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百丈冰。
西门吹雪在看见叶长然的轻功的时候,就已然确定这个姑娘功夫不弱。
一个轻功绝佳的人未必是一;个剑客,可是一个剑客若是想要做到顶尖,那非要有一身绝佳的轻身功夫才可以。
西门吹雪的脸上从来都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不过对于自己欣赏的人,他却总会在眼角眉梢流露出几分温和。
少年人之间的情绪容易针锋相对,可是却也很容易就相互理解。在从西门吹雪眼中看到诚挚的赞赏之后,叶长然也微微的抿了抿唇,在唇畔绽开了一朵小小的笑意,算是谅解了西门吹雪方才的无理。
叶长然的这个笑张扬之中又带上了几许天真,竟是比一江淋漓水色更加晃眼了几分。这样的笑容,裹挟着一种极嚣张的美丽,悍然的闯入了西门吹雪的眼中。
他本就是很纯粹的人,也并不觉得欣赏美好的事物而产生的赞叹有什么需要掩藏的。就如同他赞赏叶长然的轻功一样,在这一瞬间,西门吹雪也同样欣赏着这份惊心动魄的美感。
而这种美丽的本身,本就是一种武器。
在西门]吹雪微微愣神的刹那之间,叶长然那两柄被西门吹雪诟病的有着过长的剑穗的双剑豁然出鞘。而一直到了这一瞬,西门吹雪才恍惚明白了叶长然的剑。
——叶长然执双兵,用剑。可是剑只是载体,她的武器其实是“美”。这个世上,美丽成为了一种极致之后,便也会成为天下神兵。
在叶长然动起来的瞬间,那长长的剑穗随风飘动,在她的身边转成了美妙的弧度。环佩叮当,那两块芙蓉玉偶尔撞击在一处,发出一阵恍如寒冰乍破的声响。
不,不是“恍若”寒冰乍破,一个慌神之间,西门吹雪脚下的寒冰已经寸寸碎裂开来,最大的一片不过指甲大小,一时之间,西门吹雪竟是没有半点可以借力之处。
早春的河水的寒凉让西门吹雪骤然清醒,他的乌鞘长剑向身后一点,少年的身量还有些瘦削,持剑的手腕因为这一动作而显出了突出的腕骨。
河面上的冰因为西门吹雪的动作而又碎了一层,西门吹雪稳了稳身形,乌鞘长剑也出了鞘。他的双眸已然有了三分清冷,仿佛方才那因为对方的美丽而晃神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西门吹雪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眼底只能映出叶长然的双剑——她的剑穗、她剑上华丽的花纹、她盛极的容貌,在这刻都倏忽变得寡淡,西门吹雪的眼中就只剩下了那两柄凌然长剑。
少年瞬息之间已经回过神来,乌鞘长剑和叶长然的双剑相击,然叶长然微微惊讶的挑眉。
她的剑法走的是轻灵飘逸的路子,却偏爱一招制敌。寻常时候,她家小舅舅为她喂招,要小心的便是她的第一招。
公孙先生说她们这是剑舞,而哪怕是叶孤城这样的高手,也很难在瞬息之间反应过来叶长然的哪招是剑,哪一招又是舞。
而西门吹雪让叶长然觉得有些意外的地方是,她分明看得出这人其实也被她的剑所惊艳乃至有了片刻的迷惑,可只是瞬息之间而已,他便从这种迷惑之中解脱了出来。
就仿佛……他的眼中没有自己,只有自己的剑。
在忽然反应过来这件事的时候,西门吹雪的身影在叶长然的脑海里忽然就和她家小舅舅重合了起来。
他们一个孤高一个清隽,虽然都是俊秀,可是眉眼之间并无任何相同。然而在某一刻,这个方才还惹叶长然生气的少年,却忽然让她看见了她家小舅舅的年少时光。
西门吹雪的本身就像是柄剑,如今因年少而未曾锋芒毕露,然而他注定要成为绝世神兵,一如今日的白云城主一般。
天资使然,心性使然,专注使然。
并不知道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宛若白云城主少时”是多么高的赞誉,叶长然只是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阵压力,因而收敛了方才带着些许玩闹的心思。
西门吹雪的剑招还在摸索之中,而她已接近纯熟。西门吹雪入世是为了寻找适合自己的剑道,而叶长然早就明白什么是自己的道。
叶长然比西门吹雪先行一步,自然对剑道有更深的领悟。因此其实早在他们刚刚交手,这一场比试的输赢便已经是注定的了。只是这一场比试到了如今这一刻,叶长然忽然觉得纠结于胜负其实是很没有意义的事情。
她在这个少年身上看见了无限的可能,纵然今日她能略胜一筹,可是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中原武林,果真卧虎藏龙。
叶长然唇畔的笑意微微收敛,手上的动作却越发凌厉了起来。
