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为狐非狐

28.空山鸟语

    
    南潇的烧一烧就是整整三天,虽然身边到底没有一个衣不解带照顾着的人,只是南潇却也心安得很,总有两只鸟在自己手边儿蹦?,她知道,白凤至少是分出了一份心去照料自己的。
    未时已过,初夏的风是暖暖的,不似刚刚炽热了,吹在身上很是舒服,南潇一觉睡到现在,感觉身子都越发的懒了,风正巧在这个时候吹了进来,便直起了身子,摸到床边立着的手杖坐到了桌边。
    手边儿一只蝶翅上下飞到南潇掌心,“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白凤前几天教了她几句,奈何终究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她听了大半天,只听得只字片语,却多少能猜出是什么意思,不在乎又是来催自己吃饭的。
    南潇右手在桌子上一摸,却是摸到了两个一正一反扣着的大碗,“看看又是什么好吃的……”南潇一边笑一边双手聚拢拿起了上面倒扣着的碗,是包子!肉包子!一边几近囫囵的吃着,一边感受着无与伦比的幸福,肉馅儿的!
    “你又一觉睡到现在?!”耳边一道凛冽的声音击得南潇打了个哆嗦。
    南潇将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用力咽了下去,死也不当饿死鬼,这才空出嘴巴说话,却只是可怜兮兮的一声“嗯”。
    白凤拖了南潇洗漱好了,又摸了摸她已经温凉的额头,总算是退烧了,又摸了把脉,体内的寒气也好利索了。
    引了南潇到院里坐好,风正温凉,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南潇和白凤相处有一段时间了,知道他平时话少,可是今天总还是有些不似平常,感觉他闷闷的,便搭话道,“白凤……”
    “嗯?”白凤偏了头看着南潇,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回来这里,不管任务要做到多晚,他总是要回来看看她,看着她就觉得很安心。
    一只有些凉的手径直伸了过来,直接扶上白凤的眉头,果然……南潇叹息一声,又是皱着的,“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么?”手指轻动,想要抚开他紧皱着的眉。
    白凤一怔,没说话,只闭了眼睛,任由南潇手指在自己眉间轻抚,只是心中到底还是生出一丝暖意,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这般关心自己的事情。
    “你今天……心情很不好。”南潇慢吞吞道,流沙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白凤只字未提,她从来了这里便只见过白凤一个人,他情绪的变化,她能感知到。
    又是一片静寂,只是南潇手上一顿,却是白凤将南潇抚在自己两眉之间的手放到自己手中,“没事。”
    知道他又是什么都不愿意说了,南潇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正过身子,摸到了放在桌上的七弦琴,想了想勾了唇角,“我给你弹琴好不好?我弹得好了,你便把不开心的事情同我说了,多个人分担,心情总会好些。”
    说罢,也不叫白凤应着,指端一勾一挑,便要弹琴,却被白凤直接按住了手,“不要用心弦。”
    知道白凤是担心自己,南潇老实的点了点头,长舒一口气,指尖轻动,接着双手便错落有致的在琴上拨动。只是,所弹之曲却是引来百鸟的空山鸟语。
    有这么一瞬间,白凤有一种回到六年前的感觉,一样的貌美如花,一样的善鼓琴瑟,一样的出尘脱俗。
    一只小鸟落了下来,第二只,第三只……百鸟齐聚,和那年一样。
    “弄玉……”白凤若有所思的看着南潇。
    南潇手上略微一顿,却仍未停下,只是心,却是有些乱了,又是这个名字!第一次听到这名字,是在夏一宁那里,她知道弄玉是韩国琴技高超的琴姬;第二次是在小圣贤庄,荀夫子将她和弄玉比在了一起;这次,却是白凤。
    心若是乱了,琴音便也不再似心如止水来得动人,南潇长叹一声,弹完最后一个音节,终是停了手,“你……认识弄玉姑娘?”
    白凤“恩”了一声,怔怔看着南潇,复问道,“你这曲空山鸟语,又从何处听来的?”妃雪阁的一曲引来百鸟,想必,便是这首曲子。
    南潇心思一动,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口上却说着违心之语,“我的琴,是夏先生教授的,这曲子,亦是他教给我的……六年前,我被夏先生救起带往竹林,他教我琴棋书画,只可惜,南潇不才,只在琴技上颇有心得。”
    “六年前……发生了很多事情。”南潇喃喃道,“那是我一辈子的劫,可惜,我却渡不过。”
    六年前?白凤轻轻蹙眉,他此生忘不了的,也是六年前。六年前,就因为他不够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墨鸦死去,只能眼睁睁弄玉合上双眼,甚至在逃亡路上连一只白狐都救不了。不过,这一切现在回想起来,却不再那般疼了,时间,真的会冲淡一切疼痛。
    “我去燕国,是去寻人的,只可惜,却找错了人。”南潇一个人说这些这话,可是心里却依旧丝丝的抽疼,好在这一切都将变成过往——因为,她现在终于不用再找了。
    找人?高渐离?不知为何,白凤一想见南潇对高渐离的特别心中有些闷闷的,越发不明白自己的一些想法,这段日子,也总想着让这个会弹琴的盲眼女孩子就这样待在林中也好,只有自己能看见她。
    白凤忽然身上肌肉猛的一紧,迅速起身,长臂一展,一把将南潇揽入怀中,“来者何人?”
