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为狐非狐

29.问战之曲

    
    附在自己身上的人,是白凤,是那个自己等了六年的人!身后一点点的被打湿,是血液,是那个自己等了六年的人为自己流的血!
    星魂饶有兴致的看着白凤南潇,张口言道,“南姑娘若是早先接受阴阳家邀请,也不至今日,还请南姑娘行个方便。”
    星魂聚气成刃的功力虽只用了四成,却已经得其精要,气刃一挥,锋利无比,力劲强劲,足以骨断筋折,却独独不会让衣裳破损。
    白凤忍下喉中腥甜,直起了身子,衣服上果然没有丝毫的裂痕,只是肩胛骨偏内被气刃几乎贯穿,肩上一点点氤出一片血痕,渐渐扩散开,染红了白色翎羽。
    “我在一日便不会要她离我半步。”擦了擦嘴角,却还是不断有血液涌出。
    南潇脸上一片凄厉,眼睛明明因为失明而黯然无光,却在这时因含了许些泪水显得满是悲伤。上下睫毛轻轻缠着,压合出点点的水痕。
    没有声音,紧咬着下唇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啜泣,倔强中更显得让人心疼,总是什么都不说,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说。
    白凤伸手擦了擦南潇眼角溢出的泪,她,因为自己哭了,忍住肩上传来的疼痛,哑着嗓子安慰道,“我没事。”
    南潇摇了摇头,强忍下泪意,全然不顾白凤之前的阻拦,拂开白凤的手,狠狠道,“伤了我的人,还想要我去阴阳家,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双手一翻,将七弦琴直接,落在腿上。
    “看来,南姑娘是不愿意合作了!”星魂覆手一翻,自下而上结成的冰色气刃透出凛冽寒意,蓄势以待。
    “南潇。”南潇听着白凤声音,手上一顿,“不要杀人。”
    “那你呢?!”南潇冷冷道,声音是自己从前想也想不到的阴冷。这些年无论面临着怎样的危险,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而今,她却是第一次愤怒。她也是可以帮助他的,为什么他要这么决绝的背负一切杀孽?!
    “血染未央,我早已劫定终生。”杀人,不断的杀人,从十二岁在众杀手中脱颖而出,和墨鸦成了搭档,他杀的人,越来越多,手上的血腥味也越发的洗不掉。白凤早便知晓自己的命格,他挣扎过了,可是却只在黑暗中越陷越深。
    “血染未央?我第一次知道流沙白凤竟也是信命的!”南潇一手抱住七弦琴,一手夹在白凤手臂,刻着一只小狐狸的七弦琴上光华一片,却是那琴额上刻着的狐狸幽幽发出了白光。
    “从今往后,南潇愿承流沙白凤一半杀孽,纵轮回往生罪罚不断,亦不言悔。”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南潇今日不自量力,想试试阴阳家的这把刀快是不快?!”南潇站起身,面上是前所未有的肃杀。
    星魂并不说话,只是眉角一扬,眼角的眼纹更深,唇角勾出一丝笑,长袖一甩,挥手间,劈向南潇手中古琴。
    南潇抱着琴,略一凝眉,刚欲转身,却被白凤环住腰身,身形一晃,翩然落于地上。
    刚刚的气刃一半劈在木桌上,木桌上徒留一道残痕狰狞的印在桌案,另一半劈散在地,激起一阵沙石翻涌,细细碎碎的随风沉回地面。
    南潇手指摩挲着怀中桐木琴面梓木琴底的七弦琴,夏一宁灌注了灵力的琴加上千辛万苦找来千年冰蚕丝,就算实力相差更为悬殊,也可以拼一个玉石俱焚,更何况,他,只是一个人?!
    “未到危机关口,万不要用此念头,因为,你以心弦弹奏的这一曲应战歌,既是你的保命符,也是你的催命符。”夏一宁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回响,不断的诉说仿佛刻在灵魂一般。
    上古年间的一曲《问战》,战马兵戈,浴血沙场,其中妄死了多少人,多少不散的怨灵在咒怨,积满血腥与残忍的乐曲,更需要血液的滴灌。
    静谧的林间诡秘的气息仍在蔓延,可是却是煞人的绯红。一片叶落叶地上,白凤轻一偏头却只见碧色的叶瞬时化为乌有,举目环视,却徒见苍凉。
    原本繁茂的树上,现下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烟沙凭空而起,昏黄中依旧透着渗人的红。
    南潇席地而坐,十指搭放在琴弦之上,交错一拨,纷乱的琴音立刻传了出来,伴随而出的,却是万千把冷兵器交击的声响。
    氤氲不散的红如同攻城略地一般,在林中弥漫笼罩着每一寸土地。
    天色在琴音想起的一刻忽然变得洁白如雪,连一丝云的痕迹也捕捉不到,广袤的天也在同时仿佛被撕裂了一般,被琴音“铮”的划开一道刻骨的红痕,蚕食着天空的洁白。
