长老!”
徐安延神色阴冷,道,“真可惜,明明应该是你死,这顾伯生还真不是一般的碍眼。”
“参横阵是你?”甘青司怒意猛涨直视他的眼中不乏狠意。
“是,所以身子大不如前,连个人都杀不了。”他哼笑一声,道,“靳谌还不快把他解决了。”
“是,父亲。”
徐安延竟然是靳谌的父亲!
一时间四国府的长老和靳谌缓缓逼近,甘青司握紧手中的如影,沉声道,“通都亡灵尸者在上,助晚辈一臂之力。”
话一出,震天的尸吼声传来,活尸与行尸也从鬼牢纷纷跑出,四处压制为祸的鬼师。
一个身影偏落在甘青司身前,甘信提剑正面与徐安延相对,道,“家兄嫂之仇,北楚之仇,甘信回敬之。”
徐安延笑道,“甘信,你就不想知道你儿子的下落?”
甘青司和甘信更是冷色,两人紧握着剑丝毫不放松,甘信忍住胸腔怒火,问道,“我儿何处?”
徐安延笑答,“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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