    南潇整个儿靠在白凤身上,头贴近白凤肩窝,单手撑在他胸口,他心脏的跳动是那么的熟悉,恰如当年,只可惜,却早已不复当年。
    当年,他为了顾全自己的安全将她抛下,失了约定;而今,他……会不会再要自己经历一场离别?
    南潇一手抓紧白凤衣襟,她不要再和他分开了,即使让自己杀孽无数,即使耗尽最后一丝灵气,即使……与苍天为敌,她也不要再经历离别!
    诡秘的气息在林中蔓延,每一丝悸动都牵扯出无数玄妙的幻术,天海星辰牵连的灵气环绕相生,一点点的隔断了所有的退路。
    “是……是阴阳家的人!”南潇指端轻颤,接着右手手腕一转便要往回去抓七弦琴。
    白凤瞥见,一把扣住南潇手腕儿,耳语道,“不要再杀人了。”叫得南潇一怔,又道,“我不喜欢。”
    他不喜欢看着她身上染上半点猩红,她这样的人更不该沉浸在杀海之中,一切的罪责,一切的杀孽由他承担便是,多少年,多少昏黄的岁月里,他已经快要淡忘第一次杀人的惊恐与无助。
    南潇依旧怔怔的,被白凤按住坐回椅上。
    “弹琴,我要再听一遍空山鸟语。”
    她听他如此说道,只是言语中有多少说不明道不尽的守护,他不愿自己双手沾满血腥,可是……有朝一日,她犯下无数杀孽,必定也是因了他。
    南潇虽有些茫然无措,却还是依着白凤的意思,摸到七弦琴,南潇伸出食指轻弹,“铮”的一声,主声清越,余音缠绵。
    一袭劲风当空划过,南潇心下一惊,手上琴音几乎不成调子,食指一勾刚欲弹出,却被身后人喝道,“我会护你周全,放心。”
    南潇双手抚在琴上,闭上了一双眸子,信他,他会护我周全,他,可以。
    南潇十指交错,空山鸟语的绝世之乐一点点的在树林中蔓延,没有任何慌乱,心中只剩下空空的山林。
    林中大作的诡秘气息如忽然被镇住一般,一点点隐没了痕迹,自七弦琴上散发出的气息环绕着迅速扩散开去,这不是心弦,而只是单单的琴弦。
    这柄七弦琴是夏一宁亲自为她做的,其上的灵性单是普通的抚琴便能退开阴霾,若是加上心弦……南潇不再做他想,静心抚琴。
    白凤瞬时射出一支白羽,身法一动,影化六身,挡去了这一瞬间所有袭向南潇的攻击。
    一抹幽蓝自南潇前方蔓延开来,一点点的幽蓝光亮几乎遮住午后的日光,夏日里的温度也更加的凉了,凭空多了一分诡异。
    “上!”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道凛冽的声音这般命令道,继而几道诡秘莫测的身影迅速从四个方向一闪而过,黑衣黑袍,面色苍白,看在白凤眼中,这几个人是已经完完全全被操纵了的,根本不是什么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具可悲的行尸走肉。
    数根白羽一时间翻飞刺入,白凤瞳孔一缩,足下生风,堪堪躲过迎面来的一道气刃。白凤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之极的冷然,瞬时眼中升起杀人欲望充斥了头脑。
    不要慌,平心静气,仿佛苍茫之境传来的声响,白凤被杀念充斥的心一点点的明亮起来,他是人,而不是一个杀人机器。嘴角扬起了一丝狂傲的笑,人影一动,影如妖魅般扭至南潇身后,临空就是狠戾至极的一脚,再是掌间羽刃一挥。
    身后忽然现身那人措不及防生生挨了这一脚,却也是身形一转,仰面而下,躲过了羽刃的攻击,掌中幽蓝一聚,聚气成刃,锋利无比,却是越过白凤直取南潇后心。
    一剑刺过,却是真的传来了一声血肉撕裂的悲鸣。
    南潇张开双眼,一丝血自嘴角缓缓流出,却是生生咬出来的伤痕,“白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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