在这未尝有宣纸薄厚的冰面上,叶长然居然做到了又一次高高跃起。她仿若周身没有半点重量,长长的袖摆划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西门吹雪在她出招的时候就暗觉不妙,可是却已然迟了。
他脚下的薄冰碎裂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虽然方才就已经碎过一次,然而西门吹雪不得不承认,同样的手法,他依旧是避无可避。
西门吹雪从来都是一手快剑,第一次在速度上输给了旁人,西门吹雪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实话讲,他“回不过来神来”的时间也不过是须臾而已,可是这须臾的时间,已经足够早春的河水漫过他的头顶了。
叶长然自小在海边长大,白云城中人只有“会水”和“很会水”的差别,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一种人是天生的旱鸭子,任在岸上轻功多么卓绝,可是一入了水,那就是妥妥的秤砣体制。
西门吹雪从未下过水,但是叶长然邀请他在河面上比斗的时候他也没有犹豫。如今事实证明,西门吹雪还是将一切都想象的太过简单了。他以为内息绵长入水之后就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是等他真的掉进了河里之后才恍然惊觉,那看似没有半点杀伤力的水,却宛若最坚实的束缚,让他手脚半点动弹不得。
西门吹雪只能很深很深的往水下坠去。
叶长然自己出的招式,因此她自然清楚,若是避不开这两招,那西门吹雪自然会落在河里。可是这会儿看着河面半天没有动静,叶长然当真有些着急了。
顾不得许多,叶长然宛若一尾游鱼一般跃入了河中,在江南有些寒凉的河水之中,她灵巧摆动双腿,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细细的搜索着河中的那一抹白影。
很快,小姑娘伸手拉住了西门吹雪的衣袖,她猛地攥紧,借力往西门吹雪的方向游去。
很快就到了西门吹雪的身边,叶长然直接握住了西门吹雪的手腕,转而猛力踩水,三两下就带着一个少年窜出了水面。
“哎呀,这是什么造型啊?”和陆小凤一道送药方归来,司空摘星听了一路的议论,越听越觉得话题中心说的那个像是他们家大小姐。而等他和陆小凤赶回这客栈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她家大小姐拽着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人一道破水而出。
叶长然瞪了司空摘星一眼,陆小凤却是最先反应了过来。踹了司空摘星一脚,陆小凤吼道:“先救人!”
这个节骨眼上,司空摘星也不好和陆小凤再闹,毕竟自己的“债主”可还在水里泡着呢,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司空摘星总要有几分自觉。
和陆小凤一道任劳任怨的将水里的小姑娘和少年捞上来,陆小凤十分怜香惜玉的将自己的外袍奉献出来给叶长然披上,天生不知道怜香惜玉是什么东西的司空摘星看着陆小凤的动作,心中异常痛惜自己失去了一个讨好债主的机会。
不过很快,他又开拓了思路,目光落在了合着眼睛,面色十分苍白的被叶长然打捞上来的西门吹雪身上。
司空摘星这会儿倒是脑袋运转飞快——大小姐亲自下去救人,说明想要让这个人活下去,帮助这个人活下去等于实现了大小姐的愿望等于讨好了债主等于自己以后有好日子过。
脑中形成了这么一个代换关系,司空摘星非常有眼力见的开始按压西门吹雪的胸膛,帮助他吐出肚子里的水。
按了半天也没有看见西门吹雪有什么反应,司空摘星的表情扭曲了一下,转而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凑到了西门吹雪身前,近乎带着几分凶意的瞪了西门吹雪几眼,司空摘星心一横,直接闭上了眼睛。
司空摘星只觉得自己嘴唇贴上了什么又冷又硬的东西,刚想要腹诽这人居然连唇都是冷的,转而却听见叶长然满是惊悚的声音:“司空摘星,你要做什么?”
“溺水之人,需以生人之气渡之,或可生之。”司空摘星一脸的理所应当的说道:“我给他渡生人之气怎么了?”
“生人?”叶长然不着痕迹的扫了地上那白衣少年,忽然幽幽说道:“这会儿你是生人,不过一会儿啊,那可说不准了。”
司空摘星寒毛倒竖,小动物的本能瞬间就从西门吹雪身边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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