    触目惊心的殷红横亘在天际,生生将天空撕扯出一道裂痕,裂痕不断的蔓延,最后生生将天空撕出一个空洞。一个巨大而幽冷的红色空洞便这般出现在天空,自那空洞中匍匐四射的嗡鸣萦绕在整片树林之中。
    “那是……什么……?!”从未见识过的阵仗让星魂心中生出一丝恐惧,没错,是恐惧。明明成竹在胸的是他,明明之前声嘶力竭身为鱼肉的是对方,只是在这万事俱备之时却一下子被人生生扭转了乾坤。
    南潇并不言语,只是合了一双眼睛继续抚琴,只是每一声,每一次压动琴弦,都很决绝,不似之前的曲意缠绵,每一劲力道几乎将琴弦划断。只是殷红却也在每一根琴弦上蔓延,手指上尽染着血液。
    “南……潇……”白凤面上也是一片惊讶,这般煞气深重的南潇,他是见也不曾见过的,她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的。看着南潇手指上的一丝丝伤痕和流出的血液,白凤不止一次想去阻拦,却看着南潇一脸的肃杀,写满的执念却是不忍,不忍阻拦。
    快些!再快些!南潇闭紧眼睛,喉咙里不断有猩甜之味,一次一次的咽下却一次比一次更汹涌!琴音纷乱入耳,却只扰乱人心,南潇全然不顾已经受伤的手指继续弹奏《问战》。
    幽红空洞之中,嗡鸣声更加真切,一丝丝幽暗红光自其中直射而来,每一根红丝都犹如刚被血液浸泡过一般,湿漉漉的,射向星魂。
    星魂身形一动,琴音也跟着一转,却只见那一根根密集的红丝仿佛有了触手一般落地结根,纷纷扑涌过来,越来越长,几乎无处可以栖身。星魂略一凝眸,挥手聚气一气呵成,隔空斩向红丝正中,而后足下生风,转瞬之间略到南潇背后,又是一掌。
    白凤双眸一缩,削出羽刃,背对着星魂劈出左手,身形一动,转身护在南潇正后,一双摄心的冰蓝色眸子牢牢锁住星魂。
    星魂手上一疼,回落闪身,却不料身后红丝成灾,细细微微刺入皮肉,每一寸没入身骸的红丝都挣扎着在体内攒动。星魂吃疼,脚下用力,左手聚气成刃劈断无数刺入体内的红丝,回撤到南潇右方,细看之下,右手手掌正中被羽刃割划的一道伤,血肉模糊,甚是可怖。
    被齐齐斩断的红丝似无声息的垂了下来,琴音不断,每一根红丝猩红不散,仿佛愈演愈烈一般,在生根处,仿佛又酝酿出了什么。
    星魂长至今日从未受过如此重伤,刚欲说话,喉间却是一甜,强忍之下,却仍有一丝血沿着嘴角流出。身上猛的绷紧,幽蓝色环身而出,却也接连有一丝丝猩红环绕,气力渐强,猩红渐弱。
    南潇咬紧牙关指上猛的一勾,自红丝缠绵的泥土中升起一抹铁色,无数长箭一时之间向着星魂齐齐的射了过去。
    “铮!”南潇又是一勾,手上却是猛的一顿,“噗!!!”一口压制了许久,终于制不住的血喷了出口。一通眩晕,只觉得周身无力,还来不及多想,口内便又是一温,身体侧倾而倒。
    “南潇!”白凤半蹲下身,伸出左手揽住南潇,看着怀中毫无意识的女子,自口中不断溢出的血液和紧紧蹙着的眉,无不诉说着她现在正在承受的痛苦。
    “白…咳咳…咳…”南潇只觉得身上再没了力气,强忍着张开嘴想要叫白凤名字,却被喉咙里涌上来的血激得说不出话,胸口起伏,却只有更多的血翻涌而上,仿佛有咳不完的血,仿佛浑身的血都要被咳尽。
    《 问战》曲音满含的煞气游窜在体内,极大地削弱了南潇的灵力,仅凭一口清气修成的人身,几乎承受不住这般的冲击。浑身叫嚣的疼痛袭来,每一丝呼吸,每一次悸动,都伴随着噬骨的剧痛。
    “不要说话了。”白凤左手收得更紧,抬眼看着不远处同样身受重伤的星魂,一身蓝衣被血液染成暗紫。
    星魂强撑着靠在古木之上,抹了抹嘴角的血,冷哼一声,却是踉踉跄跄的迈了步子直直的沿着来时方向离开。这一战,他已然落败,虽南潇也同样受了重伤,自己却也再无法应战了,而白凤虽右肩受了伤,但却尚有余力再战。
    白凤单手揽住南潇站起身,唤来坐骑羽雪,载着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南潇攀上九天。
    天幕之上,刚刚被撕裂的孔洞一点点的收合起来,洁白苍穹上的殷红渐渐被撕扯得愈加得淡了。直到半晌之后,天空复原,仅在林中留了一片萧索。
    一道诡秘的青色身影划了过来,在空气中嗡的一声,留了一道残影。举目四极,徒见苍凉,林中多少古木参天,却都只是光秃了树枝,满目疮痍,甚是可怖。
    “潇潇,他……当真值得你如此?”
    青衣男子负手而立,眉宇之间忧色显露,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生根红丝的残骸,长袖一挥,仿佛时光倒流。星河岁月自指端流出,满目的疮痍如落花重开一般一点点恢复成最初模样,死气沉沉的树林顷刻之间又重现了生机,风沙乍起,隐没了青衣,隐没了血染的昏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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